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以前一直在部隊，身體素質過硬，除了外傷，連感冒都沒得過。可最近頻繁頭痛，剛剛又出現了幻覺……這會兒來看醫生，對他來說，還是記憶中的人生頭一次。

他有些不知所措。

燕離簡單說了幾句癥狀，舒瑞儀聽著，醫者的仁心便回到了主位，正色道：“燕先生最近憂思過度？”

燕離一怔。

憂思？雖然母親昏迷，他有所擔憂，但他自十幾歲就在部隊待著，情感上一直寡淡，自覺不是一個會為這事傷神的人。

但在舒瑞儀看來，哥哥突然意外去世，母親重癥昏迷，這些個癥狀，明顯就是創傷性事件帶來的心理壓力，從而導致的應激生理反應。

于是她奉勸燕離寬心，平時可以多跟親人朋友待在一起，必要的時候可以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

燕離聽得一頭霧水。

舒瑞儀把聽診器掛到墻上，這才發現換洗的那件白大褂不見了。

……

而走廊斜對面的另一間辦公室里，顧眸發現別在白大褂口袋上的攝像筆不見了。

顧眸心里暗罵，果然那個帶著奶香的同行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雖然危難時向她伸出援手，也趁機竊取了她的勞動果實。

她氣急敗壞，把白大褂往亓慷辦公室一扔，罵罵咧咧走出了醫院。

明導那邊閉口不提，燕夫人看來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時間一久，大眾的熱度自然就降下去了。燕家如此不動聲色，不就是等著這樣不了了之么？

顧眸想著，心如千萬只螞蟻爬著，癢得難耐，一個人坐在醫院門前花壇的臺階上跺腳。

燕離從醫院出來，正看到這一幕，微微斂身，上了旁邊停著的一輛黑色商務車。

車里，陳峰正在快速敲擊鍵盤，屏幕上滾動著一串串代碼。燕離瞥了一眼，視線又落到花壇旁邊的顧眸身上。

陳峰合上電腦，順著燕離的視線望過去，剛好看見那個對著一堆花草表情豐富的年輕女孩，饒有興趣地問道：“那誰啊？”

憑他跟燕離十幾年的戰友兄弟情，這家伙目光從未在女人身上停留過，何況是這么一個看著稚嫩的丫頭。

“采訪明導的女記者。”燕離目光收回，示意司機出發。

陳峰剛想八卦的心瞬間回到正事上，“查到與南國礦業合作公司的數據，目前可分析的流向是一致的，區塊鏈技術上，對方似乎有意回避了。”

“定明早去南國的機票。”

“老爺子今晚擺了家宴，請你回去……”見燕離有些心不在焉，陳峰忙提醒道：“今天是你大哥的七七。”

還魂夜，燕家自然要做法事。

只是燕離的身份尷尬。

自三個月大，父親與母親離婚時，他就不在燕家了。若從有記憶起算，他從未真正在燕家待過。十四歲時，去部隊之前的那個暑假，父親帶著二哥、五哥和他，一起去北國最西邊的邊境沙漠待了一個月，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感受到父兄之情。

雖然他是燕家的老七，但卻是離婚判給母親的，名義上，他已算不得燕家的人。

加上他與那位去世的大哥，也僅有幾面之緣，感情不深，葬禮沒趕上，之前的祭祀活動也都沒參加。

聽聞母親車禍昏迷從部隊回來后，他還未踏入過燕家。老爺子既然擺了家宴讓他回去，態度已經一目了然。

只是這個日子，選得尷尬。

燕離閉眼躺在座位上，像沒聽到陳峰說的話般，微合的睫毛一顫一顫，投下一片陰影。

插兜的手，突然摸到一支筆，便遞給陳峰，“查查這個，哪里有賣？”

陳峰接過筆看了看，才發現那精巧的鏡面筆帽下，竟然藏著一只微縮的攝像頭。

“這是……用來偷拍的？”

雖然是一句廢話，但陳峰印象里的燕離，不可能干偷拍這檔子事。即便調查，也是用黑客技術去調查。以身犯險拿著微縮攝像頭去偷拍，無論如何，也跟燕離擱不到一塊兒。

燕離沒睜眼，“買一箱來。”

陳峰驚掉了下巴！那個馳騁戰場冷面狠戾的燕七爺，什么時候對娛樂八卦狗仔隊的技能感興趣了？

“你是打算調查什么？”陳峰忍不住多問了句，可燕離沒回答。

沉默片刻，燕離對司機吩咐道：“去燕家。”

車開在一條幽靜的小路上。

北國燕家，繁華的大京城，誰也不會想到有這么一條綿延數公里的柏油小道。

說是小路，其實能容納來回兩輛車的寬度，只不過比起京城四通八達的現代交通來說，這路是窄的。

可這是燕家的私有馬路。

燕家大宅坐落在北國京城東北角，一處靜僻的山莊。山莊占地約十萬畝，西靠著名的地質公園燕子嶺，是一塊風水寶地。

在寸土寸金的北國京城，能有這么大片私家地宅的人，除了燕家，沒有別家。

燕離自小離開燕家后，從未再踏入這里。但這片區域，他無數次通過衛星地圖定位過，隨著車的行進軌跡，那些蜿蜒曲折就像心經一樣在腦中展開。

這山莊里不但有燕家大宅，還有燕家陵墓。

既然要來，不如先去祭拜祭拜他那位疏而不親的大哥。

車在路的盡頭停下，是一片深潭。

潭水是濃艷的藍綠色，清澈見底。

潭的四周，除了來的這條路，都圍著不高不低的山。北國京城地處平原，難見山地，水域也少，而這一處，倒是有點南國的味道。

靠山環水，地勢平坦，陽光從錯落的山間直射下來，燕家世代列祖列宗的墓碑整齊地排列著，在陽光下投射出一團莊嚴的陰影……真是一塊風水寶地。

陳峰咂舌，想跟著燕離下來參觀參觀這燕家的陵墓，卻見墓碑旁遠遠站著一位身姿妖嬈的女人。

燕離頓住了腳。

那女人身著一襲東陵玉色的旗袍，顯然已經聽到了車鳴聲，卻沒有回頭。

看似在等他，又不像在等他。

能進燕家私地，此刻獨自又站在這里的失神的女人，除了燕崇澤那前段時間鬧著離了婚的前妻，還能有誰。

“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