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被卷毛送去上學，臨走時他拽著媽媽的手不放：“媽媽，你什么時候能完全好呀？”小滿說不出話，只能從嗓子里發出啞聲：“很快的。”

“那我放學就來陪你，好不好？”

“好”

小滿看著眼前的小人，心里有說不出的溫暖。身心的痛苦，此時似乎都沒那么強烈了，她的左左才最重要。握了握左左的小手，小滿示意他快去上學，左左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跟卷毛走出了病房。

“路姐，你……你感覺怎么樣？”沈秋昊的聲音也變得沙啞艱澀。

小滿轉回頭，定定地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愛與不愛，為何都那樣沉重？自認為任何苦難都打不倒自己的小滿，還是小看了感情的份量。她以為，所有的愛都給了林明，可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悄悄擠進了她的世界，讓她一片荒蕪的心重新煥發生機，一片綠意。

沈秋昊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兩只手握住點滴管，用手溫捂熱冰涼的藥液。他頹然地低著頭，似在醞釀什么情緒，沉默片刻，抬起頭的沈秋昊，眼睛通紅，他從咬緊的牙縫里擠出一個個字：“對不起……對不起……路姐，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混蛋。活了這么大，第一次嘗到心痛到死的滋味。你知道昨天抱著混身滾燙失去知覺的你，我有多害怕嗎？”一大滴眼淚滾落到小滿的手背上，也是滾燙的。

“路姐，你原諒我好不好？這輩子唯一一次這樣愛，愛得太用力，竟不知道該怎樣愛。在你面前，我還要什么自尊，要什么面子？我只要你能夠好好的生活……”

意識到自己的窘態，沈秋昊趕緊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可越抹越崩潰，還是忍不住攥住小滿的手抽泣起來，肩膀也跟著一起一伏。

男人的眼淚往往很有感染力，小滿的心早就融化得一塌糊涂。她慢慢撫摸著沈秋昊的頭，一遍又一遍。

正午的陽光照進病房，火熱的夏季已經來了，隱藏的種種也該浮出地平線。為什么要這樣累？小滿在心里問自己，是啊，生活的難題沒有打倒她，卻在感情面前跌下去。一場突如其來的病，讓小滿痛悟，生活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有自己給自己設置的障礙。既然逃無可逃，那不如接受看看，還有什么是比生死兩隔更讓人絕望的呢？

失去林明的痛徹心扉，小滿是在怎樣的掙扎中走過來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隨之遠去的幸福，她以為會永遠埋藏起來，再無奢望去擁有。四年多的時光過去了，生活在發生著改變，而沈秋昊也出現在她生命里，好像自然而然，沒有刻意。

一次又一次的逃避和躲閃，一次又一次的退縮和抵抗，終還是敵不過他那追隨的目光。小滿瞇著眼看窗外，天空和樹木都有著純粹的顏色，而沈秋昊在窗前小心攪拌那碗熱粥的身影，就是畫面中最讓人沉醉的部分。

“路姐，喝點粥吧，這樣才能有力氣好得快一點，嗯？”溫柔的聲音和臉部線條，像哄小孩一樣的語氣，讓小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謝……謝謝！”沙啞的聲音終于發出來了。

沈秋昊驚喜地張大嘴：“太好了，路姐，你能正常發聲了！”

激動得像個孩子一樣的他，轉身跑去醫生辦公室，敘述了情況。醫生笑著說：“這回放心吧！情況還會一點點好轉，再住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兩天的時間，沈秋昊感覺自己像是在地獄和天堂轉了一圈，這種煎熬讓他撕心裂肺。眼前的白色病床，在他眼里忽然可愛而美麗起來。

小滿美美的睡了午覺，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里是小時候媽媽帶她去游樂園，她夢見的那個場景。她踩在棉花糖上，松松軟軟，舒適幸福……夢被左左打斷了，這個小人俯身正看著小滿：“媽媽，你的病好了嗎？”

小滿摸著左左的頭，軟軟的發絲夾在指縫間：“好了。”說著慢慢要起身，沈秋昊一把拖住她瘦削的肩膀，把枕頭靠在后背處。

“媽媽，我今晚就睡旁邊那張床陪你。”

“嗯，左左還是回姥姥那吧，就說媽媽出差了！”

“不要，我就在這陪你。一會作業寫完，我還要給你講學校好玩的事情呢！”

見拗不過左左，小滿笑著不再說什么。

“左左，一會叔叔去買飯，你喜歡吃什么告訴我……”沈秋昊整理了旁邊的床鋪，讓左左坐在上面寫作業。

“媽媽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這個小孩仿佛經過這兩天，變得更加懂事，知道遷就別人了。沈秋昊異常溫柔地對小滿說：“路姐，你的貼身衣物我讓趙興然回家幫你拿了，還有什么需要的，你發信息告訴她……”說完，轉身便向病房門走去。他的背影，不似從前那樣挺拔，腳步也不似從前那樣有力，這個男人，失去了從前的光彩，小滿的心很痛，那就好好愛他吧，好好愛他吧！

趙興然和徐佳瑩風風火火趕來了，見了面大呼小叫：“路姐，你怎么還住院了？沒事了吧？”

“就是，我倆剛開始聽說時，嚇了一跳。真是的，孩子媽媽還照顧不好自己……”

兩個人你一嘴我一嘴，手里又拿出兩樣水果遞給小滿。

“放心吧，我就是發燒，嗓子發炎了。過幾天就出院了！”

“那阿姨和姐姐不知道吧？”

“嗯，不打算告訴她們，也沒大事，免得她們擔心。只是左左，明天我想讓他回家去……不能總在醫院陪我，孩子休息不好。”

“交給我們吧！再好好讓他洗個澡。”

幾個人有說有笑，左左還想抗議，但看到媽媽的表情，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路姐，晚上那個沈秋昊陪你在這嗎？”

“嗯……這兩天他都在。”

“路姐，我們都看不下去了。你們就不能好好在一起嗎？看得出，沈秋昊對你是真用心。”

小滿笑笑，內心里也是翻江倒海。

“路姐，能遇到愛的人不容易，幸福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就是，我要是遇到這么好的男人，搶我也把他搶過來……”

三個人笑作一團，小滿看著兩個活力滿滿的年輕姑娘，她們對感情對生活的態度也感染著她。迷蒙的光線里，小滿忽然看到了那個年輕的自己，那時的她，風風火火，敢愛敢恨，滿心追求，腳步堅定……多年生活的洗禮，幾經命運的洗牌，她的棱角不見了，收斂起耀眼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謹慎，對生活對工作的感恩，以及潤物細無聲的堅持。

也許她需要找回一點從前的自己了，至少勇氣這種東西，是和經歷密切相關的。眼前的沈秋昊，四年多的感情磨礪，應該經得起時間的銷蝕了。

“我……也許你們說得對！”

趙興然現出驚喜的表情：“路姐，你想通了？哎呀，可把我們這些旁觀者急壞了！那天小影姐還跟我倆討論你的問題了，再沒個結果，她都要采取行動了！”

小滿笑了，開懷地笑了，久違的笑容里，是她向新生活發出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