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泥濘的街道上，人潮涌動，路兩旁的叫賣聲，吆喝聲不絕于耳，小巷中巨大垃圾桶旁，幾只瘦弱的流浪狗在相互追逐，歡快異常。

街道盡頭的拐角處，一個身著紅黑格子衫，米色褲子，頭戴淺棕色禮帽的青年冒出了頭。

青年扶著墻角，斜著身子左右觀察許久，確定足夠安全后，才一手插兜，一手壓低著帽檐走了出來。

他走在街道邊的石子路上，雖然有些硌腳，但石子上青黃相間的落葉使這里相對于街道中央更整潔些。

青年衣物破舊，卻非常干凈。

羅伊摸了摸胸口的硬紙信封，又一次深呼吸一口氣。

為了接下來的這場交易，昨天晚上他模擬了無數次對話情景，就如同前世去公司面試，但臨了，心中依舊難掩忐忑。

除此之外，這套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衣服他又忍痛洗了一遍，但老天爺不幫忙，昨晚后半夜下了小雨，他借著屋里的爐火烤了一晚上，卻收效甚微。

“切，鬼天氣！”

雙手裹了裹還有些潮意的衣領，羅伊悶聲抱怨道。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經一個月多了，這段時間里，他勉強適應了這里的生活方式，但對這多變的天氣依舊怨念頗深。

突然，他止住腳步，一股濃濃的奶香裹著微焦的麥芽氣息撲面而來，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是讓肚子的抗議聲繼續增大。

轉頭看向旁邊，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那家“滿嘴油早餐店”呢，羅伊暗暗咽了下口水，可當左手伸進衣兜，掌心里那六個堅硬粗糙的觸感讓他打消了奢侈的念頭。

最終，他只是搖了搖頭，迫自己將眼神轉向早餐店前方，那里，是一家鐘表店。

店門一旁大玻璃后是那個招牌式的巨大落地鐘，玻璃后的秒針一下一下的走動著，發出鏗鏘的齒輪碰撞聲，他注意到，現在的時間是7：24。

“時間不多了，辦正事要緊！”

沒在猶豫，他雙手插兜繼續前進。

他要去談一場生意。

右手的口袋中，幾顆帶著特殊紋路、不斷在掌心變換位置的圓潤金就是他接下來談判的底氣，同時，更他現階段改變生活質量的重要資本。

“只希望他們識貨，我可不想再去碼頭干苦力了。”

正想著，突然，他用余光看見遠處正在巡邏的警官，羅伊心頭一跳，連忙壓低了帽沿，沉默著加快腳步。

好在對方并沒有攔住自己這個“可疑人員”。

不一會，他來到街道中心區，在一家名叫“彩虹島”的酒館面前停下了。

酒館三層樓高，看了眼門邊造型夸張的牌匾，羅伊深呼吸一口氣，徑直走進。

剛剛進門，一個開著深深領口的女人迎了上來，熱情的女郎買著性感的步伐上前想給客人一個擁抱，胸前的偉岸白膩隨著張開的雙手微微顫動。

但羅伊只看了兩眼，就連忙避開對方的動作。很想說對這位美麗的小姐說：“忽視我吧，我比你窮。”

可終究還是沒臉開口。

撇過頭，他打了個哈哈，有些慌亂的向著酒館內部逃離。

再次避開幾位女郎的搭訕，他按照記憶中的描述，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位老人家——“酒堆里的老約翰”，據說人們都這么叫他。

看著抱著酒瓶睡眼朦朧的老人，羅伊有些犯難了。

睡著了？不是吧，這一點也沒有那人描述的樣子嘛。

猶豫再三，羅伊最終選擇直接表明來意，他聲音微微提高：

“約翰先生？您好，我叫羅伊?梅德萊斯，前來拜訪查爾斯先生”

頂著大大酒槽鼻子的老頭睜開了還有些迷蒙的雙眼，羅伊見狀心中一喜，立馬補充道：

“是西蒙尼·卡洛里先生介紹我來的。”

約翰看著面前的青年，先是不耐煩，但聽見他的話后立馬就露出疑惑思索的表情。

“你見過西蒙尼？哼哼，那老家伙還沒死嗎？”

他好像并不太重視西蒙尼?卡洛里，該死，我不會又被騙了吧！羅伊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老人瞇著雙眼，一邊給自己灌酒，一邊不露痕跡的打量著面前的青年。

“拜訪查爾斯？小子，引薦信帶了嗎？”

約翰砸吧砸吧嘴，隨意的說道，“既然是西蒙尼介紹的，相信那老家伙不會傻到連引薦信都忘記給你吧。”

羅伊就在這等他呢，聽老人這么說，頓時不在懷疑：

“哦，帶了，帶了的！”

他從懷中掏出已經被捂熱了的信封，彎腰雙手遞給老約翰，老人接過信封，只是隨意掃了兩下信封表面的“查爾斯啟”。

“喲，還真是那個老牛仔的筆跡。”約翰煞有其事似的驚訝道，同時不露聲色用拇指抹去信封右下角的隱秘記號。

“哼哼，既然如此，你稍等會，我去幫通知一下查爾斯。”

“好的，有勞您了。”

羅伊面露喜色，感謝道。

老約翰見狀，擺了擺手隨意笑了一聲，接著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朝著樓梯口走去。

一樓人潮洶涌，酒館內叫喊聲，碰杯聲不斷，羅伊孤零零的站在樓下，顯得格格不入。

也有一些酒客在默默觀察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這年頭，整個荼靈市想攀查爾斯這支高枝的人多了去了，不過大都停在老約翰這一環，可現在老約翰上樓了！

這小子，難不成是哪位大佬的后輩？不過看這樣子也不想啊！

他們心生疑惑，卻沒有誰主動接近，而是繼續靜觀其變。

索性，沒過多久樓上終于傳來老人的呼喊。

“小子，來三樓。”

“呼！”

羅伊再次深呼吸一口氣，他也沒想到，竟然出奇的簡單，看來西蒙尼沒有確實忽悠自己。

腦海中快速流過昨晚的鏡像排練，他不在猶豫，眼神變得堅定。

沿著樓梯來到三樓，推開樓梯盡頭半掩的門，羅伊只覺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與一樓的喧囂不同，酒館三樓稱得上是一間安靜清幽的藏書閣。

地板上錦色的毛皮地毯平正地鋪開，四列紅色橡木質地的書架有序的排列著。

視線越過書架，羅伊看到靠窗戶處的位置擺放著一整套茶具桌椅，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安靜的坐在窗邊，煮茶的同時，也欣賞著外邊的人來人往。

老約翰倚著樓梯扶手，隨手將一本書丟到遠處的書架上，然后指了指白發老人：

“喏，這就是你要找的人，過去坐吧。”

羅伊再次對約翰道了聲謝，然后走到老人的對面，先是恭敬道：

“您好，查爾斯先生。”

“別干杵著，坐那說。”一旁的約翰隨口地說道。

羅伊頓時心領神會，連忙坐下。

查爾斯這才抬起頭，看了羅伊一眼，然后拿起茶具旁打開一半的書本，一邊翻閱一邊緩慢問道：

“羅伊?梅德萊斯，西蒙尼在信中說，你救過他一命？”

他微微抬頭，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以及一點疑問。

“查爾斯先生，您叫我羅伊就好。”

羅伊還有些拘謹，他停頓一秒，然后慢慢開口：

“我不知道卡洛里先生在心中說了什么，但事實上，當時他受了很重的傷，醫生說多虧了他堅強的意志力才能恢復痊愈。我所做的事其實十分有限。”

“呵呵，不用故意弱化自己的功勞，羅伊，你不知道的是，那老東西一直就有受重傷的習慣。呵呵，但已經到了需要被人送去就醫的地步了，想來當時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如果少了你，他可能會死。”

“額，嘿嘿，既然您這么說，那我就不推脫了，不過我想，換作其他人當時也會出手相助的。”

羅伊靦腆一笑，面對荼靈市數一數二的黑幫大佬，他可不會傻傻的持功自傲。

“哼，小滑頭！”

老約翰撇了撇嘴，有些受不了這兩個人的交談方式，不過他嘿嘿一笑，又覺得有趣，因為這場面看起來就像小狐貍遇上了老狐貍。

“我本以為你是來要獎賞的，但西蒙尼說你找我是有樁生意要談，是這樣嗎？”

查爾斯合上書本，看著羅伊的眼睛問道。

“哦？要和塔爾斯談生意？有意思的小子，說說看，你要談什么生意。

約翰想到整個荼靈市的產業百分之二十都是被這條彩虹街掌控的就頓感有趣，要知道，另外和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七十可都是有主的，難不成這小子打算虎口拔牙？

羅伊沒有說話，而是將手伸進右邊口袋的中，掏出里邊的東西，然后鄭重的一顆一顆擺在桌面上，正好六顆。

原本普通圓潤的黃銅子彈表面，此時已被刻上了一些奇怪的紋路，它們首尾相接，以一條完整的線組成特殊的花紋。

最重要的是，此時的子彈表面正暈出淡淡紅色光芒。

“這是？”

查爾斯面露驚異之色，下意識問道。

“嗯～，看這造型，倒像是小作坊里傳說的破魔子彈，不過那東西我見過，粗糙的模樣連工藝品都稱不上。小子，這東西你哪里搞到的！”

“破魔子彈。”

查爾斯終于放下書本，他抬起頭看向羅伊，表情微變。

雖然不知其形，但它的名號自己可是看到過，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那冊不被認可的“野史書籍”中描述的種種神異他還是有印象的，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這東西！

如果交易的內容是這個，那么即便是他，也得小心慎重了。

“我有自己的渠道，但抱歉約翰先生，請恕我不能告知。”

羅伊對著老約翰歉意一笑，接著面向塔爾斯，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東西您收嗎？”

“當然，傳說中的超凡類消耗品相信無論在哪里都是吃的開的。不過這東西一旦出現，必定是政府嚴查的‘違禁品’，就這么把它們拿出來，羅伊先生，一點不擔心嗎？”

查爾斯忽然捋了捋白胡子，收斂了笑意緊盯著他，老約翰一聽這話，頓時也饒有興趣的看向羅伊，期待他的回答。

羅伊一聽他收，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下，然后他微微一笑，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倚在凳子，表情變得放松：

“查爾斯先生，您是個生意人而非強盜，一時的便宜相對比長久的生意，我想您比任何人都明白二者孰輕孰重。”

“當然最重要的是，西蒙尼先生說過，對待伙伴，即使是生意伙伴，您也會是個友善的長者，對此我毫不懷疑。”

這時的他，已經將自己拜訪者的身份轉變為了交易者，或者說合作者，一些姿態也開始按計劃擺了出來。

查爾斯和老約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

“他可不是什么和善的長者，而是一只蒼老卻依舊兇狠的狼。”

老約翰對這小子的說法哭笑不得。

“呵呵，約翰向來喜歡開玩笑，羅伊先生不用在意。”

查爾斯對于老友的話表示不贊同。

“那生意的事？”

“羅伊先生，每周50顆，你的……‘渠道’能支持嗎？如果沒問題，那每發子彈我會按黃銅子彈十倍的黑市價收購，也就是沒發破魔子彈3銀幣。”

查爾斯將手搭在桌上，手指輕敲桌面，笑著問道，他故意將渠道和價格說的很重。

咚～咚～咚～

3銀幣？羅伊只覺心臟突然狂跳。每周50枚，就是150枚銀幣！還要什么自行車啊！

這一刻羅伊的雙眼仿佛要變成了銀幣的樣子。

壓下心中的激動，他強制自己鎮定道：

“50顆，會有點困難，不過我會試著爭取這個數量的貨的，價格方面，就按您說的，每顆3銀幣。”

老約翰看了看羅伊，有看了看笑容平淡的查爾斯，忽然無聲一笑，也不說話。

“那羅伊先生，祝我們合作愉快，以及期待我們的第一次正式交易。”

查爾斯伸出蒼老的右手。

“合作愉快。”

羅伊伸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