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居開了起來，雖掛了真人的字，然是狐假虎威，真出了事，真人是不會露面的。二世子又找到李貴兒，與他做了一個約定，二世子替趙家做主，讓出一部分美味居的合本，李貴兒等人每月分利，不得干涉美味居的經營，若有事，李貴兒等人替美味居出面解決，準許二世子偶爾出入十王院，趙家送一些東西去庶人府。”

“是合本？”

“是合本，故奴婢說不能算是賄賂。”

“為何又有金吾衛？”

“哥奴道聽途說了，什么金吾衛啊？”高力士呵呵一笑說：“李貴兒承諾同意趙家送東西去十王院，然西北坊門的二十名值守的衛士也弄不清楚何為畜養，于是刁難不放行。趙家無奈之下，每送一次貨物，贈送一兩緡錢，以此讓守門的衛士不刁難。就算是賄賂吧，只是小錢，二十人分一分，沒有多少，什么也做不了。”

李隆基這回全聽懂了：“你說這個孽子伙同他舅家開了美味居，僅是想庶人府過的好一點？”

“正是。”高力士想都沒想就答道，因為李伸不管做什么，手里都得要人，人呢？除了趙家一些農戶，什么人也沒有。

“趙家是小民，哪來的傳家寶？”

“據世子說，趙家祖上乃是北周一個權貴，因不附從隋楊，搬遷到終南山腳下，這些傳家寶就是他們那位祖上留下來的。”

“北周姓趙的權貴，趙芬？不對，趙芬頗得隋文帝器重。趙貴？也不對，趙貴雖為西魏八柱國，仍伙同孤獨信謀反，被宇文護處死，其家已沒落。趙肅？趙昶？趙剛？”

這幾個人都是西魏或北周的功臣，封公拜侯，權極一時，也忠于宇文家。若是他們的子孫，是有可能不附從隋文帝，棄官避世于終南山下的。

“趙家有沒有譜牒？”

“沒有，加上時間過的久，現在趙家也說不清楚。”

“你將李貴兒叫來。”

一會兒李貴兒帶了上來。

“李貴兒，美味居有你們的合本？”

合本在唐朝就等同是股份。

《九章算經》里還有一道算術題，甲持錢二十，乙持錢五十，丙持錢四十，丁持錢三十，戊持錢六十，凡五人，合本治生。得利錢二萬五千六百三十五，欲以本錢多少分之，問：各人得幾何？

名義上，十王院也不能參與商業經營，那怕是合本經營。

李貴兒臉刷地一下變白了，高力士在背后點頭，示意他，圣上已經知道了，說出來吧。而且有我在呢，問題不大。

李貴兒深呼了一口氣，嚅嚅地說道：“二世子舅家趙家開了美味居，然二世子不便露面，東市魚龍混雜，趙家是小戶人家，怕守不住。于是二世子替趙家做主，強行塞了一些合本給了奴婢們。”

實際現在李隆基和李林甫是在帶頭破壞著這些規矩，合不合本的無所謂，當然，合本變成了賄賂又是兩回事，他喝問道：“為何不向我稟報？”

不追究合本的賬，那就好，李貴兒心中稍定了定，連忙伏于地下，以頭磕地，說：“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但他心里面在想，稟報你，我怎么稟報法？

“你將那個孽子叫來？”

李貴兒回去叫李伸，一會兒回來稟報：“圣上，他出去了。”

“去哪里了？”

“多半去了他舅家吧。”

“等他回來后，向我稟報。”

……

萬年縣，魏宅。

“我家相公用了心思……”李六哥說道。

他就是魏誠找到的李林甫家的家奴，先是稟報了鏡子案和李伸的一些情況，消息傳了過去，沒有了下文。隨后韓朝宗傳他去京兆府，他已經知道不妙了，囑咐他妻子拿出家中所有財產，厚賄李六哥，望李六哥在李林甫面前替他說幾句好話。

魏誠釋放出來，不是無罪釋放，只準他在京城呆上幾天，讓他收拾一下，必須馬上離開長安，前往安南。李六哥收了他許多錢，刻意來告別。

魏誠嘴張了張，是出了力，不然就是遠竄，也不會讓他帶著官職遠竄，但出的力不大，那可是驩州，魏誠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去那么遠的地方。

李六哥又說道：“不遠，不能向真人交代。然浦陽雖在南方，卻位于海濱，氣侯比較適宜，先呆上幾年吧。”

先呆上幾年？魏誠忽然伏地說：“謝過李相公，謝過李六哥。”

呆幾年就能重新錄用你？想多了，這是寬慰魏誠的，讓他早點走吧，不然留在長安，說不定又會弄出事來。魏誠竟然當真了。

……

“李院使，圣上罵了我孽子，未必是真憤怒，若憤怒，早安排人去趙原村將我抓捕起來了。”

“還有美味居。”

“是啊，美味居也封起來了，不可能繼續讓它開門營業，況且上面還掛著楊真人的字呢。”

真的不能小看了十王院在美味居的合本，比如現在，如果李伸要倒霉，因為十王院的合本，李貴兒幾人同樣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也會跟著倒霉。

“你晚點……下午去稟報圣上吧，我還要出去辦一件事。”

拖到明天是不可能了，拖到下午是沒問題的。

李伸離開十王院，去了楊三姐家。

楊三姐實際上就是楊玉環的二姐，未來名氣最大，是楊玉環三個姐姐中最漂亮最貪婪的姐姐，同時也是楊玉環三個姐姐中最有能力的一個姐姐。也足夠狠，馬嵬坡事變，她逃入竹林，為了不讓士兵羞侮，先是將自己兒子和女兒殺死，又將楊國忠老婆裴柔殺死，然后撥劍自刎。

這是一個比較可怕的女人。

讓李伸選擇，會選擇楊玉環真正的三姐，楊八姐，貪婪度相對要低一點，而且比較年輕，年輕了，多半與宮里辣個老男人也會不清不楚。

但遇到了楊三姐，楊三姐又愿意與他“交易”。等于是命運的安排，只好繼續下去。

她家的地址，趙別初已經打聽出來。

李伸來到她宅子前看了看，約有李伸家宅子兩三個大，還有一個小園子，透過院墻的花格窗能看到里面載了兩棵果樹，一些花花草草。

不能算是豪宅，但已經不差了，并且剛才李伸通過李貴兒交談，得知一件事，李隆基每年都會從內庫里拿出不少錢供楊家三姐妹花銷。

他上前敲門，門房將他帶進來，同時一個錦衣少年走出客廳，去了另一個房間。

直到前段時間李伸才打聽到一件事，楊三姐十幾歲就出嫁了，她出嫁時楊玄琰還未死，也就是楊玄璬將楊玉環抱走時，楊家只有兩個女兒了，這與李伸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楊三姐嫁的早，那時楊家情況還比較好，因此嫁到了裴家，裴家不是河東裴那個裴，但也是成都的一個大戶。她替裴氏生下了一男一女，隨后丈夫去世，隨后被李隆基請到長安。

楊三姐的女兒還比較小，兒子卻是和李伸同年出生的，大約就是那個錦衣少年，名字叫裴徽。說起來楊三姐僅比趙氏約小了兩三歲，然而楊家基因強大，膚質好，能凍齡，她與李伸母親站在一起，看上去整小了十歲。

楊三姐來到長安，兒子女兒也帶到了長安。

這些，就是李伸打聽來的情況。

楊三姐在客廳等他。

李伸打開錦盒，里面是一疊錢帖：“三姐，你點一下，一共六千緡，你們三家，一家兩千緡。”

原先說的是金，現在是錢帖，楊家三姐妹又不會馬上離開長安城，一個樣。

“哇，你賣了多少琉璃杯？”

不少。

去年燒琉璃杯時，李伸讓趙家又砌了兩口新灶。灶和模具都是現成的，幾口坩堝一起開工，趙良成夫婦、虎頭一起上陣，連二伢子都在邊上幫忙，至于其他人，就不能讓他們參與了。

還要準備原料，差不多花了十幾天時間，一氣燒了近千個玻璃器皿，包括玻璃茶杯，玻璃酒杯，以及大大小小的拼盆，賣了好幾百個，得了近七千緡錢。數量多了，價格當然會跌下來，如果數量少，價格會更貴，但數量越多，就會越來越便宜。

李伸也不排斥賣玻璃杯，它們不像鏡子，自己咬定了，趙家只有四枚大鏡子。然而這些玻璃器皿放在美味居，多少會招人眼睛。杯子拼盒有大有小，平均下來每個售價約九緡錢，那么賣價不會超過二十緡錢。

幾百個玻璃器皿投放于市場，想要，自己買去，連十幾緡錢都舍不得花，還敢垂涎美味居里的東西？

李伸笑而不答。

這次他手筆確實很大，不要說現在了，就是再過兩年，對于楊家姐妹來說，六千緡錢也不是一筆小數字。

楊三姐笑咪咪地蓋上錦盒，說：“二郎，你有心，我們姐妹也有意，這回若不是我們姐妹，你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