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除夕,皇上要宴會群臣,王爺當然也要前往。
回想起上次的中秋夜宴,王爺喝得酩酊大醉,又生出那么多事端來,葉無夏對這個除夕盛宴也沒有什么興趣,但又擔心王爺安全,還是隨著王爺去了長安。
除夕的長安城處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長安的西市、東市上,游人如織,從西域遠道而來的客商帶來了香料和珠寶,引來不少人駐足,酒樓里傳來陣陣琵琶聲,小孩子們舉著梅花在街道里蹦蹦跳跳地穿梭。
葉無夏掀起馬車的窗簾,欣喜地看著這一切。她好想跳下馬車,融入其中,這比可皇宮夜宴要有意思得多。
“轟!”葉無夏抬頭,一個巨大的煙花在長安城的夜空中綻開,火花在空中形成一朵亮閃閃的大麗花,又漸漸消失。游人們也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哎,有煙花,有煙花哎!”葉無夏激動地拍著王爺的胳膊。
“哈哈,你個小傻子,之前沒見過?”
“我當然見過了!”
“那怎會如此興奮?”王爺看著她一臉寵溺地笑。
“我是沒想到這里有哎!”葉無夏還是興奮得難以抑制,又把頭伸出車外,等待著下一朵煙花。
王爺把她拉回座位上,摟著她的肩道:“這里是長安城呀,什么沒有,以后每年都帶你來看好不好?”
葉無夏點著頭笑得咯咯咯,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馬車緩緩駛入大明宮,葉無夏收斂了情緒,下車和其他侍女一起走。
今日的宴會要比中秋晚宴盛大得多,朝中有頭有臉的官員全都來了,王爺下了馬車,在殿前和那些大臣們寒暄。葉無夏乖巧地站在一邊,細心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一個匆匆走過的高大身影進入她的視線——師兄楊思勖。
楊思勖似乎很忙,他步履匆匆往返于殿內和殿外之間,指引著大臣們入席。葉無夏悄悄在他身前擋了一下,給了他一個“我來了”的眼神。
楊思勖只看了她一眼,就匆匆離開了,再回來時,往葉無夏手里偷偷塞了個紙條。
宴席很快開始,葉無夏隨王爺入場,在他身后服侍。她手中緊緊攥著楊思勖給的紙條,隱隱覺得師兄在傳遞很重要的信息,今天恐有大事發生。
開席,皇上致辭,眾臣叩拜。葉無夏借此時機迅速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只一眼,葉無夏就驚得渾身震顫。
那紙條上只有一個字,“毒”。
葉無夏的大腦飛速運轉,今夜是誰要下毒,又要謀害誰,是王爺嗎?
看著王爺眼前這一道道美味佳肴,美酒佳釀入席,葉無夏緊張得心臟都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師兄,說詳細點呀,救救我。”葉無夏心急如焚,在人群中尋找師兄楊思勖的影子。楊思勖此刻正站在大殿一側,和葉無夏四目相對,悄悄地搖了搖頭。
“這是什么意思,看來師兄也不知道。”葉無夏此刻身為侍女又不能溜走,急得汗都流了下來,身上熱得像被火燒。
“重俊。”大殿的主座的龍椅皇上開口。
王爺立刻起身到殿中央跪拜。
“重俊平定叛亂有功,賞。”胖乎乎的皇帝滿臉慈愛的笑,還是沒有什么威嚴。
“兒臣身為洛州牧,平定叛亂乃兒臣分內之事,兒臣萬萬不敢居功。”
皇上看著跪在殿上的兒子笑了笑,“重俊一人在洛陽難免孤單了些,是時候給你尋一王妃了。”
“兒臣年紀尚輕,愿為父皇效犬馬之勞,不愿婚配。”王爺沒得皇上說完就急忙打斷了他。
“你年紀尚輕,更不能玩物喪志,與樂妓舞姬廝混。”皇上的語氣里終于透露出些許嚴厲。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王爺叩拜。
一旁的葉無夏雙手緊握,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看來,王爺與她的柔情蜜意早就傳到了皇上耳朵里,變成了王爺貪圖美色,玩物喪志的風流軼事。
宴會繼續,歌舞開始。師兄給葉無夏使了個眼色就匆匆出了大殿,葉無夏趁著太監上菜的間隙,也趕快溜了出去。
師兄把葉無夏拉到一個隱蔽的廊下,環顧四周,悄聲說:“我昨日偷聽到武三思與皇后商議,要在今日毒殺衛王。”
葉無夏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來武三思拉攏王爺不成,起了殺心。
“要如何下毒?”葉無夏追問,眼睛里急得要冒火。
“我沒有聽清,只聽他們說那毒幾日后才會發作,還聽見他們說‘紅色’。”
“紅色?”葉無夏眉頭緊皺,腦海中回憶了一下王爺的餐桌,酒杯、筷子、碗都是銀色的。
回廊里有腳步聲傳來,師兄妹二人無心敘舊,迅速回到大殿中了。
殿內葉無夏遙遙看見武三思在與人飲酒笑談,絲毫不見任何緊張的神色。不斷有人到王爺席前敬酒,葉無夏緊著得身體緊繃,仔仔細細地掃視著來人是否穿戴紅色,是否動了王爺的餐食。
一時間殿內的紅色柱子,紅色的波斯毯,舞姬的紅色舞衣,侍女手上涂的紅色蔻丹,嘴上的紅色口脂讓葉無夏感到驚恐和眩暈。
不一會而太監們端來一盤盤嶺南剛運送過來的新鮮荔枝,艷紅色的殼上面還沾著露水,散發著清新的香氣。
葉無夏立刻跪到王爺腳邊說,搶先一步把荔枝挪到自己身前說:“我來剝!”便仔仔細細地剝起荔枝來。
撥開鮮紅色堅硬的荔枝殼,里面是乳白色Q彈的果肉,再里面是棕色的堅硬果核。葉無夏仔仔細細地檢查了荔枝殼里外,果肉和果核,都沒見到毒藥的蹤影。趁大臣來敬酒,葉無夏把剝好的果肉一股腦扔進裝果皮的托盤里。
王爺回到坐席,葉無夏悄聲在王爺耳邊說了句,“荔枝不新鮮了。”又站回王爺身后。
酒過三巡,武三思帶著隨從一一敬酒。那隨從手拿一托盤,托盤上放了足有20個酒杯。他先敬了皇上、皇后和相王、太平公主,便走到皇上最年長的皇子——王爺李重俊身邊,葉無夏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武三思舉起一酒杯道:“衛王此番平息叛亂,深明天地、兼資文武,臣等無不拜服。小臣特地從西域購得此美酒,此酒味甘,甚是難得,小臣斗膽敬您一杯。”武三思滿臉諂媚,腰要弓到九十度。
王爺接過他手中酒,葉無夏急得手都要攥出血來。
“梁王謬贊……”
葉無夏的耳朵開始耳鳴,她已聽不見二人的談話,周圍的一切似乎在變慢。她的眼睛快速掃描,武三思隨從的托盤上,每個酒杯都是亮閃閃的銀色。武三思從那托盤上取下一杯酒,一抬手倒進了自己嘴里。
王爺手拿著武三思遞過來的酒杯,輕輕作一禮。那酒杯上鑲嵌著一枚小小的紅寶石。
此刻,葉無夏身邊的空氣都靜止了,她的大腦來不及多想,她的身體直挺挺地直朝王爺的手臂撞去……
酒杯在空中劃了一道曲線,落到大殿中央。
葉無夏的臉色發白,額頭上的汗水順著她臉頰流了下來,她的兩只眼睛睜得溜圓,大口地喘著粗氣。
“你這奴婢,怎得如此不小心!”武三思大怒,摔了手中的酒杯。
葉無夏腿一軟跪在地上,只顧著后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上宴會群臣,你這奴婢竟如此伺候,給我拖出去。”武三思氣得滿臉通紅,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王爺此時也怒目圓睜,把葉無夏攬在身后,剛想張口反擊,一個嬌柔婉轉的聲音響起。
“梁王。”款款走來的竟是上官婉兒。“這樣的日子為何為了一個奴婢動氣,我替王爺喝了這杯。”說罷,伸出蘭花般的手,從隨從的托盤中拈起一個酒杯,放著唇邊,一飲而盡。
“梁王得此美酒可不能只想著王爺呦。”上官婉兒神色間盡是挑逗。
“哼!”梁王拂袖而去。
王爺對著上官婉兒恭敬作一禮道:“謝上官昭容。”
上官婉兒回給王爺一個嫵媚的微笑,目光掃過葉無夏卻是無比凌厲狠辣,扭身離開了。
回程的馬車上,葉無夏的冷汗流個不停。王爺脫下披風裹在她身上,問:“你今天怎么了?不太正常。”
葉無夏看著王爺的臉,勉強地笑笑說:“腿疼。”
王爺細心地開始給她揉腿,葉無夏的腦海中卻如巨浪翻滾。
王爺還沒有當上太子,武三思就開始對他起了殺心。武三思與皇后有私情,然而皇后的兒子早逝,她即容不下李重福,又容不下王爺,難道要她的女兒即位?
那上官婉兒為何幫她?上官婉兒是否早就知曉這次毒殺?
葉無夏只覺得頭痛欲裂,心亂如麻,唐朝這攤政治渾水,她是搞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