佬檀沒想到這少年居然會問這個問題，自己講了那么多這小子四兩撥千斤地就想把自己打發了？

但佬檀看著后者那副認真的神態，收回了那到了喉嚨管準備敷衍的話，沉吟了片刻，轉而說道：“怎么說呢，咱們玉蝴蝶有咱們自己的一套規矩，這些留在世間的通道，想斷就能斷，至于我們這些人，死了也無所謂。要知道，秘密這種東西，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干我們這行的，要有隨時喪命的準備。”

秦慕瞇了瞇眼，沒有答話，只是走上前，和佬檀并排走著，春風撲面而來，路邊的青青楊柳也撲面而來。

佬檀見氣氛有些沉默，換了個話題說道：“我，給你取了個名字，雖然我不知道你跟秦家究竟有什么關系，但看你對那場大火那么在意的樣子，想必，姓氏里面一定有秦，既然你忘掉了一些事情，我就自作主張給你取一個——秦慕，這個名字，怎么樣？”

秦慕聽到佬檀的話，本來半睜著的眼睛瞳孔一縮，他用自己內在的修為強行控制住臉部肌肉的顫動，裝作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佬檀，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渾身的血脈像是瞬間凍結了一般，這家伙，在詐自己？

秦慕勉強在古井無波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笑容有些微羞，他和聲應道：“這名字不錯，我挺喜歡的，就叫秦慕吧。”

一老一少慢慢走著，沉默著走著，穿過一片大霧，視野驟然明朗。無數座青峰出現在眼前，有的秀美，有的險峻，有的山峰石壁光滑如鏡，完全無法攀行，峰頂卻有人煙，有的綠樹濤濤，似有黑影在林海間閃掠。

佬檀帶著秦慕來到了一座山的面前，那山三面環水，在山腳下抬頭一看，山間綠濤如怒，風過有痕，松林滾滾，巡湖無聲。

蟲鳴鳥鳴聲中還間或夾著幾聲鶴唳，偶爾能看見驚鴻一瞥的白影掠過，登時漫上一股浮光掠影似的仙氣，配上那偶有的云霧，的的確確有點“修道”的模樣了。

山中有平緩的石階，看得出是時常有人打掃的，一條小溪自山頭而下，泠泠作響。林子越來越深，路也越來越窄。天時尚早，沒有什么樵夫勤勉地早起砍柴，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什么行人經過，山路上一片安靜。

秦慕有些詫異，這山間居然如此安靜，他下意識偏頭朝身旁的佬檀看去，佬檀沒有說話，身體卻在不由自主地散發著某種危險的氣息，就像是在向周圍示警一樣。

兩人順著由青石鋪成的山道向峰間去，不多時便看到一座石門。石門樣式簡單，上面布滿青苔，自有古意，橫匾上隱約可以看到“南山南”三字。

這里便是天毒門的南山門。看到這座山門，佬檀的臉上露出笑容，明顯放松了很多，他一路上的面色都是緊繃著，似乎有什么無法言說的心事。

秦慕則是擺了個扯淡的白眼，這地方到底是不是自己原來那個世界？怎么過去的事情偶然會以這種莫名的方式出現，還是，真的有人比自己之前穿越了？！

“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我跟玉蝴蝶之間的秘密，不能在這個天毒門里面提起，如果你真的說漏了嘴，那你和我之間，恐怕就必須要死一個人了。”佬檀來到山門前，鄭重地提醒了秦慕一句。

秦慕不明所以，但看著后者肅然的模樣，知道玩笑不得，趕忙應下。

山門幽靜，密林里終于出現了鳥聲，卻也不煩人。山門下方有一張木桌，桌上擺著筆硯紙張，一個穿著灰袍的男子趴在桌上睡覺，呼嚕聲在幽靜的山谷中透著股慵懶的和諧。

佬檀看著那人口水直流的模樣，眉頭一皺，目光不經意地瞥了秦慕一眼，干咳了兩聲，那家伙的呼嚕卻是更響了，他走上前去，用力地敲了敲桌子。

那位灰袍男子這才醒來，揉了揉發澀的眼睛，看著是佬檀，心下一驚，趕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尤其是發現佬檀的面部肌肉因為長時間緊繃而有些僵硬的時候，神色更是有些嘩然，能讓他這位師兄露出這幅表情的，這獵魔大陸上，可是沒幾個。

“佬師兄，這是，出了何事？”灰袍男子有著一雙灰褐色的雙瞳，全身上下都裹挾著一種灰蒙蒙的氣息，秦慕總覺得這抹氣息讓他很不舒服，不過沒有過多言語，只是安靜地站在佬檀的身后。

佬檀僵硬的臉上有些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拍了拍那名灰袍男人的肩膀說道：“只是想小心些，沒什么大事，不用擔心，我要是不小心些，讓那些家伙知道消息，過來搶人怎么辦？”

那位灰袍男子眉尖一挑，聽出了佬檀的話外之音，他輕聲說道：“應該不至于吧，咱們這是先到先得，多少年的規矩了。”

佬檀摸了摸兩頰油膩膩的胡須，略帶一絲嘲弄地說道：“那若是別的宗派硬搶，又該當如何？”

灰袍男子此時更好奇了，連忙笑著說道：“師兄這話好生夸張，我倒要瞧瞧，你到底覓了一個怎樣的天才，竟是如此緊張。”

佬檀揚了揚下巴，示意秦慕上前，和聲說道：“這是我派南門守門人衛卿辰，入內門之前，你要稱他一聲師叔。”

秦慕覺得這灰袍男人比起一旁的佬檀，仙風道骨不知道多了多少，雖然睡覺的呼嚕有損形象，但總體感觀，尤其是眉宇間的那抹英武一點都不似凡人，連忙心悅誠服地喊了一句：“衛師叔。”

衛卿辰看到秦慕，頓時被那雙兩世為妖才能修煉出來的深邃而又帶著一絲懵懂的眼神吸引，怔了怔才醒過神來，拍了拍手，贊嘆不已：“好一個冰雕玉琢的美娃娃，佬師兄，你果然際遇不凡。”

而等他用神識仔細一觀，不由大驚，本就微縮的瞳孔瞬間縮小到幾乎看不見了，緊張到聲音都顫抖起來。

“混沌龍脈？這居然是混沌龍脈？！嘶，只是，這龍脈里面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別的東西，沒有那么精純？！”

佬檀摸了摸秦慕的腦袋，對著衛卿辰笑著說道：“不錯，衛師弟的眼光果然老辣，居然看出了這其中的蹊蹺。但不管怎么說，這混沌龍脈一出，那他就是千年難遇的奇才，我們天毒門必須要全力培養。”

衛卿辰點頭稱是，對佬師兄的話深表認同，他也終于明白自己師兄這一路上究竟有多么擔驚受怕了，這血脈，無論是哪個門派，都巴不得當小皇帝供養著。

之前他師哥佬檀的目光深意他也讀出來了，“師弟啊，咱南門來了個妖怪”！

他一念及此，連忙著急喊道：“誒誒，小兄弟，那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進來！咱們天毒門可歡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