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一個人，最好的角度，可以從財富觀上辨析。

無論他怎樣隱藏著自己的性格，溫文爾雅的，柔情萬種的，粗暴簡單的，總之每個人的財富觀千差萬別，從中可以窺見那個人的習慣，而習慣決定他的性格，性格決定他的命運。

保守型性格的人，投資最多是把錢放在銀行存個定期，買個國債；冒險性格的人把錢投到股市，雖然常常想著“股市有風險，但我會更走運”，有百分之一的把握就開始行動，比如我這類。

而小鄭的財富觀，有人替他付完了6000元，他就認為這是自己掙到錢，一分一厘都計較到骨子里，屬于有財必我得型。

白得了6000，說找一家飯店消費一把，好久不見，非常想念。

算起來我在仙洲就停留了個把星期，沒有分別到非常想念的漫長時間，但誰會拒絕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請客呢？

他對著車子的導航叫了聲去某飯店，導航直接指揮車子調轉車頭，奔向目的地。

停車的時候，我才發現，對面就是那顆大槐樹，遠遠望去，樹上紅布條迎風招展，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遠觀極像是一棵早產的圣誕樹，還沒有到季節，就滿身披掛了。

醫院的大門躲閃在它的身后。

小鄭說發短信訂了一張12人的大桌子，怎么樣，把你那9位神仙似的水仙妹妹們，從天上哄到下來，到凡塵的人世間走走，順便就個餐吧？

小鄭的財，每每用在刀刃上，多一份不給，少一份不出，今天不讓他破點財，這刀刃也不會內卷，我肯定他這是要借機，打入醫院內部了，肯定又要做一個特別的專題。

我給田護士發了一個短信，說團隊在醫院對面的飯店里，討論下一周的工作，并順便吃個工作餐，特邀請她和姐妹們出席為感。

一會兒，她回了短信，說自己出差了，其它人與我們的工作無關，不便邀請。

我把短信轉小鄭，他沒趣地說，那就改訂個小間，給上兩碗打鹵面吧。

我讓小鄭退了包間，到大廳去，吃兩碗面還不夠這包間的最低消費，別在這兒拽了。

服務員說酒店不做打鹵面，顯然是嫌棄我們點得過于簡單廉價了。

靠著醫院的飯店只有這一家，不是奔著大排檔的經營思路來營銷的。

小鄭說那就來個復雜點的熗鍋面吧。

服務員推諉，不知道這面是啥配料做的？

小鄭認真地說，告訴廚師：

把煎過牛排的鍋，炒過辣子雞丁的鍋，燉過魚翅鮑的鍋，炸過肉丸子的鍋，統統用水洗凈，把那洗過各種鍋的水，直接倒點高湯，煮開后下面條，抓一把剩下的配菜，就行了。

沒想到后廚還認真匯集了各種洗鍋水，做了兩碗面，味道還真不錯，五味雜陳。

小鄭讓服務員拿意見簿過來，洋洋灑灑，給寫了一篇措詞華美的表揚信，對面條的色、香、味提出了非常具體的品嘗意見，還留了姓名、電話。

他怕下次再來點一碗面，人家記不住不做了。

這算是給自己預訂做了證明。

正吃著面，王作家打來電話，說他有個新的發現，問能不能到俱樂部里去，來一場頭腦風暴，大伙碰撞一下？

小鄭接過電話客氣地要求：

“從仙洲帶回的水仙還有沒有多余的？街坊鄰居上家里玩，咱媽顯擺老劉送的水仙球，結果鄰居們也喜歡上了。”

王作家說，還沒來得及打開包裝，說下午可以帶過來。

他搓著手，嘖嘖贊嘆，今天是出門的好日子，一個付了咨詢費，一個把禮品全上交了，不愧是自家的團隊，溫暖呀。

在會議室，王作家拿出準備好的資料，一頁頁地放給我們看，像是往事的回顧版，總結了前四塊印模的發現過程，接下來，是他的研究：

他發現這四塊印模版上的山與水、道路，構成了一些有規律的圖案。

為了便于我們的理解，它把這些圖案，翻譯成了數字，接著，投影儀打出一堆雜亂無章的數字。

他提高了語氣，就像話劇演到了中場，主角才出場時的那種夸張的氣場：

“我一直覺得，這些山與水的畫法，并不是無意或是真實的在記錄，它們是有規律的，于是我想，這是不是古代傳說中的河圖洛書？

就試著把它們寫成了數字，比如第一個印模中的一塊江心石，對應一，一座龜峰也對應一，但這里有三條河流，就是數字三，還有若干條路，是數字8或9，后面的也依此類推，結果它們的數列出現了，這就是古代最神秘的河圖洛書。”

接著，他列出了河圖洛書的一些背景資料，便于我們看懂形，成這么深奧的理解力的邏輯鏈條：

上古記載：

黃河中浮出龍馬，背負河圖，獻給伏羲。于是中華始祖之一的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后為《周易》來源。又相傳，大禹時代，洛河中浮出神龜，背負洛書，獻給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劃天下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治理社會，流傳下來收入《尚書》中，名《洪范》。龍馬負河圖，神龜獻洛書，成為“河圖洛書”廣為流傳的由來。

聽王作家這么一解釋，仿佛是在遙遠的上古時代，原野一片荒蠻之際，處處等待著一代圣人的出世，或開發治理，或安邦治國，為了合理地解釋始祖們的第一個五年計劃順利設施，并取得了治理效果，于是安排了陸上的龍馬和水里的神龜，這兩類神獸出場，它們自己報銷了路費，還帶著一份神秘的禮物，它不是給圣人補腦子的保健品，也不是各類禮品券，那都是世俗的東西，人家千里迢迢，來到圣地，自然獻上的，是看不懂的東西。

后來很多王朝更替都沿續了這一思路，但往往用在了與朝代相抵觸的地方了，比如陳勝吳廣，就搞了個魚腹藏書，寫著一首民謠，表達了自己行為符合天道，這都是由河圖洛書引出來的真實的歷史。

我原先只知道河圖洛書是古代文獻中所說祥瑞，用來襯托出圣人或世道太平的像征，沒想到王作家把它琢磨成數學中的數列問題了。

王作家繼續考證：

“河圖洛書最早見于《周易·系辭上》中，‘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則之；天地變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

老朱直奔主題：

“王家作說的非常有道理，如果印模是一個完整的設計，每一個部分，應該都是精心的設計，如果它真的是按照河圖洛書的數列設計的話，當然易經據說也是根據這個原理推算的，那么是不是意味著，第五塊印模，是有規律可尋的？可以推導出來的？”

王作家點了點頭，這正是他研究的目的。

“宋朝初年，從華山道士陳摶那里，傳出了黑白點陣的河圖洛書，分別以白圈和黑點形成陰陽象數，一則圖有 1—9 個數，總數為四十五；另一則圖有 1—10 個數，總數為五十五。后朱熹作《周易本義》，以五十五數圖為河圖，以四十五數圖為洛書，這就是現在我理解的山川河流道路的數字表達。”

云山讓王作家把那塊拼在一起的圖片，放定格位置，他問王作家：

“根據你計算的數列，第五塊有可能是哪些數字？對應著哪些山川河流？”

王作家說：

“奇怪的是，四塊印模，構成了完整的一個數列，所以如果再加入第五塊的話，數列就不存在了。”

老朱補充：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第五塊不能再加任何數字了？

王作家點了點頭：

“如果再加的話，就不是河圖洛書了。這正是我困惑的地方，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看著四塊印模的邊際，非常的光滑，有了一個猜想但非常的荒誕：

“我的意思是，看這四塊印模合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圖形，再加上所標明的數字，不正是河圖洛書的意思嗎？”

大伙點頭表示同意。

于是我說出了下面的推理，也是頭腦風暴中的風暴：

“如果它們是河圖洛書的話，那第五塊印模就是不存在的。”

小鄭不明白了：

“老劉，啥叫不存在？是指原來是五塊大餅，現在少了一塊，因為它要完成河圖洛書的完美數列問題？”

“就是根本沒有第五塊。”我加強了語氣。

云山不同意：

“在澤民的自傳中，他說到分成秘密金庫的印模分成了五份，應該是還有一塊的。還且，拼成的圖案，也證明的確是少了一塊。”

我想了想，還是大膽地推測一把：

“會不是會是這樣，是有第五塊，這第五塊的設計，就是沒有，是實物的沒有，只是概念上的第五？”

小梁糊涂了：

“這不和第四塊空白一樣了嗎？”

我搖搖頭：

“無和空白不是一個意思。空白還是有，它是空白，它是零。而無與有是對立的。它邊零都不是，是無。對就是無。”

云山和王作家明白過來，表示可以暫且同意。

王作家說：

“那這第五塊無的印模，藏在哪兒呢？”

老朱理解為：

“無，就是沒有上，中止了，秘密金庫只有四處。”

小鄭一付生無可戀的樣子：

“要是這第五塊是無的話，它是空氣，不，它什么都不是的話，那我還怎么拍啊？”

云山肯定地說：

“它一定存在，因為的確在很多人的回憶錄中記載著。這個無，一定是存在的。”

無，藏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