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驚慌失措的宮女們來回奔走的腳步聲，金華殿中完全聽不見太子妃的聲音。

獨(dú)孤意幾次想要進(jìn)去看卻都被她們以不詳為由推了出來，只好緊張的等待著消息。

沒過多久皇后就來了，頭發(fā)紋絲不亂，發(fā)髻上的步搖有節(jié)奏的晃動著，腳步沉穩(wěn)。“太子妃情況如何？”

聽見太醫(yī)說人不太好之后沉吟片刻“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孩子。”

太醫(yī)用力的搓著手“孩子還太小，要是母體受損恐怕也很難辦。”

“那就想辦法！”

直到這時皇后才看見慌張得獨(dú)孤意，奇怪道“你怎么在這里？”說完才想起來這里離東華門近，大概是從宮外回來。

皇后身邊的侍女小聲道“前幾天是柳妃的冥誕。”

“皇后娘娘，太子妃不會有事吧？”

“別想這么多，太醫(yī)會想辦法的。行了，你遠(yuǎn)行才到就不要再這里等著了，有消息我會讓人告訴你的。”不過兩句話的功夫皇后就急著把她打發(fā)走。

“等等，這是奉天宮送的人嗎？”皇后忽然叫住已經(jīng)轉(zhuǎn)身的獨(dú)孤意。

她微微點(diǎn)頭，示意徐長安上前行禮。

“看著模樣還算周正。是周全人嗎？”獨(dú)孤意一聽就不好意思，別人也不敢說話，還是皇后身邊的侍女低聲道“聽說奉天宮送的全都是周全人，還有別的公主也得了男子。”

“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jì)，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自己也要有數(shù)。”皇后皺著眉毛提點(diǎn)了一句便擺了擺手讓他們離開。

侍女道“蘭妃娘家的兄弟剛才去勤政殿了，像是為了議親去的。”

“是誰？”

“八公主的表兄，今年才剛二十，領(lǐng)的從五品文散官。”

“熹妃呢？”

“熹妃那邊還沒有動靜，不過也已經(jīng)相看一陣子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名單就會送到熹妃手上。”侍女道。

皇后扶著侍女的手坐下“送一盆石榴給婉妃。”

足忙到半夜太子妃的情況才穩(wěn)定下來，太醫(yī)擦著臉上的汗斟酌道“太子妃憂思過度如今又見了紅，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只能臥床靜養(yǎng)，否則孩子可能保不住。”

“每天留兩個太醫(yī)在金華殿，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提頭來見。”皇后沒有進(jìn)門，端著手道。

惴惴不安了一夜打發(fā)了人去問才終于知道太子妃沒事，可獨(dú)孤意還是很后怕，萬一她出了什么事太子哥哥就真的后繼無人了。

皇后一邊梳妝一邊聽著她的話，神色如常卻悄悄的握緊了簪子。“太子妃現(xiàn)在身子不好，別人都避之不及，你倒好還要去照顧她。”

“我沒什么能做的，只想看著太子哥哥的孩子平安出事，他如果在天有靈應(yīng)該也會希望孩子好好的吧。”

冰涼的地面讓膝蓋不堪重負(fù)，她暗暗咬牙，不敢流露出絲毫的不滿。

“你要知道金華殿不是你想進(jìn)就進(jìn)想出就出的地方。”皇后輕聲道。“你要是還執(zhí)迷不悟就去吧。”

金華殿早已收拾干凈只有人們的表情還殘留著對昨天的驚嚇，來引路的宮女眼眶微紅時不時就用袖子擦一擦眼角。“也只有公主這時候還愿意來看太子妃了。”

雖說不必至于到墻倒眾人推的地步可門庭冷落總是難以避免，往日那些親熱的女眷們早就沒了蹤影，進(jìn)得來的不想看，想看的進(jìn)不來。

房里燃著靜氣凝神的白檀香，加上安魂香的味道讓人聞了就昏昏欲睡。

太子妃仰臥在床上，就是一條被人扔在岸上的死魚大概也比她更有精神。

“嫂嫂！”

引路的宮女見狀一個忍不住哭出來“太子妃！您看這是誰，是九公主來看您了！”

一連叫了幾次她都沒有反應(yīng)，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死了，要不是胸膛微微的動著獨(dú)孤意都要以為她是個活死人。

“大嫂，我是如意，你還認(rèn)得我嗎？”說著只覺得悲從中來，急忙把頭轉(zhuǎn)到另一邊捂著臉哭。

一直靜悄悄的太子妃卻像被什么觸動了一般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張嘴之后卻只有嘶啞的聲音。

宮女急忙給她喂水，喝了半杯之后她才終于潤了嗓子，可聲音還是很沙啞。“如意？你怎么來了？”

兩人再說不出一句場面話，只抱頭痛哭，安靜了很長時間的金華殿終于出了這半年多以來的第一次悲戚。

門外的宮女面面相覷左右為難的看著對方，宮中不許見悲聲，就是當(dāng)日太子發(fā)喪也只許哭了個把時辰。

守著藥爐的太醫(yī)低低的嘆了好幾聲“就讓她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大嫂，這些日子辛苦了你。”

太子妃一直告訴自己不能軟弱，否則就是墮了太子的名頭，每一個來看她的人也是這么說。

勸她為了太子，為了孩子，為了天下保重，卻沒有一個人問過她會不會覺得累，會不會支撐不住。

她伏在獨(dú)孤意的肩上哭得幾乎喘不上氣，過了很久才在侍女的勸解下漸漸停了哭聲。“你怎么來了？”

“你昨天見了紅，一個人在這里我怎么能放心！”獨(dú)孤意焦急道“太子哥哥已經(jīng)不在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也出事！”

“你還是沒出閣的女孩子，怎么能在這里！”太子妃急道，說著手上一個勁的推，可她本就虛弱又哪里來的力氣。

獨(dú)孤意悲痛道“我要是不來你不就一個人了嗎！”

自從發(fā)現(xiàn)有身孕之后兩個孩子都已經(jīng)送到皇后宮中，太子妃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她們，一疊聲的問“她們都還好嗎？”

“皇后對她們很好，特許她們住在正殿暖閣，日日有人看護(hù)，你不用太擔(dān)心。”

太子妃低聲道“如果我肚子里是個女孩怎么辦？”人人都盼著里頭是個兒子，可她卻不敢賭。

“兒子也好，女兒也罷，都是你和太子哥哥的孩子，只要你們過得好，太子哥哥在天有靈也會寬慰的。”獨(dú)孤意勸道。

侍女不太高興得聽著她的話，心里很不滿，人人都說太子妃一定會生下遺腹子，怎么這個九公主卻這樣說！

“如今你來了我總算安心了。”太子妃拉著獨(dú)孤意的手道，兩人的眼中都盈著淚水，活像久別重逢的親人。

自太子死后第一百九十八天太子妃終于沒有在夜里驚叫著醒來，非常罕見的睡了完整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