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老遠就看到公會大樓外面圍了烏泱泱一堆蟲。
孟陵以為自己來得夠早了，哪知道還有蟲直接睡在大樓門口，像極了末世前排隊購火車票。
但和購票不一樣，大部分蟲甚至連成為公會臨時打雜工的資格也沒有。
距離公會開門還有一個小時不到的時候，蟲群忽然發生騷動。
對于娛樂活動少得可憐的流放者們，一點點小事都有得看頭。
孟陵不愛湊熱鬧，可頂不住旁邊兩個長得高、嗓門大的雌蟲聊得有聲有色。
一個說：“那老太雌我見她都有四次了吧，還出來碰瓷，也不知道哪個倒霉蛋被她纏上。”
另一個說：“指不定要倒霉的是誰。她挑誰不好，居然挑阿彪。”
“那就是阿彪啊...”
“可不是嘛，公會缺臨時工，基本都選的他，誰叫他激發了特征，成為亞等蟲，而且還是個雄蟲，誰敢碰他的瓷？”
倆雌蟲聊了會兒，蟲群又騷動起來。
“阿彪把老太雌打了！”
孟陵被后面的吃瓜群眾推搡著往前，一不小心擠進了圍觀第一線。
他看見那個阿彪身高超過兩米，只穿了工字背心，露出身上的腱子肉，和許多或深或淺的傷疤，臉上更是有一道斜著橫貫整張臉的疤，整個蟲看起來兇神惡煞。
阿彪兩只手掌到手拐的部位，完全覆蓋上黑色硬殼，長出大約一寸的尖指甲。
他的對面，一個看起來六十多歲的老雌蟲半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喚。
廢棄星輻射污染嚴重，流放者都是未老先衰，這個雌蟲或許并沒有她看起來的那么老。
孟陵受過的教育告訴他，尊老愛幼是美德，而末世生存則告誡他，同情心泛濫小心害人害己。
很快，蟲群的關注點就變了。
“阿彪居然激發了兩條手臂的特征！”
“瞧瞧這硬甲，已經可以單獨抗住二級異獸的爪子了吧？！”
“怪不得他這么久沒來公會接活，原來是進化了！”
“他鐵定可以進公會當正式隊員。”
……
阿彪被這么多蟲圍觀，早就不耐煩了，特別是還有好多雌蟲朝他眨眼。
眼皮抽筋啦？毛病！
他撥開蟲群想要離開。
老雌蟲噌的從地上爬起來，又抱住阿彪的腿不讓他走，“兒啊兒啊，咱不去打仗好不好？媽有錢了，咱們餓不死了...”
說著從破爛衣服的內兜里拿出一塊普通石頭，“看，媽昨天給他們搬箱子掙的晶石！媽給你買肉吃！”
這時，孟陵又聽到圍觀者沖阿彪喊：“別被這老太雌騙了，你要是給她一塊晶石，她立刻翻臉，說你不是她兒子，然后拿錢就跑，套路玩得溜得很！”
阿彪一聽，粗眉毛一皺，伸出爪子把老雌蟲推開。
但他還沒有徹底控制好進化后的特征，用力過猛，呯的一聲，把老雌蟲掀飛了出去，躺地上死活不知。
“阿彪又把老太雌打了！”
可孟陵看到的是阿彪有些懊惱的情緒，想去扶那個老雌蟲，又猶豫不決。
好在這時有蟲趕來了。
那是個穿著打了補丁、洗得發白衣服的少雌蟲，散亂的暗紅色長發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長什么樣。
她沖進蟲群，慌忙檢查老雌蟲的情況，手里抱的裝水果的紙袋掉了也沒空管，青果子散了一地。
“奶奶？奶奶？醒醒啊，別嚇我...奶奶...”她的聲音微不可察的有絲顫抖。
蟲群議論紛紛——
“躺了個老的，又來個小的，現在都流行組隊詐騙嗎？”
“我要是阿彪，也揍她們！”
“兩個劣等蟲也敢碰瓷亞等蟲，真是吃了長毛熊的膽。”
“我覺得那個老的可能真的有病，老糊涂了...”
“有病還能碰瓷好幾個蟲啊？反正我不信。”
……
少雌蟲無視周圍看熱鬧的蟲，用瘦弱的身體把老雌蟲背起來。
她深深瞪了阿彪一眼。
阿彪的粗眉毛皺得更緊了，他本就不善言辭，想說他沒打老雌蟲，但最后只粗聲粗氣的說：“是她太弱了。”
少雌蟲一聽，更炸了，發出憤怒的咕嚕聲。
但實力差距擺在那，她根本打不過對方，最后只能帶著老雌蟲灰溜溜的走了。
看戲的也沒得看，不過公會馬上就開門了，眾蟲開始為搶名額做準備——每天只有兩百個蟲可以拿到號進入公會大廳，供公會隊伍挑選勞動力。
掉在地上的青果子被撿走，或者被踩爛。
孟陵也準備離開，恰巧這時，看到地上有一枚鈴鐺，也不說是鈴鐺，因為它就是顆開了口的黑彈珠，掉地上很難被人發現的那種。
孟陵把鈴鐺撿起來，應該是那個少雌蟲掉的。
他看了眼懷表，離開門時間不遠了。
心中糾結了一番，最后還是跑著去追一老一少。
找到她們的時候，是在一條暗巷里。
老雌蟲的狀態不太好，可能傷到內臟了，靠著墻壁不停咳嗽，嘴里還念叨著她兒子。
少雌蟲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無措的跪在旁邊，“奶奶別嚇我...奶奶...”
孟陵走過去。
少雌蟲瞬間警惕的抬頭望向他。
這才看清她的臉——因為營養不良，瓜子臉又小又尖，有點小雀斑，一雙鳳眸長而眼尾微翹，此刻眼眶通紅。
孟陵輕聲問：“你不帶她去治療院嗎？”
少雌蟲咬了咬唇搖頭，低低說：“我，我沒錢。”不僅沒錢，連借錢的蟲都找不到，治療院已經把她們列入了失信者名單。
孟陵微愣，隨后從空間口袋里拿出一管腥紅色的藥劑，遞過去，“我昨晚買的藥，還有剩，不知道有沒有用。”
少雌蟲沒接。
孟陵撕開封口，喝了一口，再遞過去，“沒問題的。”
少雌蟲吶吶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錢，買不起...”
孟陵也不再跟她廢話，蹲下去掰開老雌蟲的嘴，慢慢把藥劑倒給她喝。
藥效一如既往的好。
老雌蟲喘氣順暢了，也不再咳嗽。
少雌蟲終于松了口氣，朝著孟陵不停作揖，“謝謝您！謝謝您！”
孟陵有點不好意思，把最后一管藥劑也留給她。他恢復能力很強，藥劑可有可無，但對老雌蟲來說卻能救命。
“明天再喝一支，等她好了以后，還是不要去訛詐了，做點輕松的活計也能賺錢。”
少雌蟲怕恩人誤會，漲紅了臉，慌忙解釋：“不，不是的！奶奶她歲數大了頭腦不清醒，她，她一直在找我爸爸，她不是故意這樣的，請，請您相信我！”
孟陵聽出來了，這姑娘有點小結巴。
他點點頭，想起本來是來干嘛的，將那枚黑鈴鐺拿出來，“這個是不是你掉的？”
少雌蟲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衣兜，果然不在了，感激不盡的接過鈴鐺，“謝謝您！您是這世上最，最善良的蟲！”
孟陵心說再夸蟲就傻了。
一看懷表時間，嘶，得趕快回去。
“如果這東西對你很重要，建議還是拿個鏈子串起來掛著。你趕緊帶你奶奶回家休息吧，我走了。”
少雌蟲捏著鈴鐺，緊張的問：“您，您能留下您的聯系方式嗎，請，請務必讓我報答您！”
“舉手之勞...”
“一定要的！”
小姑娘那雙暗金色的鳳眸堅定的看過來，仿佛盛開了火焰。
孟陵想著她說的報答應該也就是送送禮之類的簡單事情吧，于是把民宿的地址告訴了她。
“恩人，您，您的名字？”
孟陵報了認證手環上的名字：“我叫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