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泥偶和夢境
“小豬——!小豬起床啦!”
謝敏雪站在泥巴典當?shù)拈T口,面前的紅色的大門緊閉,身后的街道空無一人。
“小豬!”謝敏雪繼續(xù)大聲喊著,說不出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柯驍竹在樓上。
突然,二樓的窗戶打開了一條小縫,一個碩大的影子擠了出來,撲通一聲砸在了謝敏雪的腳前。
謝敏雪愣愣地低頭,看到的雙眼緊閉、蜷縮成一團的柯驍竹。
這幅詭異的畫面讓謝敏雪說不出話來,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她無措地抬頭,正對上晏先生冰冷的眼神。
……
放學(xué)后。
“謝敏雪你干嘛,放開放開。”柯驍竹無奈地用右手拔著自己被謝敏雪鉗住的另一條胳膊。
“不要,我不要!”謝敏雪死死地抓著柯驍竹的手臂,把他向店門外拉扯。
柯驍竹覺得自己的外套都要被撕成兩截了:“你也不小了,有話好好說,我會聽你說的啦!”
“我……”謝敏雪猶豫著抬頭,一瞟見柜臺后看書的晏先生,身體猛地一抖。柯驍竹借機奪回自己的手臂,一步跨進大門。
“小豬!你出來!”謝敏雪急迫地大喊起來,連柯驍竹都沒見過她用這么大聲音說話,喊的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噓!小點聲!”柯驍竹壓低聲音,卻注意到謝敏雪微微發(fā)紅的眼眶,終于嘆了口氣,“你等一下,我放了書包就出來。”
晏先生對于兩人的互動依舊不怎么在意,只是在柯驍竹被謝敏雪拉著遠去時,微微抬了下眼皮。
“怎么了怎么了?”被謝敏雪拉著,柯驍竹眼看就要走出古樸街了,反拉住謝敏雪,“可以了,別走了,快說吧。”
謝敏雪滿腦子都是亂的,被柯驍竹問了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嘴一癟眼淚就出來了:“小豬……你不要死啊……!”
柯驍竹被搞懵了,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別哭別哭……我沒事啊,沒事兒的。”
被柯驍竹安慰了半天,謝敏雪終于是整理好思緒,斷斷續(xù)續(xù)地把事情原委講了出來。
“……我被先生按在桌子上,腦袋被當球踢,然后被塞在麻袋里從十二層樓上扔下來……”柯驍竹聽得瞠目結(jié)舌,“全程先生吐著舌頭,笑得像蛇一樣還特別大聲……你這都是什么夢啊?”
“是真的呀!”謝敏雪急的眼淚又要出來了,“我不要你死嗚嗚……”
“你腦瓜子都想的什么啊,再說蛇是怎么笑的啊?”柯驍竹哭笑不得。
“但是我真的夢見了……”
柯驍竹語重心長地扶著謝敏雪的肩膀:“敏雪呀,雖然你可能聽不懂,但我給你解釋一下:做夢呢,主要是來源于你平日里想法和情緒影響下的一種潛意識活動,在你淺睡眠時大腦皮層活躍,就會依照你的思維創(chuàng)造出相關(guān)的畫面……簡單來說,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死啊?”
“我、我才沒有嗚哇啊啊——”謝敏雪委屈地大哭起來。
“哎喲我開玩笑的啦!”柯驍竹苦笑,跟謝敏雪開玩笑真得慎重,一不小心就點炮,“那你是不是有點怕先生啊?”
“嗚、嗯、嗝。”謝敏雪這控制眼淚的技術(shù)也是一流,正經(jīng)回答問題時能強行把眼淚憋回去,“你怎么、知道?”
“不然怎么他在你心里這么惡毒呢……”柯驍竹小聲嘀咕了一句,馬上又問,“先生做了什么事嚇到你了嗎?”
“也、沒有……”謝敏雪說不出具體原因來,“先生不笑,也不說話……”
“那我問你,你看人型雕像可怕嗎?”
“還好……”
柯驍竹打了個響指:“先生跟雕像差不多,你就把他當?shù)裣窬托辛恕!?
“可是、雕像不會動呀……先生是雕像的話,突然說話、眨眼睛,更可怕了……”
那倒也是,謝敏雪這丫頭還不好敷衍。
“總之,你放心,先生他不會害我的。”柯驍竹改走意識流,“你相信我,你看我跟你一起玩這么久都沒有在正經(jīng)事上騙過你,對不對?”
謝敏雪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好,既然你怕先生,那你先回你媽媽那邊,我想辦法幫你克服,好不好?”
謝敏雪還是很依靠柯驍竹的,畢竟柯驍竹除了故意耍寶的時候,大多情況還是可靠的。柯驍竹這番話聽起來還是很讓人信服的,謝敏雪終于是答應(yīng)了。
回到典當鋪,柯驍竹找晏先生說起此事。要是讓謝敏雪知道前腳承諾說“交給我吧”,后腳直接就跑去跟當事人說“謝敏雪不喜歡你”,真是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驍竹,你要知道,‘夢境’并非如你所說那樣簡單。”晏先生果然是不會在意自己被討厭的這件事,反而挑起另一個話題。
“哦,我是說的籠統(tǒng)了些,畢竟心理學(xué)研究了那么多,著作都編了好幾本,我也不能三言兩語就講清楚啊。”
“不是這個意思,”晏先生輕輕搖了搖頭,“我意指你給敏雪的解答是不太恰當?shù)摹!?
不太恰當?shù)囊馑迹钦f不對嗎?柯驍竹撓了撓耳朵,是他記錯了什么嗎?
“夢境,除去被思想控制外,其他基本都基于‘現(xiàn)實’。”
“這……跟我講的有什么區(qū)別嗎?”
“前者可以理解為‘日有所思‘,而后者,則是‘真實發(fā)生的事’。”
柯驍竹嘗試著理解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卻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謝敏雪真的希望我死,那么就是這件事確確實實會發(fā)生……預(yù)知夢?”
晏先生垂下眼眸。
“……先生,你不會真的要殺我吧?”柯驍竹看著晏先生,脊梁骨有些僵硬。
“不會了。”
“不會了是什么意思?!”柯驍竹的腦內(nèi)開始了陰謀論,“你想過是吧,還是說曾經(jīng)做過?哇,我冷汗都出來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恐怖故事啊!”
看柯驍竹越講越陰間,晏先生居然也沒阻止,繼續(xù)淡然地坐在那里。
激動勁過去了,柯驍竹也冷靜下來,正色道:“先生,我是說如果……如果你需要我的命,我會毫不猶豫地給你。”
“不需要。”晏先生的話干凈利落,對柯驍竹問出這樣的問題也沒有表示出任何情緒波動。
“哈哈,真不愧是先生。”柯驍竹也轉(zhuǎn)移了話題,“也就是說,謝敏雪的情況是前者?”
晏先生點了下頭。
“思想控制啊……”
柯驍竹的神情有些嚴肅,如果是謝敏雪這么想的話……
“是有什么東西吧?”柯驍竹抬起頭嚴肅地看向晏先生。
“確實如此。”
得到了晏先生的肯定,柯驍竹也松了口氣。憑謝敏雪那可憐的小腦瓜果然是想不到來害自己的,孩子的身體通透純凈,就很容易招惹一些不好的東西。
“那么那套東西就有用武之地了,不過……那也算是當物吧?”柯驍竹猶豫起來。
晏先生自然知道柯驍竹心中所想:“那東西如今是流當品了,若是敏雪要收,讓予她也無妨。”
“流當?”柯驍竹驚訝地追問,“也就是說當下一個后人都沒有了?”
“我早與你說過,此乃低于十三科的小能小術(shù),世上本就不該有它的位置。”晏先生難得一見地吐槽了柯驍竹。
“我也不是不信先生的,就是覺得多少能派上點用處嘛。”柯驍竹干笑兩聲,“好了好了,我知道先生你不喜歡,正好我這次給它用了,讓它徹底消失!”
第二天放學(xué),柯驍竹把一樣小東西交給了謝敏雪。
“這是什么呀?”謝敏雪看著手里立著的、講不出形態(tài)的泥偶,好奇地問道。
“我口頭給你說一遍,你聽完了復(fù)述一遍,一定要記清楚了,知道嗎?”柯驍竹神色正經(jīng),“這個泥偶屁股上有個小洞,你先不要管它,晚上睡覺睡覺的時候把它放在床頭,等第二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用蘸水的衛(wèi)生紙把小洞塞上,然后拿到向陽的地方給砸了。記住了嗎,來,復(fù)述一遍。”
“嗯……晚上睡覺把玩偶塞在枕頭底下,明天起床用濕紙堵上屁股,然后在陽光下砸了……”謝敏雪似懂非懂地重復(fù)了一遍。
“真乖,記住一定要一起來就堵上哦。”
“那是不是也不能洗臉和尿尿了呀?”
“對,第一時間就堵上!”柯驍竹認真地強調(diào)了一遍。
這天晚上,柯驍竹難得因為擔心而難以入眠,直到晏先生清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即便那術(shù)式失效,我也有法應(yīng)對,睡吧。”
這天晚上柯驍竹意外地睡的很舒服,連中途醒來幾次都沒有什么印象,早上睜眼時甚至有了自己一夜無夢到天明的錯覺。
“小豬,太陽曬屁股啦!”謝敏雪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柯驍竹這才意識到連晏先生都已經(jīng)起床下樓了。
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柯驍竹一步兩階樓梯地跳下來:“先生怎么不叫我啊!”
“今日周六。”晏先生回答地理所應(yīng)當。
“算了……”柯驍竹也不打算跟晏先生爭辯,轉(zhuǎn)而看向謝敏雪,“泥偶呢?”
謝敏雪一瞬間神情有些緊張:“你、你不是叫我砸了嘛,我哪里知道你還要啊……”
“不是我要,我是問你砸了之后呢?”
“它一下子碎成白灰了,然后被我媽咪澆花的時候一盆水潑沒有了。”
“成功了!”柯驍竹露出燦爛的笑容,看向晏先生,“我成功了!”
晏先生坐在茶桌旁,看著柯驍竹興奮的樣子,輕輕拍了下他的背:“外賣送不進來,跟敏雪一起去取吧。”
“好嘞!”
柯驍竹蹦蹦跳跳地向門外走,謝敏雪還滿腦子問號呢:“什么意思呀小豬?”
“就是皆大歡喜咯。敏雪呀,人活著果然還是要創(chuàng)造點價值呀!”
“哦……”
看兩個孩子出了門,晏先生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掌心,在晨曦下能看見一絲縹緲的渾濁氣體圍繞著他的手掌。晏先生輕輕一握拳,再展開時,什么都沒有了。
之所以不看好柯驍竹的術(shù)式,是因為泥偶是按著柯驍竹自己的形象所創(chuàng),雖說能祛除一些不好的東西,卻是把那負面的事物引到自己身上代為承受。這一點,晏先生從來沒有跟柯驍竹明說過。
不過還好,這終于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