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臨,一陣冷空氣突然從窗口吹進來,刺激了李錦年的神經,李錦年慢慢走進陽臺,輕輕用手關上窗臺的玻璃門,從窗戶往外看去,隱約能看見燈光下似豌豆大小的白雪,散散飄落,直行的馬路上,一輛輛汽車伴著動靜飛快閃過,即使是在冬季寒冷的晚上,整個城市也是熱鬧的,忙碌的,流動的。
李錦年拿了一塊毛毯裹在身上,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望著樓下的車輛、行人、樹木,靜靜地,她似乎被安靜的氛圍感染,觸碰到了一些內心深處的回憶。
有些細節其實已經漸漸被她在腦海里刻意地模糊甚至遺忘了,大多記不大清楚,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哭得撕心裂肺叫喊著“舅舅,舅舅不要,疼,好疼。”
但就是被拽地深疼,面前的舅舅完全充耳不聞,好像以前那個溫柔和善的人從未出現過,雙眼全是像被蜘蛛編織的紅血絲,神情詭異,嘴里瘋瘋癲癲地說著;“你這個混蛋,居然想開除我,我掐死你,掐死你。”
即使她雙腿使勁地在地上蹬,雙手毫無章法的撲騰,脖子上被漸漸箍緊,脖子上的手好像被卡進肉里的窒息感越來越重,疼的產生抽搐,神志一點點剝離,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真的沒有絲毫歡樂,只有無邊無際的絕望、恐慌、以及一些恍惚的幻覺,就算過了好幾年了,她每次想到都似乎感覺有一只掙不開的手,使勁地勒著她的脖子。忘不掉,那種鋪天蓋地的絕望和不舍在那個下午似乎就刻入了她的骨髓里,一直忘不掉。
李錦年忍不住抬手,小心地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忽然腦海里閃過那個彈琴全身在發光的少年,那種疼的感覺似乎沒那么劇烈了,似乎那只手漸漸松了力道,那一刻,她內心忽然被充斥了一些暖意,似乎一成不變的日子注入了彩色,有時會絢爛如虹。
過了一會兒,李錦年拿起手機按了一個號碼,電話沒一會兒就被接通了,對面的男孩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小年,怎么了?做噩夢了嗎?”李錦年表情放松下來,看著窗戶外的雪瓣,想了一下,聲音輕柔說道;“沒有,就是忽然間想到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
王予墨在電話那頭寵溺地笑了一下;“直接說想我不好嗎?好了,等下啊,我找本書,給你講睡前故事。”
“從前在一座大森林里住著很多小動物……”
李錦年拿著手機,迷迷糊糊地聽著聲音傳入耳朵,上眼皮和下眼皮漸漸重合,進入夢境。
、、、
N城一中最近發生了一件轟動的事,學校扛把子“皮哥”,直接揚言是高一十班的班花柳絮的守護者,惹她就相當于惹他。
但是柳絮對于這件事的回應就笑了笑,轉頭就對著王予墨展開屬于她的攻勢。一中貼吧的吃瓜群眾真的吃得一眾甜瓜。
“你們知道高一十班那個很漂亮很張揚的美女嗎?柳絮,特別好看的女孩子,看上年級第一的鋼琴王子了,正在追求中。”
“不是吧,不是說鋼琴王子有女朋友嗎?而且好像還是一個有精神病的女生,好奇怪他的口味。”
“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可能,一中那么多女生喜歡他,長得又帥,還是學霸,他看上那個女生哪里了,還被人爆出有精神病,感覺他眼睛不好!”
“誰說不是呢,可事實在眼前,他天天都給那個女生帶早餐啊,還那么溫柔地對她說話,講題,誰都看的出來他對那個女生不一樣。”
整整一天了,每次下課看見柳絮有意無意找王予墨問題,撒嬌的語氣,別扭的捶肩膀的動作,她的臉繃得都快變成石膏了,李錦年心里有點不舒服,是很不舒服。
晚自習是物理老師張海英,她是一個極其嚴肅、認真的老師,平時不茍言笑,被同學愛稱“張師太”,畢竟發起火來,真的殺傷力很大。“李錦年,你干嘛,我看了你好幾次了,不看書看哪里?”李錦年心里本來就不太好受,這會兒真的是又尷尬又無奈,剛想說什么,前面王予墨就挪動椅子,站了起來,看著張海英,很認真的說道;“不好意思,老師,她在看我,我可能沒講清楚那道力學題。”王予墨的聲音像是陳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不急不慢。
全班的同學都齊刷刷地在李錦年和王予墨兩人身上打轉,八卦的眼神,微妙的表情,大家都一副我們都懂的樣子,因為在上晚自習,大家都不敢當著師太的面起哄,有幾個女生也有意無意看了一眼柳絮,看她臉色鐵青,攝于“皮哥”的威力,怕被知道,立馬低下頭裝作無意看書。
張海英拍了一下講桌,全班才從八卦氣息濃厚的氛圍里走出來,低下頭預習物理。
下課后,有人發帖。
“爆料,鋼琴王子只喜歡班上的一個女生,剛剛上課還維護那個女生,什么柳絮根本沒戲。”
“雖然女生是看臉的生物,男生也是吧,真搞不懂鋼琴王子怎么看上她的,怎么看都比不上柳絮。”
“是啊,那個女生還給人感覺怪怪的,悶葫蘆一樣,真的是奇葩的組合。”
晚自習下課回家的路上,李錦年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有點委屈,控制不住自己,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王予墨看見,心疼的替她擦掉眼淚,李錦年皺了下眉頭,不太想理他,王予墨抬起手,想揉揉她的頭發,安慰一下她,卻落了個空。
李錦年已經往前走了兩步,急匆匆的走著,也不回頭,王予墨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指,似乎從指間傳出了一股涼意,他很不習慣,很不習慣李錦年躲開他的感覺。
王予墨連忙跟上,聽見女孩輕輕的抽泣聲,他無助的張開嘴,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緊緊地抱緊李錦年,手覆上她的頭,懷里的女孩沒有掙扎,有點委屈的調子;“你覺得柳絮漂亮嗎?”王予墨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沉默了一會兒,腦海里認真的回憶了一下柳絮的長相;“眼睛沒你好看,嘴唇沒你紅潤,頭發沒你黑。”李錦年聽了,停下了抽泣;“你還真的想啊。”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破涕為笑。王予墨松了一口氣,地面上薄薄的積雪,干凈、純碎,似乎沒染上一絲的渾濁,有點滑,王予墨的手緊緊地牽住李錦年的手,手中有一種充實的感覺,兩個人的影子由近及遠,漸漸拉長,好像長長的兩顆樹,一直鄰著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