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許陽傳來密函。”

“嗯。”墨弘楚正低頭處理著事務，隨口道，“先放一邊。”

待處理完要緊事，墨弘楚揉揉眉心，打開密函。

他看到上面的字，雙眼不自覺睜大，一用力，密函被他撕成兩半。

那上面寫著：

熙元五年，許陽公主夏蟬薨于公主府。

*

女子倚在江邊的一棵大樹上，一頭黑發如瀑布般垂至腰際，周圍縈繞的霧氣為她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有男子悄悄向女子所在之處走來，他頭發束起，劍星眉目，右手持長劍一柄，步伐穩重，一身便服掩不住他常居高位多年形成的威儀。

女子看見男子，淺淺一笑，道：“你來了。”

他走到女子身旁三步遠處，笑道：

“好久不見，八月。”

“是啊，好久不見了，長寧。”

二十九年的光陰，記憶中初見時稚氣十足的小姑娘已經長大，唯有那雙眼睛，縱然歷經風雨，仍是記憶中那般清澈。

“我差點以為你不會來的。”八月把目光移向霧氣縈繞的遠方江面，說道。

“你期待我來嗎？”

“要說完全不期待自然是假的，不然我為什么露出破綻，又特意在這里等你。”八月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小動作，“我是期待你來的，哪怕你只是為了你說的那股勢力。”

聽了她的話，長安笑了，說：“你是在指責我嗎？八月，你不是五六歲的孩子了，你是一位居高位者。”

“所以呢？”八月將目光從遠方收回。

“在很多情況下，我總是要做一些不情愿的決定。”長安說，“我不止代表著我自己，我不敢賭，也沒有退路，我只能做自己有把握的事情。”

“所以，你二十一年前在游船上推波助瀾，試圖用我背后的那股勢力幫你鏟除異己；以及你在許陽，對小姑娘一家動手，暗中調查監視我。”

“你說的事情，是我做的，我認。”長安說，“我知道這些事情我做得并不道義。我和你不同，我當時不像你有在關鍵時刻能提前做好準備的能力和足以自保的底氣，我唯有自己小心，甚至是設法讓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能憑借的，只有你曾經對我的情誼。我不以它為傲，但我必須要這么做。”

“好，那驚岸他們呢。驚岸是聰慧，但火燒父皇大軍背后，能沒有你暗中的推波助瀾？還有十二、修竹，他們的死能與你毫無關聯？長安，你一直在否定，讓知情人啞口，如果可以，甚至想讓他們，包括我在內，永遠開不了口。可是你呢，一邊自己否定過去的經歷，一邊用這些為自己多次謀利。”

“不，我一直很珍視我和你之前相處的日子，在小島、在海上、在邵先生家中，還有在許陽，我從未想過否定這些。至于你說我對其他人做的事情，八月，我做的一切不是刻意針對你。陸驚岸火燒的計策是他自己想的，我不過是派人推了一把，給他遞了個機會，西渝和南周關系太好對我可沒什么好處；弘棼是墨家人，何況戰場無情，要以大局為重，心軟不得，他的一條命若能避免幾十將士的犧牲，作為統帥，我為什么要放棄這個機會；至于張璟，他是生是死還真沒那么重要，但是——”長安冷笑道，“我愿意。”

八月冷漠地看著他，緩緩吐出四個字：“薄情寡義。”

長安聽了，沒有生氣，反而無奈地笑道：“沒錯。但是八月，我從來沒有這樣對過你，你不過是嘴硬罷了，心里也有數。不然，你怎會把我送你的短劍轉贈給陸驚岸。八月，那把劍不止是能保你一命，更是我和你那日誓言的見證，它出現在陸驚岸手中時，八月，我是真的傷心了。”

說道“傷心”二字，長安微微皺眉，語氣中帶著傷感。

“誓言，你還好意思提。”八月嗤笑道，“世人皆知，墨弘楚和王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墨弘楚和王萱履行的誓言，可沒我八月什么事。”

“我道歉，確實是我不對。”長安說，“立下誓言時，我不知道你是西渝的公主。其實分別的幾年后，我偷偷派人派人打探過你的情況，當得知你是西渝的公主是，我深知我和你之間是永無可能。正巧聽說王家不知從哪也打聽到我要找你的消息，想借機張冠李戴，激動之下，我默許了王家的動作。之后我也發覺自己做得不對，所以在北汐時，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照顧你和西渝的舊臣，盡可能補償我的錯誤。”

“是嗎？”夏蟬對他所說的“補償”明顯不是很領情，“即使我與你是陌生人，在北汐，只要我和歸順的老臣們小心點，沒別人抓住把柄，也能活得很好。海約的事你是幫了我，但我已向你作出承諾并用我的性命擔保，你留他一命對你也沒什么威脅。”

“說得沒錯，但是，若沒有你背后的那股勢力和你我之間的情誼，八月嗎，你相信投降后，自己老老實實的就能壽終正寢嗎？”長安注視著她的眼睛，說，“八月，我和你是一樣的，只想讓自身命運和外部局勢掌握在自己可以預料的范圍內，而不是處在不清不楚的局勢中盲目的隨波逐流。”

八月低下頭，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重新抬起頭，說：“你說的沒錯，但也不是完全正確。”

“請講。”長安站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