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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季妮才出烏呼和沙漠,在金州沒走兩天,便已風聞了武林盟新盟主——秦禮的種種事跡了。

這一日,季妮下榻在一家大客棧里,那客棧內架設了一個小臺子,平日或有說書的、唱戲的,輪番表演。今日正趕上說書的,那臺上的說書先生說的還正是他秦禮的一些奇聞軼事,且來聽聽都說些什么……“只說那武林盟的弟子秦禮,早先是游俠出身,無師無門,長到二十歲上下才自學了一點拳腳功夫。那日去參加武林大會,他憑著一身蠻力拿下魁首,被武林盟的盟主胡天坤看中,收為徒弟,這才真正踏上他的學武之路……從魔教手里救出了諸多武林好漢,真個義薄云天啊!回到中原以后,那各個名派山莊沒有不下請帖拜謝的,單青城派就請了他不下五次!這秦禮少俠硬是一次都沒去,反躲著不愿受謝,這份胸懷當今世上想必找不出第二個來……而后他師傅胡天坤因練功走火入魔,死了!他憑著一身過人的膽氣和雷霆手段,硬是壓住了眾位長老,坐上了武林盟盟主的位子。這些且不說,今日單來講講這位少俠與那魔教女子安榮的風流韻事……話說這安榮年方十五時遇見了秦禮,秦禮少俠見她生的貌美,新月籠眉,春桃拂臉,不能自持,于是上前搭話,道:‘姑娘是哪里人?’那安榮眼瞧見秦禮少俠這樣一個身強體壯,雄姿英發的男子,已是腿軟了,便笑道自己是洛陽人,因小時候被拐子拐了,流落到此。少俠信以為真,兩人當夜繾綣纏綿……”

底下人都起哄,季妮要了一壺碧螺春坐下聽著,她心想季冰在金州便有這樣的名氣,想必在中原就更是如雷貫耳了。誰知這說書先生沒個正經,開口就是男男女女,綿情蜜愛的,也不知是哪個編的腳本,說季冰與安榮兩人如何如何的愛恨癡纏,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季妮不耐煩聽這些,結了茶錢便走了。

一路上也有聽聞些冀州動亂的事,說是那由張學典集結的那一大幫鄉野村夫們,已打下了冀州和幽州交界處的聊平和靖遠二城,并且還在不停的向周圍攻城略地。又聞說北蠻的那群韃子們打到天運關了,朝廷真可謂是內憂外患。

季妮一路快馬趕到了涼州金池鎮,從入了涼州以后,便到處都能看到荒蕪的田地和凄清的街景。季妮走到李宅門口,不待進去坐會,便聽身后有人喚她——“季妮?”

季妮回頭一看,正是司徒步。但見他戴了個斗笠,穿著雙草鞋,腳上沾滿了泥漿,手里還提著兩條魚,季妮笑問他:“你這是打魚去了不成?”

司徒步提起兩條用草繩穿著的魚,道:“今兒上午來了場急雨,我就去塘邊摸了魚來。”又問:“你怎么回來了?你師傅的仇……可報了?”

“還沒有。我來,另有別的事情找你……”

司徒開了李宅旁邊宅子的院門,招呼季妮進來,那是一座簡單的宅子,一共只兩間屋子,一間擺著炕,一間砌著灶,這宅子簡單到連個門匾都沒有。

季妮把來屋里的一張桌子,在院里坐了,少刻那司徒步端了兩條清蒸魚并一壇子好酒上來,兩人一面喝酒一面講話。

季妮將懷里的信拿出來遞給司徒步,道:“這是你叔叔司徒學林叫我帶來的。”

司徒步打開信看完,喜道:“你與我叔叔是怎么認識的?”

季妮少不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司徒步得知季妮進了百花宮,還拜入了自己叔叔的門下,心中不知是喜是愁,道:“不知不覺,我也有快五年未曾見過叔叔了,不知他身體可還安泰?”

季妮道:“旁的不知,但老爺子身體還算硬朗,現在還帶了三個小徒弟,每天都早起練拳。”

當日吃了半晌酒食,季妮臉上微醺,告別而去。回到隔壁李宅,自行睡下。

次日一早,司徒步又來尋她,問道:“我們何時啟程去冀州投奔那張學典?”

季妮道:“就這樣去,未免叫人把我們給看輕了。”

司徒步深以為然,與季妮道:“那依你所看……我們該當如何呢?”

季妮道:“這事等到了冀州以后再看吧,人算總敵不過天算,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的好。”說著便又翻身睡了。

午時下起雨來,絲絲縷縷的,像霧似的雨。季妮置辦了許多香燭火紙,打了把傘往后山上去了。沿著熟悉的山路,又走到了李拐兒和李雯青的墓前,她將傘支在地上,點起香燭,燒起火紙來。一面燒一面道:“師傅師妹,昨夜是你們托夢給我嗎?你們放心,這份仇我一刻也不曾忘記過,愿你們的在天之靈,能夠保佑我早日大仇得報。”火光映照在她那張平靜的臉上,依稀與往日的模樣重合起來,竟別無二致。

季妮與司徒步兩人是在三天后出發前往冀州的,一路上曉行夜宿,饑餐渴飲,行了約有兩個月的路方才走到冀州。

時值寒冬臘月,路上流民不少,季妮便問司徒步:“你看這遍地餓殍,可有什么救濟的法子?”

司徒步道:“救濟無非是衣食兩樣,只是你我一介平民,顧全自己尚有不足,又哪來多余的衣食能夠救濟別人的?”

季妮道:“可見逢著亂時,武力倒沒有一畝肥田沃土來的實用。”

司徒步道:“你此言差矣,國有武力才能庇佑百姓安康,不然有再多的肥田沃土,也盡被糟蹋了。”

季妮又道:“那你說花雁飛為何要幫張學典他們那群亂臣賊子?”

司徒步詫異地望了她一眼,道:“你還不知道嗎?百花宮后山上的鐵礦都是運往北蠻部落的,現北蠻已經打到天運關了,若張學典這邊再鬧一鬧,能鬧出個名堂來的話,對朝廷必然又是一大威脅……屆時北蠻再攻下天運關,朝廷自顧不暇,百花宮也就有機會能離開那片烏呼和沙地回到中原了……”

季妮點點頭,內心不禁往下沉了沉,盡管她從來不懂得朝堂上的事,也未曾了解過現在的政局,卻也敏銳感覺到了這山雨欲來之勢。

回顧以往她刺殺白浩冠時,并未想過希望腐敗的朝廷就此覆滅;再往前當她憑著少年意氣殺那北蠻的領將時,她也不曾想過國仇家恨。但如今已然在不知不覺間就陷入到這錯綜復雜的浪潮當中,無力脫身了。季妮忽然不敢想,若張學典真的起義成功,北蠻攻下天運關以后,屆時天下又會是個什么樣子?

司徒步見她滿腔心事的樣子,不禁發問:“你在想什么?”

季妮便道:“我在想,我們這么做是對的嗎?從前我師傅一直教導我不能參朝論政,不能參朝論政……況且……況且若北蠻真的打進來,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又有什么好的?”

司徒步正言道:“你又錯了,季妮。現在百姓的流離失所和苦不堪言不是因為張學典造反,也不是因為北蠻的壓迫,而是因為朝廷的苛政啊!朝廷一日這樣,百姓便一日得不到解脫,正因為得不到解脫,才會有那么多人起義造反的!你師傅說不讓你參朝論政,難道這時候你還尋個荒山野嶺,也學那些文人隱居去不成?哈哈哈哈哈!”司徒步說著仰頭大笑不止。

季妮被取笑這一番卻并不生氣,她道:“我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自此心中不再搖擺不定,前瞻后顧的了。兩人拍馬一徑往聊平城趕去。

到了聊平城以后,但見城門緊閉,有不少哨兵在城樓上來回巡視。

季妮和司徒步兩人在城外的樹林子里歇腳,司徒步道:“你可有什么法子好投奔的了?”

季妮思來想去,卻道沒有。那司徒步便又道:“憑你我的手段,要掙個位置上去,應該不難才是。”

兩人商議好便牽著馬兒來到城門口喊門,不多時出來一人問他們是誰。季妮便道:“我們是涼州人,我叫季妮,他叫司徙,聽聞張學典在此處安營扎寨,特來投奔。”

那人聞說是來投奔的,便將兩人引到城內府衙,面見張學典。乍一看見那張學典時,季妮始才想起來這張學典,原來正是當年在冀州城東街口施舍過季妮幾文錢的窮酸秀才張學典。

那張學典見著季妮,也認出她來,笑道:“誒,你怎么來了?如今不做討口的營生了?”

季妮也笑道:“你可好本事,竟不聲不響就做了一番大的事業。”

張學典道:“聽人說你是來投奔我的?”

季妮道:“正是。還望你能收容我們,此后一定跟隨左右,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

那張學典背著手,瞇縫著眼笑道:“啊呀!可見人還是要往上走的!以前我不懂,自己卻往下流走,不過今后不會了。”他望著季妮露出一種欣喜的笑來,卻顯得不那么親切。

季妮有點琢磨不透這話的意思,便道:“張兄,你可能收容我們?”

“收容,收容!”他說著與身邊的侍衛耳語一番,又同季妮道:“還不知你什么出身來歷。”

季妮忙道:“我乃是怪杖老人的徒弟季妮,這位是我的鄉人司徙。我們兩自幼習武,司徙更是文韜武略,無一不通的。”

那張學典聽聞卻抱袖冷笑道:“怪杖老人?沒聽說過……凡來投奔我的,都需從步兵做起,若有真本事的,我自然會提拔上來。”

季妮聞言心中卻不痛快,她一貫是瞧不起此人的,如今卻反被拿捏住,想從前這張學典也不過就是個討飯的,還迂腐得很,如今倒也學會拿腔做派了……司徒步心細如發,因恐季妮性子太烈,壞了好事,便拉了她,自己上前作揖道:“張公所言甚是,某二人愿聽從差遣。”

張學典笑道:“如此甚好。”于是喚了身邊人過來,與他道:“你帶他們下去,給他們安排個職務吧。”那人領命,將季妮兩人帶了下去。出了府衙,卻把兩人帶到了伙房,又與那伙房內掌勺的人吩咐一番,不知具體吩咐了什么,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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