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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往事如一把尖刀

駱寒露發現,對于普通人來說,生活就是面對一次次的傷害、失望和無奈,一次次降低對自己和他人的人設和心理預期的過程。

她不得不堅韌地麻醉自己的心靈,來屈服和迎合并適應這個殘酷無情而又多情的社會。

否則,你就活不下去。

這幾日,駱寒露每日都在做噩夢,夢見老父親駱二球離世前發生的那一幕場景。

老父親佝僂著脊背踽踽獨行的背影,他喃喃自語的自責話語在夢中回蕩,“看來,我還是錯了,我錯了。”

駱寒露再一次在夢中哭醒了,枕巾已被淚水打濕。

至今,她尚不明白,那日,爸爸為何會一臉的愧疚和自責離開她的家。

那年深秋十月的一天夜里,駱寒露失去了父親。

從此,深秋的美在她眼中已是酸澀的美。

也許是悲痛模糊了她的視線,也許是思念擊碎了果實累累的秋景。

她不喜歡秋天。

今日凌晨三點,駱寒露又被惡夢驚醒。

她夢見自己跪在地上不住地給醫生磕頭。

額頭上都見了紅。

她的眼眶猩紅,遍布在眼球上的細小血管幾乎快要崩裂。

夢中的媽媽沖上來揚手給她一個清脆的巴掌,駱寒露的嘴角頃刻間就出了血,整個人都被這一巴掌重擊地撞在了爸爸病床的床幫上。

“你哭什么,要不是你,你爸爸能死嗎?都是你害了你爸,都是你。”

駱寒露在夢中媽媽循環責罵的“都是你”中嚇得大叫一聲。

渾身濕漉漉的汗。

心慌的她屈膝坐在床上,腦袋趴在雙膝上,如同雕塑般坐了后半夜。

也許,現實中的媽媽如同夢中暴打她一頓,她的心里可能會舒服點,負罪感也就會減輕些。

爸爸離世的情景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那樣清晰,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那是多年前一個國慶節黃金周的一天。

駱寒露一家居住的那套別墅還沒出售。

假期里的駱寒露圍著圍裙,正在別墅上上下下清掃著衛生。

她站在椅子上,正用幾張報紙擦拭著進戶門旁的窗玻璃。

別墅外的小院不知何時冒出三個彪形大漢。

三位男子兇神惡煞的,扯著嗓門高聲問道:“這是簡樸家嘛?”

看著面相不善的陌生男子,駱寒露跳下椅子。

還沒等她站穩,三位男子推門而入。

從未見過這陣式的駱寒露嚇得心緊緊地揪著,“你們找簡樸有啥事?”

一位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漢充滿戾氣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嫻靜的駱寒露,“章大和簡芳借了我們的錢,拖了一年多了都沒還,當初是簡樸做的擔保,什么時候還錢呀?”

駱寒露的頭“嗡”得大了,她詫異地問道:“簡樸做的擔保,他從未提起過,章大借了多少錢?”

領頭的彪形大漢惡狠狠地說道:“本錢借了一萬,利滾利,要還兩萬三。”

駱寒露急的說道:“這事要等簡樸回家來再說,你們還是回去吧。”

“憑啥?!簡樸擔保了,就得他來抵債,沒錢可以呀,我們搬你家的東西。”三位壯漢將駱寒露團團圍住。

入戶門傳來一個洪鐘般的呵斥聲,“你們幾個想干啥?是不是放高利貸的?你們再胡鬧,我就報警。”

駱寒露聽出是爸爸駱二球的聲音。

三位男子轉過身,看見入戶門的臺階上,一個身材魁梧的老年人手拿著一把鐵鍬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由于駱寒露剛才被三位壯漢圍著,沒有覺察到爸爸何時來到別墅。

駱二球護犢子般厲聲訓斥道:“是誰做的擔保,你們找誰去,欺負個女人算什么本事?!”

三位壯漢聽了老人的話,覺得有些道理。

他們也被駱二球凌厲的眼神鎮住了,對視一眼,怏怏不樂離去。

駱寒露連忙走到爸爸面前,從老人手中抽出鐵鍬,“爸,你啥時候進來的?”

駱二球憐憫的眼神望著自己心中的寶貝,“寒露,簡樸又跟他姐摻和在一起了?不是早就提醒過你,他姐兩口子就不是心底良善之人,這種見利忘義的人打不成交道,簡樸在他姐跟前吃過一次次的大虧,咋就不長記性呢?真是吃一百個豆子不知豆腥味。”

他見女兒低著頭不說話。

駱二球的雙眼露出濃濃的悲哀,和對小女兒的憐惜。

他彎腰提起放在臺階邊上的食品袋,“你媽媽中午鹵的雞,你趁熱吃吧。”

駱寒露接過鹵雞,“爸,進屋吧。”

駱二球神情復雜地瞟一眼單純善良的女兒,雙手背在身后,自言自語道:“看來,我還是錯了,我錯了。”

傍晚,當駱寒露收拾干凈別墅,累的趴在床上休息。

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

“我們在寧城人民醫院,來送你爸爸最后一程吧。”媽媽電話里泣不成聲。

爸爸怎么會離世呢?!白天不是還好好的嘛?!

駱寒露的手哆哆嗦嗦的,唇瓣不停地抖,腦袋里一片空白,她機械的朝醫院狂奔。

此刻的駱寒露忘記了,自己的那輛小白車就停放在樓下的地下車庫里。

跑出小區的門口,她雙腿一軟,狼狽地摔在小區大門那冰冷的柏油路面上,眼淚像成串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五十出頭的小區保安認識駱寒露,走上前來攙扶著跪倒在地的駱寒露。

“駱老師,有事嘛?”保安關心地問道。

“去市人民醫院,去醫院。”駱寒露感覺冷,冷的渾身都在不可抑制地發抖。

保安幫著她攔輛出租車,駱寒露咬著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出租車。

這一路上,駱寒露都在撥打簡樸的電話。

但,簡樸的電話一直都在占線。

此刻,她還不知道,簡樸給簡芳擔保的那筆高利貸,對方正在催促他還錢。

沖到病房的那一刻,駱寒露的心跳忽然像停了一般。

病房里的哭聲,病房里張張凝重的臉,哥哥姐姐都早已趕到。

駱寒露的雙腿灌了鉛,她是怎么樣都不敢朝前再挪動一步了,她靠在門框上大口喘著粗氣。

身穿白大褂的女護士,不忍心再看駱寒露那泫然的面容,走上前低聲道:“你是病人的小女兒吧,他一直在等你,抓緊時間告別吧。”

駱寒露噗通一聲跪倒在女護士的面前,抱著護士的雙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求求你們,救救我爸爸吧,我還沒顧得上孝敬他呢,求求你們了,只要救回我爸爸,我做什么都可以呀!”

駱寒露跪倒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額上都見了紅,眼眶猩紅,遍布在眼球的細小血管幾乎要破裂。

年輕的女護士心生不忍,雙手拽著駱寒露,打算安慰一番。

媽媽高雨恢復理智,冷靜地走上前,怒喊道:“趕緊看看你爸爸,他一直在等你。”

駱寒露豁然驚醒,她挪動著腳步一步步來到爸爸病床前。

“爸-----”駱寒露泣不成聲。

駱二球吃力地抬起眼皮,只有朝外出的氣,已經沒有回氣了,他大口喘著粗氣,“好,好,好好的,一定,好好的,對不起,”

話沒說完,駱二球的雙眼停滯了,如同定格般,滿眼的不甘心、擔憂、自責愧疚,都是為了他最小的掌上明珠。

駱寒露一頭栽倒在病床前,不省人事。

送葬時,簡樸看到佇立在老岳父墳前的妻子,表面平靜的她雙眼溢出來深深的絕望和崩潰。

他以為,妻子這是因喪父之痛帶來的情緒。

沒成想,駱寒露回到家中,大病不起。

從那時起,他發現妻子不敢直視看人,明亮的雙眸開始黯淡,酷愛寫作的她停筆不留下一點文字。

駱寒露整整靜躺了20多天,茶飯不思,驟然消瘦。

簡樸這才意識到妻子得重病了。

在妻子躺在家里的第25天,他死拉硬扯地把妻子拽到寧城人民醫院。

醫院初步診斷,駱寒露已有抑郁表現,需到上級醫院進一步確診。

請假一個月的駱寒露,實在不好意思再請假了,強撐著去上班。

駱寒露常常想,偶爾間的失落,是為了提醒自己最初的夢想。

那么,生活中出現無數個失落,是怪自己太貪心了,還是怨生活待她太刻薄了?!

簡樸和駱寒露再次幫著簡芳夫婦倆償還完高利貸。

駱寒露無意中得知,簡芳夫婦又在簡樸的木材廠打工。

她詢問簡樸,簡樸支支吾吾就是不說實情。

駱寒露心中憤怒淡去,只余說不出的悲傷,“簡樸,咱能不能少管或不管你姐家的事?她自己養了三個女兒的呀,都已經成家立業了,她們也該承擔起贍養父母的責任了。”

簡樸沉默半晌,見駱寒露又開始往拉桿箱裝衣服,他突然抓住妻子的手,苦苦哀求道:“老婆,別回娘家,老媽有心臟病,她知道這事心煩意亂的,別犯病了。你姐家,你也別去,她那身體也,”

駱寒露扔下手中的東西,遏制不住心底的憤怒,“簡樸,你弟弟妹妹說的沒錯,你姐早就變了,簡芳早已不是你童年時那個善良有愛的姐姐了,她的心底藏的都是恨和貪婪,對你爸媽讓她早早輟學的恨,對肆意掠取你這個弟弟對她敬重感恩之心的貪婪。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她早已把你對她的親情當做肆意揮霍欺負你的把柄、籌碼和資本了!”

簡樸吶吶低聲反駁,“老婆,姐沒你想的那么壞,她就是窮日子過久了,性子變得有點扭曲罷了。”

駱寒露聞言,突然一種怒極之下的平靜蔓延全身,絕望二字在她腦海纏繞,繞的她心里哇涼哇涼的。

她抬起腳狠狠踢向拉桿箱,來宣泄內心的不滿和憤怒,轉身就離開臥室。

簡樸頓時心神大亂,追了出來,“老婆,你這是到哪里去?”

駱寒露站在玄關,伸手拿起自己的坤包,轉過臉,平靜而疏遠的眼神冷冷望著神色慌亂的簡樸,“去接兒子,出去透透氣,不行嗎?!”

就在駱寒露扭臉的那一刻,簡樸看見妻子眼角的淚水決堤般噴涌而出,這淚水蟄疼了他的心。

最終在無數個夜晚失眠過后,身心疲憊的駱寒露以為自己過早地到了更年期。

她獨自一人開著那輛小轎車到寧城醫院看病。

醫生再次診斷她已有抑郁表現,已由輕度發展成中度抑郁癥。

抑郁癥的起因是父親的意外去世,還是這幾年家庭的糟心事造成的,駱寒露無從而知。

從醫院出來的路上,駱寒露自嘲,自己怎么會得上這種矯情的、無病呻吟的“富貴病”。

駱寒露整夜睡不著覺。

簡樸看著妻子日漸消瘦的身子,不由焦急起來。

“對不起,老婆。”簡樸臉上愧疚與無奈交織,形容不出的沮喪,“我告訴姐了,他們再也不干這事了。”

“簡樸,知道不?這是你說的第幾次他們再也不干這事了?”駱寒露絕望地望著眼前這個善良而又懦弱的丈夫。

起初,就因為他的善良打動了自己的心。

而如今,又是他無鋒芒的良善一次次的傷害著自己。

這是個多么絕妙的諷刺呀?!

簡樸沉默地回視著妻子眼中的恨意,最終頹然一嘆,老調重彈道:“我是想過不再管他們的,可是每次姐姐可憐兮兮地講述我們小時候的事情,我就,老婆,你也知道的,做人不能忘恩的,當初要不是姐姐輟學帶著下面的弟弟妹妹們,我可能小學五年級就輟學了,我,”

“行,我明白了。”駱寒露淡然的表情,淡漠的語氣,簡樸為之錯愕。

駱寒露恍惚一笑,繼而正色說道:“你說可笑嘛?善良其實有時候不是什么好品質。”

簡樸望著她嘴角的落寞,連忙轉移話題,“老婆,晚上想吃啥?辣子炒肉還是?”

“算了,我沒胃口,你自己做著吃吧。”駱寒露起身走進臥室,一個人靜靜躺在大床上,空洞的眼神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

如今的簡樸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安寧和平靜,只有雞飛狗跳,追債人頻頻上門催債。

駱寒露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信任他了。

雖然他仍然那樣善良大度,那樣勤勉勞作。

信任就像一張白紙,皺了,即便撫平,也回不到原樣了。

有人說,抑郁主要來自于兩方面,一是未表達的憤怒,一是未完成的哀傷。

駱寒露很敬佩說這話的人,她的抑郁癥恰巧來自這兩個方面。

自己何時患抑郁癥的,一點沒察覺到。

自從簡方和章大倆口子時不時給簡樸和她找些麻煩,而簡樸又聽之任之,一味忍讓。

她就越發感覺生活無趣。

逃離二字纏繞著她,吞噬著她的意志。

駱寒露感覺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似冰凍般凝固,每一寸肌膚也都似一片枯萎的葉片已永久失去生命力。

她一刻都不想忍受了,拿著一把切水果的小刀走進衛生間……

幸虧兒子簡單那天從姥姥家回來。

青澀稚嫩的簡單跪倒在病床前,雙手緊緊抓住媽媽的手,無助地哀求道:“媽咪,你要是不在了,我可怎么辦?!”

在簡單記憶中,開家長會的永遠是媽媽。

他在學校犯錯誤被叫家長的是媽媽。

是媽媽把學費交到他手里。

平時的零花錢也都是媽媽給的。

爸爸在他的記憶里很忙,永遠都在為木材廠打轉。

駱寒露無神的眼睛盯著雙眼紅腫的兒子。

是啊,她可以不畏懼死亡,卻畏懼兒子羽翼未豐無人護。

為母則強,為了兒子,也要生活下去。

即便再難,也要咬著牙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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