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大放異彩后，小滿又開始回到正常的工作中來。據說沈秋昊公司的機械展會現場很火爆，以至于光攝影和記者就找了很多，幾乎是全方位無死角地報道。

照片晚上小苗傳給了小滿，她們再就展會溝通一番。本來小滿是一再的推脫，不想去現場，但怎么也是躲不掉的，為了稿子的質量她必須去。于是晚上約好，第二天一早便去展會現場。

這個季節，這個城市的寒冷也顯得格外溫柔，濕潤的氣息，不焦不躁的那種。小滿下車時，被一陣風吹得瞬時涼意襲擊，她趕緊裹緊了風衣，朝展會大廳小跑，誰說這里的冬天溫柔了，這不也來勢洶洶嘛！

匯聚各個龍頭機械企業的機械展會，大牌云集，技術過硬，產品吸引人眼球。而參加展會的領導和企業老大，談笑間自帶一種光芒，那是骨子里散發的氣勢，果真非同尋常。

在第二排最顯眼的位置，小苗正在一臺大型機器前同幾位領導侃侃而談，介紹著專業的機械知識和產品優勢，那一刻，小滿忽然羨慕起她來。一個妥妥的職場女性，說話談吐落落大方，待人接物有禮有節，滿肚子專業知識，畢竟是名牌大學畢業，底氣是自然而然的。

不知站了多久，小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游離狀：“路姐，不好意思，接待幾位領導。正好，現在人不太多，你可以拍你想拍的照片……”

小滿露出一臉尷尬道：“我都被這些大機器給震撼了，這些都是你們廠的產品嗎？”

“周圍這一排，都是在沈總的帶領下研發改進，技術上了一個新臺階，市場反響很好。今年我們又是大豐收了！”

“哦，真是壯觀啊！有工人可以發動機器嗎？我想這樣的照片才夠出彩。”

“有的，我這就讓他們發動，配合你拍照。”

小苗一陣風一樣飄過小滿身旁，淡淡的香水味道在這樣的清晨讓人愉悅，她該是沈秋昊身邊的人……一聲轟隆隆，機器起動了，小滿跑過去拿起相機，拍機器也拍工人，拍他們圍在一起的場面。在接連不斷的快門聲中，一篇精彩的報道已經在心里成型。每當這一刻，她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這是文字帶給她的力量。

沈秋昊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們身后，以至于小滿回頭時嚇了一跳。慌慌張張中，小苗趕緊迎過去：

“你什么時候到的，怎么沒聲音呢？”

“剛到”

“吃早飯了嗎？一會去旁邊休息室，我帶了蛋糕，昨天自己做的。”

“嗯”

“哦對了，機器起動了，路姐已經拍好照片，她說最好再有個合影。”

“好”

小苗理了理頭發，到前排去請領導們，同時吩咐工人將機器關閉復位。小滿拿著相機故意圍著機器轉圈，有意無意地拍照。

“路主管，收獲如何？”沈秋昊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一改剛才的回答模式，但聲音沒有起伏，標準的一板一眼，表情更是一臉嚴肅，與從前的溫暖淺笑截然兩樣。小滿眼神飄忽地看了看他，讓人壓抑的氣息壓得她很不自在。難道男女之間，任何感情都可以說抹就抹的？畢竟兩人還是老鄉，還是姐弟，如果他承認的話。是的，也許他并不想再與她有工作之外的其它關系，小滿的心被刺痛了。

“內容已經在心里了，今天回去就可以寫初稿。”

“到底是大手，轉一圈就成一篇稿，那我就期待你的佳作了！”沈秋昊調侃的語氣，讓小滿喘氣都不均勻了“對了，這次報道很重要，所以希望你格外嚴謹一些。”

一個決絕的背影，小滿的眼眶已經微微發紅。她忍受著他的盛氣凌人，這是她該受的。那她又難受什么？面無表情地拍了幾張合照，小滿逃跑似的坐上了回報社的出租車。一路上，她的思想一直在斗爭，一邊說沈秋昊是故意和她生疏，一邊說沈秋昊是憤怒作祟，可無論如何，這樣的疏遠都是正常的吧！他和小苗在一起，總要拿出態度來，他過往對她的好，他總要不平衡幾天，這都沒什么。可是，小滿真心希望他還是那個溫柔帶著淺笑的他，而不是冰冷甚至冷漠的他。

強迫自己整理好心緒，一個下午的時間，初稿已經成型，下班前，小滿發到了小苗郵箱，猶豫再三，又發給沈秋昊一份。他要的嚴謹，她必須更小心。

左左這兩天吵著要和她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滿拿著故事書講了一篇又一篇，左左還是瞪著大眼睛沒有睡意。小滿故意拿出權威的口吻道：“左左，都男子漢了，還天天和媽媽睡嗎？”

“男子漢這兩天休息，現在的左左是小孩！”

“那小孩，什么時候回自己房間啊？”

“過幾天親子運動會結束吧！”

“你的項目不是在明天嗎？媽媽明天一定會陪你參加的！”

“可是，一家人的項目我都沒法參加……”

小滿張著的嘴停在那里，表情忽然僵住了。原來這兩天，左左極度沒有安全感。他看到別的同學都有爸爸陪伴，而他只有媽媽……小滿一把抱過左左，輕輕撫摸著他軟軟的頭發，一時間覺得對不起這個懂事又乖巧的孩子。

熟睡中的左左，伸展著四肢，手里抓著小時候的枕頭，一拿開就被他攥得死死的。戀物的孩子，心底里缺乏安全感，可是有時候，來自爸爸的那一份，小滿給不了。她坐回到客廳的書桌前，看著照片發呆。唯一擺放的一張全家人合影，她只敢放在旁邊架子的后面。但愿時間能夠治愈一切，她只能加倍愛左左，讓他健康長大。

夜里十一點多，小滿剛剛迷迷糊糊睡去，手機就震動個不停。劃開一看，沈秋昊打來電話：“喂，路主管，你睡得可挺早！”

“早？”現在是半夜十一點，精神病發作了嗎？

“你現在打開文檔，看看你的文字和配圖？”

“我是我小苗溝通確認過的，都一一對應的啊？”

“小苗比你專業吧！是她說錯還是你寫錯？”

小滿深受打擊，的確，她沒有小苗專業，但她對自己的認真謹慎程度還是有把握的。戴起眼鏡，打開筆記本，小滿一行一行檢查，一張圖片一張圖片確認，的確和本子上她現場記錄的沒有出入啊？

“你看倒數第二張圖片，那明顯是兩年前的舊款機型，下面配圖的型號也不是Ⅱ型，而是Ⅲ型！”

沈秋昊語氣里的憤怒，讓小滿完全清醒過來，她翻看今天與小苗核對的筆記，仔細回憶也依然是Ⅱ型，圖片還是之前小苗傳給她的，怎么會錯？事到如今，多說無益，無論是小苗口誤，還是她筆誤，錯誤出現就及時改正吧！

“對不起，我會仔細核對一遍，也請你再把把關，畢竟關系重大！”

“你現在就改，然后把順序調整一下，馬上發給我！”

他把小滿當成自己的員工對待了嗎？如此的發號施令。掛斷電話，小滿也為這樣的失誤感到不應該，看來工作中不容許有一丁點模棱兩可，她應該和小苗重新對照核實一下的。

漆黑寧靜的夜，周遭一片沉寂。窗外偶爾亮起一道車燈的光，來照亮夜歸人的路。這個世界，沒有誰的生活是容易的，沒有誰的成功是輕而易舉的。像沈秋昊這樣熬出頭的憑實力擠到上流行列的人，也是無數個深夜鉆研努力得來的，他應該會步步小心，不讓自己有一點失誤吧！

二十分鐘的時間，修改好調整好，小滿又從頭掃了一遍，點擊發送時手指都有些僵硬啊！她不想讓別人質疑她的工作，尤其是沈秋昊。電話又一次響起，沈秋昊沉默片刻說：“這篇稿子應該沒大問題，明天還要交給董事長再看一遍，如果有補充內容再告訴你……”

“好……你還在加班嗎？”

“展會的事情多，回家也沒事！”

“你母親好吧！你有時間應該多陪他們的……”

“……有小苗陪……”

“哦對，我瞎操啥心。那個，如果再有專業的問題，我還是直接問你吧！”

“我并沒有責怪你，小苗在做我助理前，整個公司的事情她都有接觸，所以她還是比較專業的！”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嚴謹再嚴謹一些。”

小滿的心忽然揪緊了痛，她覺得這樣的對話再也不能進行下去，便立刻掛了電話。低頭的瞬間，小滿睜大眼睛看到下邊那幾行小字，對了，這是小苗寫上去的。原來是這樣！在沈秋昊那里，對小苗是滿口稱贊，滿心信任，而她并不是有意針對的話，也被他曲解。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侵襲了小滿的整個身心。工作可以糾正恢復，但人情就再也無法恢復了嗎？她在悲傷什么，這不是正常的嗎？關系的遠近，已經顯而易見了，是的，就這樣吧！這是她想看到了，沒有什么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