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了酒館的門后,朝周圍看去,這座城市的夜景無不被燈紅酒綠的繁榮景象所擁簇,而只有這里,只有這個酒館,在這個熱鬧無比的夜市里顯得格格不入。
因為這里,有我要找的人,而這個人的身份,據父親信件上所寫,可能非比尋常。
“你要干什么?”
昏暗的酒館里,一個男人探出頭來,他給我的臉色并不好看,大抵是認為是一個迷路的少年在問路吧。
“這里沒有酒喝,哪里來的滾哪里去。”他不耐煩地趕我走,下一秒鐘就想要把酒館虛掩著的門緊緊閉上。
“我是來找蘭達先生的。”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個人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溢出的殺氣使我感到不安,當對話的氛圍即將降至零點的時候,他的嘴唇動了起來。
“天王蓋地虎。”
這個人說的是古帝國語,我很快回憶起來阿倫曾教過我的知識,在他將我歸列為敵人之前將這個密語的下一句說了出來。
“寶塔鎮河妖。”
我被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帶進了酒館,實際上,在我說出“蘭達先生”這四個字的時候,他們就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不遠處,假如說我沒接上那個密語的話,我的下場可能也是被帶進酒館——然后被殺掉。
“你是怎么認識的我的。”
在酒館的最深處,男人打開了一個密門,有一個人坐在里面,他的頭發早已變得斑白,如此看上去,似乎有六十歲的高齡。
這個人,應該就是與父親用秘密信件交流的人之一,蘭達。
“這是我父親的信件。”
我將他與父親之間的密信遞給他,他拆開信件仔細端詳著,用手擦過字跡,再聞了聞那信封上面的味道,他的緊皺的雙眼才漸漸放松下來。
“是我的字跡,應該不會被偽造。”
他再次看向我,他眼神中多了幾分疑問。
“你,為什么會來這里,你父親難道出了什么事情了嗎?”
“是的,我父親被加納帶走了,他可能已經……”
蘭達聽見我的話以后,沉默了一會,但很快他又從父親已經死亡的事實中走了出來,他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場景。
“你是怎么走到耶律來的,加納和耶律之間有不小的距離吧,如果坐馬車應該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吧。”
我拿出了國際記者資格證,只要有這個證,我在各國之間游歷就不需要花費出行費用。我將我和阿倫相遇學會古帝國語,還有萊茵王國的故事都說了出來,渴求能夠在他這里尋找到答案。
“蘭達先生,你知道樂園嗎?”我有些焦急地問到。
“我的父親,就是被送往了樂園。”
在我說出“樂園”之后,他再次陷入了沉默,而這次的沉默,竟比聽到我父親的死還更加久。
他用眼神示意了站在旁邊的男人,有意讓他們出去。
在房間里只剩下我與他兩人的時候,他站了起來,從他的站姿可以看出來,他年輕時是多么的英姿颯爽,而現在的他,卻只剩下了飽受摧殘的身體。
“你的父親,應該沒有說出我的真實身份吧。”
“我的身份,其實是帝國皇族遺嗣。”
“你想知道‘樂園’是什么,就要聽完我的這段故事。”
自蘭達記事開始,每日就在不斷的逃命之中,因為他是帝國遺嗣,是王國不能忍受的前朝王族的存在,所以他遭到九國封殺。
但是他知道,除了他是皇族遺嗣的這個原因外,九國追殺他更大的原因可能在于,他知道兩個帝國世界之戰的真正面貌。
當世界上只剩下兩大帝國的時候,哪怕兩個帝國之間的摩擦,都會被認為是世界大戰,事實上說,那確實是世界大戰。
一百年前的兩大帝國:撒克遜和艾倫尼亞,兩個帝國的邊境上的的確確發生過長達四十年的戰爭,因為對領土的劃分并不明確,兩大帝國漫長的邊境線上雙方軍隊有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戰爭,但是,無論是撒克遜還是艾倫尼亞,對這種戰爭都持一種漠視態度,他們不會真正的出手制止或是說撕破臉正式宣戰,他們只是看著這一場場戰爭,期待著對方的邊境軍隊被自己軍隊消耗殆盡的那一天,然后再全面宣戰將對面龐大帝國在短時間里全部吞下。在這一點上,兩大帝國都保持了微妙的默契,他們希望既能保持和對方平等互惠的交易,又希望能夠完全統治對方。
而對于軍隊來說,只要發生戰爭,他們就能從帝國得到戰爭補助——那是一筆不菲的資金。在打了幾場仗后,他們就意識到能夠從這場戰爭中得到無數的利潤,于是雙方的司令官在暗地里達成了協議:在一場戰役中勝利的一方,就要在下一場戰役中失敗。他們用這種方式不斷來套取國家給他們的補助,若是沒有人出手阻止,這場戰爭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哪怕將軍和士兵們早已賺得盆滿缽滿。
但戰爭,總是會死人的,無論能賺多少錢,是一筆多大的買賣,這個游戲里,一定存在著輸家。
受那場戰爭傷害最深的,就是居住在邊境線上的人民。
戰爭的代價,是邊境線上數百萬人的流離失所和失去故鄉。
子彈無眼,士兵或許穿著防彈衣,有防彈頭盔,但是平民是只存在著皮肉之軀。無論哪一場戰爭,都是平民的傷亡數遠大于士兵的傷亡數。
這似乎不是戰爭,而是一場屠殺。
真是可笑至極。
身為艾倫尼亞皇族后裔的蘭達,對百年前的戰爭,只知于此。而他后面所聽到的,撒克遜帝國不知道為什么打破默契釋放了當時最大當量的核彈,而這個核彈的投放點也并不是作為撒克遜帝國對手的艾倫尼亞,而是持續了四十年戰爭之久的戰場,全大陸的核心點。
在那次核彈投發以后,艾倫尼亞國力迅速衰減,所有科技設備和工業基礎被摧毀,本以為撒克遜會全盤吞噬掉艾倫尼亞,可僅僅是幾天后龐大的撒克遜帝國就先分崩離析。
而艾倫尼亞,也在死守一年以后,被瓜分掉最后的財產。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記得我看到過一片花海。”
蘭達說,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他見到過很大一片花海,他本以為世界就是這樣美麗動人,但是當他再次睜眼看世界的時候,發現這個世界早已被被污染的面目全非。
自他記事開始,他就開始亡命流浪。
“我只記得,在某個地方,我的媽媽放開我的雙手,然后把我向前推去,然后大聲喊到;‘快跑!’”
為了逃避追捕,蘭達獨自一人隱姓埋名輾轉九國,收集各方情報逃避追捕。最終他在一條街上因為發高燒而病倒。
而將他救活的,正是雷納的父親。
在雷納父親的救助下,蘭達如獲新生,他將雷納父親視為救命恩人,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雷納的父親。
包括那片花海。
蘭達愿為他賣命一生,但是他卻說:
“如果你真想幫我的話,就去尋找你曾看見過的這世界的花海吧。”
蘭達便踏上旅程,只身尋找花海的旅途。
在數十年里,蘭達再次游遍九國,耗費了半生時光,都未曾見到過那一片花海。
他給父親寫信,說他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片花海了,但父親鼓勵他說,去尋找,總會見到的。
“我耗盡半生,九國游遍,都尋不到花海,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蘭達看向我,對我說道。
“說明什么。”
“說明那片花海,就有可能是傳說中的人類最后的未污染之地,就可能是給你信中所說的處在九國領土之外的‘樂園’。”
“我再跟你說一個秘密。”蘭達從上衣中取出一顆α藥丸,將其捏碎,展示給我看。
“我游歷半生,不只是為了尋找花海,還想要找可以代替到α藥丸的藥物。”
“但是,經過我的研究,發現制作α藥丸的一味關鍵藥材,在這九國之上,完全尋找不到。”
“難道說那片花海……”我有點驚訝地發出聲。
“是的。”蘭達點了點頭。“那片花海里的花,就有可能是制作α藥丸最重要的藥材。”
他將那顆捏碎的藥丸吞下,再次坐在椅子上,但相比只之前的他,似乎在這幾個小時之間瞬間消瘦了下來。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我的使命也已經達成,剩下的謎團,要靠你自己去解開。”
在我離開房間的一剎那,似乎聽到他在說。
“老朋友,我想去見你了……”
第二天中午,我想趁著在出發之前去和蘭達道個別,但是當我到達酒館的時候,酒館,早已變成一片廢墟。
“聽說是昨天晚上突發大火,整個房子都燒沒了。”
“好像這酒館生意一點都不好。”
我站在風中,看著這一片廢墟,眼前卻看到了一片花海。
當花的香味飄進我的鼻腔,我才意識到該要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