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你額頭是怎么一回事？”李伸問道。

“你昏迷了兩天，我去求廖奴兒找御醫，廖奴兒不同意，九月伏身以頭叩地求他，廖奴兒才請來兩名御醫。”李伸的母親趙氏在邊上說道。

幾年前，三庶人案爆發，前太子李瑛與皇子李瑤、李琚、駙馬薛銹以及太子妃薛妃等被先后處死，李瑛舅家趙家，太子妃薛妃的娘家薛家，李瑤舅家皇甫家等，多達數十人被流貶。

因為這件案子一直沒有平反，大半人已經客死他鄉了。

活著的也甭指望著能回來，因為直到唐肅宗繼位，才正式將此案平反，那還早著呢。

李瑛除了正妃薛氏外，還有幾個妾婢與幾個孩子，幾個妾婢只是普通的宮女，幾個孩子還小，與謀反案無關。

于是逃過了死劫，不過活劫沒有逃過去。

案發后，全部攆出了太子府，趕往十王院庶人府，交給十王院與李伸大伯父李琮“畜養”。

李伸發配過來時才十一歲，是虛歲，其實才九周歲。

兩天前，天落雨，李伸出去收衣服，被雷劈了一下，昏了過去。趙氏和九月慌忙將李伸抬進屋，然后兩人冒雨去找監管庶人府的大太監廖奴兒。

廖奴兒才開始不相信，說，你兒子被雷劈了還不死？

九月急切之下，拼命地磕頭。

廖奴兒這才來到李伸家里，雖然當時李伸未死，不過雷擊后還是有些影響的，不但昏迷了，連頭發都被雷電劈的豎立起來。

廖奴兒看后咂咂驚奇，說了一些陰陽怪氣的話。

得作了多大的孽，才會被雷劈？

被雷劈了，還未死，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兩人就當未聽見，廖奴兒嘮叨幾句，去請御醫了。御醫來了，望聞聽切，開了一些藥，趙氏和九月按照御醫的囑咐煎藥喂藥，兩天后，李伸終于醒了過來。

“梁大夫和劉大夫醫術真高明。”九月看到李伸醒來，開心地說。

醫術高明……李伸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我現在算是唐朝的李伸呢，還是一千多年后的李伸呢？或者是兩個李伸的結合體？但這個李伸處境很不妙啊。”

“二郎，奴婢給你熬粥。”九月說。

“去吧。”趙氏用慈詳的眼神看著九月說。

幾家人來到庶人府，十王院也安排了做粗活的宮女，但這些宮女都有些古怪，比如九月，她比李伸還小了兩歲，也就是安排到庶人府時才虛九歲，能做什么粗活？

不過九月真的很聽話懂事，也比較勤快，趙氏痛愛，雖是宮女，有時侯也將九月當成半個女兒在養。

一會九月端來一碗小米粥，上面飄著幾根咸菜，畜養，沾到了一個畜養，就不指望十王院會給什么好待遇了。

李伸喝下小米粥，感覺還是很餓。

他從床上爬起來，來到院子里，呆呆地看著四周。

庶人府在慶王府的南邊。

原先十王院未擴建時，這里緊挨著高大的南坊墻，冬天曬不到太陽，夏天得不到南來的風，于是成了“賤奴”的宅子。

李伸他們從東宮打落過來，十王院已經開始擴建，但在慶王府內，只有這片宅子最差，又需要慶王李琮監管。

實際宅子不算差，比如李伸與他母親趙氏的宅子，幾間大瓦房，巨柱青磚褐瓦，古色古香，就是與十王院內其他房屋相比，要矮小一點，那也比平民房好了。

但那時武惠妃還活著，十王院管事的太監哪敢讓他們幾家過上好日子。

于是安排工匠，重新改造了庶人府。

先在一南一北兩邊建設了兩道高大的院墻，然后在東邊修了一個院子。兩面是院墻，西邊則是更高大的坊墻，東邊院子里住著廖奴兒幾個看管的太監。幾家人困在這個巴掌大的地方，里外不通，不是牢房，賽過牢房，就是坐牢，還有放風的時侯吧。

還好，當初的天井，正屋北邊的小院子留了下來，只是天井是反過來的，在房屋的北邊，特別是冬天洗衣服，迎著北風吹，很不舒服。

天井的北邊長著一棵櫻桃樹，唐人喜食櫻桃，還有一道美食叫櫻桃畢羅（餃子）。

李伸發配過來，原先是太子之子，現在被監養，等于一下子從天堂來到地獄，以至每年夏天來臨，這株大櫻桃樹成了他的最愛。

櫻桃樹邊有一口水井，水井邊上有一個井床，李伸偶爾會坐在井床上看書。

外面便是一條逼仄的夾道，夾道東邊是拱門，拱門東邊院子里也有房宅，除了廖奴兒和幾個太監的住所外，還有一間書房。十王院的監院使安排了一個姓盧的先生教幾個世子讀書寫字，只是三來三不來，反正在十王院內，也沒有人將李伸他們放在心上。

“冷宮啊。”

不完全算是冷宮，有先生來授課，準許他大伯父李琮來探望，但李琮膽子小，只有在元旦節時才敢打著拜節的名義，帶著一些布食來庶人府看上一眼。幸好有大伯父照料著，不然幾家人連做衣服的針線布料，都會被各個主事的太監克扣下去。

所以呢，不是冷宮，與冷宮也相仿佛。

“這不是豬么？”

不但是豬，還是十幾頭連飯都吃不飽的豬。

想到了飯，李伸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

“二郎，要不要我再給你熬一碗粥？”九月說。

“不用了。”

家里那有什么余糧？

且看一家三口人，因為營養不良長成了什么樣子？一個個像是吸獨一般，面黃肌瘦，半人半鬼。

特別是他的小弟李璥。

三庶人指的是他父親李瑛，五叔李瑤，八叔李琚，李瑤和李琚無子，因此庶人府關押的全是李瑛的子女。

薛妃處死，留下一女，也就是李伸的四妹，出事時她才六歲，發配到十王院后，李隆基讓慶王府一個老宮女做保姆撫養，就在李伸一家的隔壁。

二娘娘王氏是李伸大哥李儼與六弟李儆的母親。

三娘娘趙氏，也就是李伸的親生母親。

四娘娘徐氏，李俅母親，三庶人未爆發前就死了，來到十王院，李隆基下令，將李俅過繼給了李伸的大伯李琮。

還有五娘娘姜氏，李伸四弟五弟李倩李備的母親。

出事時李璥才出生沒多久，因為王氏營養不良，奶水不足，第二年李璥生了病，太監和御醫慢怠，早夭了。

這日子怎么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