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的太陽已經毒辣了起來,渠湖邊上卻是涼風颯颯,幾度微風拂面,很是清爽。
“婕妤您瞧,如今這片已然綠意盎然,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瞧見滿池的蓮花了。”一處精致小亭下,兩位衣著不俗的女子倚欄眺望。黛綠色衣衫的女子正興高采烈指著滿池的荷葉。
“到底去年已然瞧過了,再長也就那樣罷了。”被喚作婕妤的女子身上氣質更卓越些,身上的藕粉輕紗裙亦是不凡,可她似乎心情不佳,滿臉愁容,連帶著那精致的眉眼間似乎也掩蓋上了一層陰郁。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唉……”她手執團扇,似有似無嘆了聲氣。
心情不愉之人,縱是看到再好的景色亦是沒心情賞看的。
她緩緩轉身,將欲離去。
冷不丁卻瞧見對面不遠處相談甚歡的兩人。
她捏緊了團扇柄。
“杜妹妹,你在此等我,我去前邊瞧瞧。”
杜寶林雖不知她為何突然就沒了那郁悶的神色,但見她心情好了起來,便也松了口氣,也不計較周婕妤為何要丟下她,揚起小臉笑:“好。”
……
“這渠湖里頭最值得觀賞的,也就是這蓮池了。”嘉成帝頗有閑情逸致地拿了把竹扇搖著,倒有些翩翩公子的韻味,“等過些日子花開齊了,才是勝景。”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想必定是好看極了的。”紀沅芷也是頗為期待。
嘉成帝若有所思,“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常聽前人說盡西湖無限好,西湖的蓮花開得更是一絕,朕倒是未曾瞧過。”
從前他幾下江南,卻一直錯過蓮花花期,也是遺憾一樁。如今他政務纏身,只怕短幾年內也是去不得的。
紀沅芷見他很是遺憾的樣子,便笑道:“世間事總要留些期盼才好。若陛下早早便瞧過西湖的碧葉紅蓮,只怕便看不上渠湖里的了。陛下每每經此游逛,怕是更添遺憾傷感。”
嘉成帝仿佛豁然開朗,一掃方才的郁結之氣,將竹扇打開灑脫道:“正是這個理。”
紀沅芷瞧他高興,便也揚唇笑起來,去瞧那滿池的荷葉在涼風的推搡下姿態萬千的模樣。
柔美的線條勾勒出的側臉精致可人,眉目如畫,目光瀲滟,騁目間顧盼生姿。
碧波如洗的天、翠如青玉的蓮葉已然成了襯影,此時的她仿若落入凡塵的仙姝,叫人觀而生憐,望而自慚。
嘉成帝看過來時,瞧見的便是這樣如斯景象。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吶吶出聲,手中的竹扇也隨之定住。
穩重二十幾載了的嘉成帝唐玨,這一刻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胸腔里似乎有股噴薄而出的震撼之感未能散出,隨著涌動的熱血擴散到了軀體的四處,無休無止地流動著。
紀沅芷以為自己聽錯了,歪頭微微瞪眼,“嗯?”
嘉成帝目光柔和,眼底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纏綿,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髻,“無甚,就是覺著卿卿今日甚美。”
她眸光微駐,隨即綻放了一個笑顏。
嘉成帝想及昔日種種,此時頗有歲月流轉,時光靜好的安慰之感。
還未等他在這樣的場景里沉醉些時候,便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闖了進來。
“呀,陛下也在此賞景呢!”來人似乎驚訝極了,隨即欠身下來,“陛下萬安。”
嘉成帝從紀沅芷的頭上收了手回來,眸子里的柔光聽見這聲音時已然暗了下去,只剩了一如既往的那副淡漠,細瞧之下,眸光里還裹挾著幾分冷意。
“起來吧。”他負手而立瞧著面前的周婕妤。
“謝陛下。”周婕妤臉上再沒了那等憂郁之色,只剩下萬般驚喜與絲絲纏綿的情意來,“如今渠湖正是好風景呢,難怪陛下喜歡來,嬪妾……也很喜歡呢。”
甜言眉語,嗓音婉轉悠悠,再加上那一副曖昧纏綿、欲說還休的嬌羞面顏,若是旁人,只怕要被勾得心癢癢了。
紀沅芷上一次見周婕妤還是在瑤華宮,那時周婕妤言語咄咄逼人,分明是個不好相與的性子。如今這樣柔情似水的周婕妤擺在眼前,紀沅芷頗有些不適。
只聽得嘉成帝毫無情緒波動地沉沉“嗯”了一聲,很是不解風情。
紀沅芷瞧著周婕妤那略有些尷尬,又帶著些小心翼翼期盼的面容,屈了屈腰身,“周婕妤安康。”
周婕妤仿佛這才看到紀沅芷似的,目光冷了下去,臉上卻掛著笑,“喲,原來是紀妹妹,紀妹妹見諒,方才姐姐只一心瞧著陛下了,還以為……還以為你是侍女呢,故而沒怎么在意。真是姐姐我的錯,妹妹不會怪姐姐罷?”
滿嘴的歉意,可那略顯倨傲的神情卻分明在告訴紀沅芷:本婕妤就是故意的。
不說紀沅芷這么大個人就跟在嘉成帝身邊,便說她的容顏,輕易不會叫人忽視了去。明眼人即便第一眼晃過去了,第二眼也決計不會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