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時，眼前是一張白紙，白紙中間被一塊指甲大小的墨漬暈染開，上面懸著一支沾好墨水的毛筆。

“……”

她這是，在寫字？

咚，她的腦袋被什么東西一敲，好痛。

“快寫！”一個白衣長者拿著戒尺從她旁邊走過，聲音嚴厲，“又偷偷睡覺。”

她看看自己的書桌，又左右各瞄了一眼，周圍都是穿著學服的學子，都拿著筆冥思苦想，沒人看她，他們看上去大概都是四五歲左右的年紀。

她這是在古代的學堂上學？

迅速鎮定下來，低頭換了張新紙，給毛筆重新沾了墨。

要寫什么呢？拿著毛筆她卻不知道要落哪兒。

“這《詩經》的采薇篇是前人反應厭戰的佳作，被譽為千古厭戰詩之祖，昨日教你們從頭到尾認了字，讀了多遍，放學也叫你們下去背了，怎么？今日就一個也寫不出來？”

白衣長者衣袂飄飄長須白眉，走到講桌后面，白袖涌動，不怒自威。

明淺深見所有人都埋著頭，她也跟著低下。

“今日回去一個抄五遍，明日交來我檢查！”白衣長者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哼，交不出來的加倍，抄十遍。”他袖子一甩出去了。

教室里響起一片哀嚎之聲。

明淺深目送白衣長者背影離去，腦中自動浮現幾句話：

常益青，國監教書夫子，帝師。脾氣暴躁性格頑固的老頭。

“蘇禾蘇禾！”有人從她后面拍了拍她的背。

她回頭，是一個圓臉的小男孩。腦中自動浮現兩句話：

季一銳，季國公長孫，她的表哥。一起爬花樹下蓮池、被夫子罰抄一百遍書的小伙伴。

“蘇禾，下學一起去釣魚么？”季一銳眼睛閃閃發亮的看著她。

“不去。”明淺深拒絕了他，回過頭開始默寫《詩經?采薇》。她只是微微回想了一下，腦海里就自然而然的浮現昨天常夫子教他們時的場景，她就像是以局中人的身份參與其中……

她知道了，她這是在自動讀取蘇禾的記憶。只是現在只讀出了有關學堂里的部分。

季一銳見她沒答應也不再追問，轉而問她右邊的人，“徐三，下學一起去釣魚么？”

“……”

季一銳興致勃勃的在教室里不斷地問人要不要去釣魚，很快他就邀到了十多個同伴。

不一會兒門口來了許多丫鬟小廝，教室里的小孩都紛紛涌出去，找了自家的，各自離去了。

蘇禾的丫鬟珠花和珠釵、珠玉進來找到了明淺深。

“殿下。”珠花珠釵珠玉同時給她行了禮。

三個？？

記憶浮現，她們是蘇禾的宮女，蘇禾是皇宮里倍受寵愛的九公主，吃穿用度、宮女侍從都是所有皇室子女中的頂級配置。

看著眼前三個俏生生的丫鬟。

“起來吧，”明淺深免了禮，“走了。”

珠花珠釵珠玉利索地替她收拾了書本，拿著跟著她出去。

“哈哈！”粗獷的笑聲在她們身后響起，“嬌滴滴的小公主，還要母妃抱抱呢！”聲音陰陽怪氣的說道。

明淺深回頭，才突然發現在教室的最后面有一張單獨的桌子，像是被其他人孤立起來。

桌子后面站著一個圓得像個球的女孩，年紀應該和她差不多大，身體卻是她的三個倍寬，矮矮胖胖卻長得白嫩，玲瓏可愛。

長相倒是討喜，可這嘴里吐出的話卻實在難聽刺耳。

“呵，用不著將軍府小姐關心，我當然有母妃抱。”說完，明淺深頭也不回的走了，沒再理她，管她怎么想！

顧傾城，將軍府獨女，生母早逝。性格乖張、不討喜，在這里，沒人喜歡她，教書的夫子們也不管她。她卻喜歡陰陽怪氣的諷刺別人，常常與其他小孩打架，她體型大力氣也大，從來沒有輸過，漸漸地其他人就算再生氣也不與她多費口舌，干脆將她無視了。

紅磚黑瓦的高墻佇立在道路的兩側，頭上是被宮墻圍起來的天空窄而綿長，腳下是青磚鋪就的地面干干凈凈。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巍峨的大殿，披著彩色的琉璃瓦。

是御書房。

九條威風凜凜的金龍盤踞在房梁上，金色楠木的柱子屹立殿內，大晉朝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正坐在龍椅上批奏折。

“父皇。”明淺深規矩行禮。

明淺深在蘇禾的記憶里了解到蘇禾雖是千嬌萬寵長大卻沒有變得驕橫跋步，她雖是小孩子心性卻不是個頭腦簡單不明是非的嬌慣孩子，生在皇家的孩子心思怎么會單純？

她守規矩，明事理，只是學業上實在不行，老是被罰。

“小禾苗來了，”皇帝放下奏折著看高興地她說道，“來讓父皇抱抱。”

明淺深被他抱在懷里，他也不回避，就在她面前翻著奏折，他一邊翻一邊問：“今日學得如何？”

“尚可。”明淺深努力回想蘇禾平時如何回答的，照著答道。

“這可不行，”皇帝皺了眉頭。

明淺深心頭一緊。

“明日就給你換老師，”皇帝看著奏折說道，忽然一笑，“今年的新科狀元不錯，就他了。”

“你看他這句話，雖然看著有理有據，但若照他這么處理國庫都要給他敗光。”

父皇，奏折就這么就給她看了？不應該是國家機密不能泄露的嗎？寵女兒竟然都寵到這份上了嗎？

明淺深看到奏折上的字跡筆力勁道渾厚有力，只是稍有些少年氣，不過，是干凈清爽的少年氣。

“他今年剛剛及冠，心性還有些浮躁，就讓他來教教你磨一磨氣性，小禾苗可會幫父皇？”皇帝抱著她與她親密的臉貼臉。

“好呀！”明淺深聲音里滿是高興地答道，“保證完成任務！”

媽呀！她的臉被這個老頭子非禮了！

“父皇要你幫忙做的事可不能對別人說哦，”皇帝的手指在她鼻尖一點，“你也不能欺負我的狀元郎，你要好好聽他上課，知道了嗎？”

“知道了。”皇帝用手捏著她的小臉，她口齒不清的說。

白嫩嫩的小臉手感真好，不愧是他女兒，和她母妃一樣好看又聰明。

“走，和父皇一起去用膳。”皇帝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后，將她放下，讓珠釵三姐妹抱著，帶著她去吃飯。

出了御書房后，皇帝帶著太監和侍從走得很快，珠釵三姐妹也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遠遠看去倒是皇帝不耐煩與她共處，與在御書房中父慈女孝的模樣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