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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鎢都往事(1)

  • 民國謎局
  • 秋賦
  • 2316字
  • 2021-04-08 13:51:42

一口冰涼的水,滑進喉嚨,我低垂著頭,下巴擱在沙子上,像被摘了心的向日葵,起蔫了。

睜開眼,老朱正在給我喂水,我沙啞著說:

“快把我弄出來,老弟曬成魚干了。”

他搖搖頭:

“你的體溫正在下降,天又晚了,升起火暖和了,再讓你出來。”

我抬起眼皮看了看天邊,一輪明月又掛在了天上,也就是說,我在這個沙坑里,足足待了一天一夜。

老朱拾了一堆高高的灌木,圍著我,然后又向外踢了幾腳。

他點起了火堆,把我的臉燙得紅紅的,我叫喚:

“這是要把我烤著吃啊。”

老朱不說話,拿出我買的面餅,用匕首叉著烤熱,然后喂給我吃。

我問老朱:

“走了一天沒看見人煙沒?”

他搖搖頭:

沒有,一輛車也沒有,等著再刮風把路刮出來吧。

我說刮不出來怎么辦?

他說別廢話,人活著,還能讓路給逼死了?

我有氣無力地說,你看那太陽的方向,我們不能一直往南走嗎?

老朱說,油不夠了,不能冒險,萬一走到一半,油沒了,車又沒走出沙漠,關鍵是我們并不知道這塊沙漠有多少公里,或是前面有無山脈,所以必須找到路。要不車子陷到沙里,你我兩個人,根本就推不出來。

這倒是說的實話,不是不能走,是不敢走。

我想他把我困在沙中,也是怕我忍不住一個人開車跑了吧。

我提醒說明天就沒吃的了。

他不吭氣。

那只白色的蜥蜴又不長眼地爬過來,溫度顯然吸引了它,老朱扔出匕首,把它斬為兩半。

老朱挑起了肉段,遞到火上烤了,一會兒殼的焦糊味散發在空氣中。

他把那段烤熟的蜥蜴遞給我,我閉上眼和嘴拒絕。

我沒有野外生存經歷,不知道遇到危險時,把見到的什么都當成蛋白質的補充。

在分配食物時,他是公平的,一人一半餅子,最后一點肉干全歸我了,他吃蜥蜴補充蛋白質。

我真是后悔當時買少了。

火燒熱后,老朱緩緩撥開沙子,把我從里面撈出來。

平躺了好一會兒,我才能坐起來。

我說下次再出去找路,早點回,要再晚一點,你兄弟就成肉干干了。

他說都是算好時間的,沒想到你這么經不起曬。

我啊啊地叫出聲來,誰皮糙肉厚的,這是沙漠中太陽啊。

還有半瓶水,他說要省著喝。

然后把空瓶遞給我:

要尿就尿瓶子里,沒水喝時就喝它。

這是我在小說中看到的情節,沒想到輪上了。

我把裝食品的塑料袋全部裹在了膝蓋上保溫,馬上又到夜晚,但是老朱這回撿來的灌木非常多,能夠熬過大半夜。

我懷疑他是否把附近別人種植的治沙品種,都給拔出來了。

圍在火堆邊,他的目光炯炯:

“父親真的沒留下手稿嗎?”

我裝著輕松地搖搖頭。

他看著跳動的火苗,顯然不太相信我給出的結論。

“我聽田護士說,老爺子寫了,但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部銷毀了吧。”

老朱恨恨地說:

“肯定她是知道的,沒阻擋。還沒通知家屬。您瞧瞧現在年青人的素質,一點也不上心,眼里沒活,硬是讓老人把手稿給生生地毀了,一個人弄得了嗎,一定是她當了幫手。我是看過他寫的,厚厚的一沓紙呢。”

聽這口氣,田護士并沒有把事實真相告訴他,我放心地說:

“人家的責任只是看管病人,又不兼著管家事。”

老朱不同意:

“這不是普通的醫院,老爺子又不是個普通人,他就是一部歷史書,這下好,什么歷史都沒了,這要是將來部隊要求寫個回憶錄、緬懷文章什么的,我們怎么寫?對得起他老人家嗎?”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表示贊同。

“老人把書毀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老朱抬頭看了看月亮,一塊烏云像是面紗,罩在月亮上,老朱興奮起來:

“明天一準會刮大風,今天咱們要好好休息,爭取明天走出沙漠。”

我一溜小跑到黑枸杞那塊沙地里,把它們拔起來,扔進火堆里。

沙漠上的風一起,昏天黑地,沙土撲面,能見度極低。

一條路的痕跡被風刮出來,筆直地伸向遠方,這是踏踏實實的路基,車開在上面,不會陷進沙坑中,老朱一邊開車,一邊讓我緊盯著前方若隱若現,如灰蛇走線般的路。

我腦中此時的出現的圖案已是大青溝從心底長出來,從兩邊分出道路和沙丘,海東青飛過落下了一根羽毛,我坐在草地上如坐在蒲團上,喝著奶茶,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在茶盞中只是一個灰色的影子,而一眨眼月亮在巴特爾的那匹棗紅馬眼中升起來,穹頂之下星河在天幕中彼此繾綣。

然后全是賽馬時馬蹄踏著的風,弓箭飛過的雨和河流的喘息聲。

老朱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我陷入了缺水造成的昏迷中。

車開得像個醉漢子,一會兒左一會兒右,慢慢地試著,走了將近四個小時,終于,我看到了前方的小山坡上,一片白樺林,山坡的草原叢中,還星星點點地開著紅色的薩日朗花,我知道在山的背后,那一排排哈日蘇勒德的旗幟在藍天下閃著圖騰的神圣光芒。

我知道我們走出了沙漠。

我們從包頭直接坐飛機,飛到南昌。轉向鎢都。

云山、王作家、陳堂主等,早在賓館里等著我們。

當然我和老朱,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

這是最后一塊印模破解的時候。

而小張一直感興趣,盯著問我們是怎么在沙漠中脫險的。

手機充上電后,我發現有數百個電話,都是他打來的。

我告訴小張,下次要是24小時發現人不見了,就直接報警,而不是向失蹤者打電話,傻不傻呀?

他不好意思地承認:

以為我們在草原上放羊溜馬呢。

由此我提出一個規定,如果團隊成員24小時聯系不上,毫不猶豫,就地報警。

晚上睡在賓館的床上,卻是做了一夜的噩夢。

我夢見老朱拿著利刃,一步步走向沙丘,我確信當時他的眼神泛紅,面露兇光,意識模糊。

他眼前的我,不是一具活生生的人體,而是一堆蛋白質,可以保證他走出沙漠。

在夢中,我反復揣摩他堆在我頭邊的蓬草,如果再靠近幾厘米,會生生地把我烤熟。

如果再耽誤幾天,我不確定,會不會像那條蜥蜴一樣的下場。

到底是什么改變了他當時的想法?

是我的哀嘆?風的走向?

我反復地回憶那晚的細節。

是月亮。

明亮的月光突然消失了,被云彩蓋住了。

老朱抬了一下頭。把圍著我的蓬草向后踢了幾腳。

他讓我往前翻也很奇怪,這只能說明,他早就知道了田護士交給我的手稿,或者說,他與田護士一起合謀了讓我走進蓮城。

到底哪個是標準答案?

想到這我驚醒了。

唯有人性不可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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