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浮木城……”

再不需要海豚相助，李耀便解除了偽裝，也多虧模擬這種普通生物消耗極低，總歸讓他順利光顧這處險境。

看到海豚群懵了一下，很快就三三兩兩四散逃離，李耀也是忍不住發笑出聲。

然而緊接著，李耀收斂表情，隨著與巨型海上城市的愈發接近，陰影籠罩了視線，他已經不再能眺望前方熟悉的海天場景，壓迫感，越發強烈了。

這種心緒變化也果真有趣，把長時間航海所累計下來的疲乏麻木直接抹除了去，李耀的大腦瞬間活泛興奮起來。

它在警惕危機的降臨。

“再發兩個消息先。”

李耀環顧四方，發現暫時還很安全，于是熟練掏出掛在胸前、塞進外套里的系統工具。

給方怡婷發一條消息。

很好，還是一如既往的反饋——明明有好友關系，卻離譜地發不出去信息了。

嘖嘖稱奇地贊嘆一聲，李耀稍作沉吟，手指下滑嘗試給北溪發消息。

“呼呼？”很快，對方就回復過來。

（并非是浮木城這邊的特殊原因嗎？看來，真就是小方那邊出現了問題）

得到對比，李耀的某些疑惑立馬得到解答。

但這只是一次實驗，打了招呼后該和北溪說什么呢？

想了下。

“吃了沒？”指尖輕點，發送出去。

“……”又是一串省略號的老套回應，北溪只知道回復這個。

李耀直搖頭嘆氣，這孩子有些土氣啊，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不過他也明白，北溪和凌這段時間很忙，上一次在系統消息里聯絡起來時，她們提到垂釣者號已經準備往淡水域的風墻之界逼近了，希望能夠成功進入內海去。

所以，還是不要頻繁打攪人家的好。

簡單解釋一聲，得到北溪理解的李耀也就關掉了消息。

他瞇起雙眼，緊緊盯著面前已經快要靠岸的浮木城——預料中生靈涂炭、場面瘋狂的恐怖情景，并沒有出現。

反而這座城市給李耀的第一印象是街道交錯、房屋鱗次櫛比，雖然總體是堆砌式城堡的規劃風格，卻又隨處可見它內里的構造井井有條，并非是胡亂拼湊成的一座野蠻城池。

“咦，這就稀奇了。”李耀從未在交流區看過有人放浮木城的景色照片，想來，或許都被某些不可抗力刪除了吧。

仰望星辰，啟明星依然明亮，但晨曦的光已經正好升起，從海平線附近射過來，照耀四方。

這光景無比的圣潔空靈，給浮木城鍍上一層華麗橙光。

李耀咬了咬拇指指甲，若有所思。

小船咚一聲，撞在岸邊，卻也沒見到清晨有任何巡查部隊、釣魚人在周邊巡查徘徊，很缺少煙火氣。

李耀逐漸屏息，心情更為緊繃了。

他仔細觀察，唯一奇怪的，只有個白發蒼蒼的奶奶，坐在河岸邊一張簡陋木頭長椅上垂著頭仿佛正在打瞌睡，好似不在意這樣露宿街頭會很容易生病的樣子。

“假人？還是死人。”李耀眼瞳微微擴張再縮小。

遠見視界啟動。

這老婦人布滿皺紋的干枯臉龐上，每個細節便都被他納入眼中。

居然是個活人，還在呼吸的活人。

這讓船上的李耀躊躇，他根本不敢在如此詭異的遭遇下踏入浮木城。

這無法形容的水上之城，究竟是什么鬼，隨便一個老人坐在岸邊這樣都沒人管的嗎？而且不是說好的人間地獄呢？

忽然。

在李耀未得到任何征兆前，他聽到了一道洪亮震撼的鐘聲，從城市的正中心方向，激蕩地輻射過來。

“當！”

“希望，醒來。”

短暫停頓，這讓李耀皺著眉頭忍不住退后兩步——這又是在干啥，是誰在敲鐘，還喊出這種低沉如悶雷的告召？

然而余光一瞥，他卻驚訝發現，坐在長椅上的老人婦女，原本空洞無神好似無物的眼中立馬有了光彩。

汗毛炸起，李耀抬腿用力一蹬海岸，小舟便朝著反方向飛射而去遠離浮木城，但也只是逃開了數米距離而已，面前所發生的一切還是能看得分明。

那鐘聲又一次徹響。

“幸福，醒來。”

李耀發現，佝僂身體坐在椅子上的老婦，嘴邊馬上多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笑容。

這就更令他毛骨悚然了。

“公平，醒來。”

老婦人沒怎么動，但相比之前更有生命力了。

“財富，醒來。”

老婦哆嗦著手，從衣兜里掏出一塊骨頭來。

李耀大約能猜測這是靈魚的骨頭，他記得浮木城的交易貨幣就是此類東西來著。

“健康，醒來。”

老婦直接站起身來，的的確確是個鮮活的人了。

“愛情，醒來。”

她臉上多了些帶著韻味的褶皺，明顯是發自內心的溫柔。

“秩序，醒來。”

她轉身，往城市方向走去……

七聲鐘響，七種情緒。

把一個如死人般只有生命體征的傀儡，徹底“復活”，李耀呆滯地看著這個老婦消失在城市街道的拐角處，內心的震動幾乎是無以復加的。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而后，他發現隨著鐘聲敲完，整個浮木城也如同活過來了一般，大量的住房敞開大門，許多人開始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走出來，而更多的人，則是身上背負著各種工具、貨物、材料，好像是要開始一天的忙碌了。

人人表現的都朝氣蓬勃，如同生活在理想中的世外桃源一樣。

“靠。”李耀只能這樣罵一聲。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內心了。

在被開始巡邏的城衛兵發現并盤查之前，他還有最后的功夫做點別的什么來確認這座城市里的人所處的狀態。

閉上眼，躺下身。

由于已經能比較好地在夢境通靈下使用凌+北溪的能力，李耀并不覺得自己一對一的話，自己會容易陷入到無解的危險中，實力，就是最大的依仗。

然而，夢境下的視野所見，讓“鬼”形態的李耀都差點心神動蕩，差點忍不住直接縮回身體立馬醒過來逃之夭夭。

他一眼掃過去，浮木城里的這些居民，幾乎個個身上都纏繞著一層火焰般的妖異紅芒，唯一差別就是有的人更深，有的稍淺而已。

邪門的城市。

李耀這下可不敢入侵任何一個浮木城居民的夢境了。

或者說他至少要在現實里先了解，在搞清楚這些人為什么會變成這種狀態之前，都不能輕舉妄動。

下沉回歸本體，李耀睜開眼重新蘇醒。

二話沒說，他麻溜地啟動了北溪在他小船上裝置的一個特制水流推動器——這東西只能使用一次，燃料就會燒干，是專門用來幫助李耀逃脫某些困境的。

而現在，手持各式武器的浮木城士兵，已經出現在巷尾街頭了。

好在，這里的人類還沒有過分超出李耀的心理預期，士兵們面對一個急速逃離的小船黑點，只是在岸邊觀望了一陣，沒有過來追趕。

一面用遠見視界確認情況，肯定自己不會被抓捕之后，李耀已經離開浮木城有段距離。

緩下來后的第一件事：呼叫凌！

雖然方才還覺得打擾她們不太好，可眼下李耀也實在沒轍，他得從對方口中把浮木城的情況問個清清楚楚。

“哈，你現在才想起來問這個啊。”凌過了一會兒才回復過來，卻道：“其實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太清楚啦，你知道啊，我們的船就沒有抵達過東方。”

“那你到底是怎么知曉浮木城的一些情況的。”

等了等，凌的回復來了：“一個船員啊，從東面逃難到西海域這邊來的，他就說自己來自浮木城，但我收留了他兩天，他就無緣無故死掉了，死法很奇怪的，就像變成個真人模型一樣，坐在那里就沒了呼吸。”

“所以啊，根據他生前的叫苦，再加上我從別處得到的消息，大概就能判斷浮木城那鬼地方，一定是人間地獄吧？”

沉默。

“喂，你特娘的吱一聲啊！”

李耀拿著系統工具，回味凌的說辭，愣了半晌，才終于苦笑著回應：

“確實，你形容的不錯，這地方真是很了不得的‘地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