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在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個老婆,后來因為受不了阿丑的病就跟人跑了。兩人結婚幾年也沒有一個孩子。
蘭嬸這次給他介紹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寡婦,聽說丈夫是在工地上班摔死的。
上午九點多,阿丑身穿一件藍色T恤衫,正坐在門口等著蘭嬸。
這件T恤衫阿丑只有在過年時才舍得拿出來,平日都是穿一些帶著小破洞的衣服。他本來打算繼續穿破舊衣服,給蘭嬸阻止了下來,才勉強拿出這件壓在箱底的“新衣”。
“阿丑啊,今天不用去要豬伺料嗎?”
一個男人路過看到坐在門口的阿丑。
“早上有要了一點,夠了。”
“你是在等人嗎?”
“對,等蘭嬸。”
男人停住了腳:“等蘭嬸干嘛?”
阿丑一下子愣住了,想了想說:“有事!”
阿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蘭嬸要給自己介紹老婆,還是一個寡婦。他怕被笑話,也怕說得太快成不了。
男人沒再問,點了一下頭離開了。
他等了好久,越等心里越沒底,他站了起來,在門口走來走去。
“咚咚咚——”
隔壁家的擺鐘響亮地打了十一下,他知道已經十一點了。
阿丑搖了搖頭,取笑自己的天真,然后走進屋去了。
他很快脫下了那件襯衫,重新放回箱底去,換上原來的衣服。
他走到了豬圈旁,剛準備拿木棍時,又頓住了。
“現在應該快中午了,等大家吃完再去。”他自語道。
然后他重新回到屋子里,吃起了自己的午飯。今天的午飯是昨天別人給的饅頭。
本來打算給阿丑的豬吃,但是他覺得饅頭還能吃,不舍得拿來當豬飼料,于是自己留了下來。昨天吃了一個,早上吃了一個,現在還有一個。
他一邊喝著白開水一邊咬著面包。
“阿丑啊,快來,快來。”
蘭嬸回來了。
阿丑走出去時只看到了蘭嬸一個人,并沒有那個女人。
“蘭嬸,你怎么去了這么久?”他望了望四周,說:“而且還只有你一個人回來,那個女人又不想嫁了嗎?”
“怎么會呢,蘭嬸肯定幫你搞定!”
“那人呢?”
“今天可能見不了了。”
蘭嬸遺憾地說。
“為什么?”
“她說今天忙,說忙完了再見。”
阿丑皺著眉,生氣道:“她忙,我還忙呢,我早上就為等她了,豬都沒管,現在告訴我忙,什么人啊!”
“唉,別計較啦,人家還有個孩子。”蘭嬸說。
這一說倒是提醒了阿丑,他拍了拍腦袋,說:“她還有個孩子?那這要是成了,我不得幫她養?”
“不行不行,我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別說養他們母子了。”阿丑說。
“這是什么話,難道你還想一輩子打光棍啊?”蘭嬸說。
“那也得找個差不多的啊,她還有個拖油瓶。不行不行,越想越不對勁,蘭嬸,你還是跟她說算了吧!”
“人家條件不錯,還愿意和你處處看,唉,你…”
蘭嬸一時語塞。
“真是麻煩蘭嬸費心幫我了,不過還是算了吧。”
說完阿丑走向豬圈去。
蘭嬸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隨后無奈搖著頭離開了。
阿丑知道,這樣一來,蘭嬸也不再會理自己的事了。但是他寧愿這樣一個人孤獨生活,也不要三個人一起挨苦。
蘭嬸走后,時間也已經差不多了,阿丑擔起木桶,出門要豬飼料去了。
過了幾天,蘭嬸也沒有再來了,阿丑的生活還是原來的樣子。
夏天的夜晚,外面的自來風比家中的風扇更讓人滿意,村里很多人都出來散步。阿丑家沒有風扇,所以他也出來了。
他走在河邊,風迎面吹來,吹得他心情舒暢。他微微張著嘴,風不僅從他衣服里進去,還從他嘴里進去,他感到了無比的清爽涼快。
“現在要是有瓶冰啤酒就爽了!”他對著空氣說。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像摸到了什么一樣,他馬上抽出手。那是一張和他皮膚一樣皺巴巴的十塊錢。
“還有一點,買瓶來喝先。”
說著他走向了小賣部。
他買了兩瓶青島啤酒,走到了一處燈光下坐了下來。偶爾有一些人經過冷冷地看他一眼,他則是微笑看著他們,有時候還舉了舉自己手中的啤酒。
一個路人路過喊著:“阿丑可真會享受啊!”
他得意地笑了笑,說:“口袋還有十塊錢,就想買瓶來解解悶。”
“你要不要也來一瓶?”阿丑舉起酒瓶問。
路人趕緊搖了搖頭說:“不用了,你自己慢慢喝。”
“好。”他說。
路人走后,他繼續喝著,很快就喝完了。感覺頭一陣暈眩,他便在原地睡起了覺。
等他醒后,已經沒人了,村里的人都習慣了早早就關門,冬天夏天都是如此。阿丑不勝酒力,兩瓶就讓他面紅耳赤,暈暈沉沉的了,他走起路還成曲線的。
他慢慢站起來,走起來歪歪扭扭的,他知道自己該回家了,一點點向前移去。
走在河邊的他,嘴里還哼著調,他哼的都是同一首調子,幾十年如一日,也不知道是他只喜歡這首,還是只聽過這首。
他越走越彎曲,離河邊也越來越近,走到一處沒有柵欄的地方時,他打算去洗把臉,于是走了下去。
上空的月亮撒下熒光,輕輕地鋪在了河面上,使河面泛起微光,好像一面鏡子。
他先是看了看水中的自己,然后傻傻笑了。笑了一會后,他雙手插進水里,盛上一點水,潑到臉上。
洗完臉后,他準備站起來。突然,他就像睡著了一樣整個人倒在了水里,水面頓時變得四分五裂,濺起層層水花。他似乎沒有掙扎,而是慢慢地沉下去,沉下去。
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好像什么也沒發現。
阿丑是在第二天被上班的人發現的,叫來了村委和警察,把已經泡得浮腫的他撈上來。
河邊圍觀著許多人,大家臉上都帶著看熱鬧的表情。
人群中有人說:“昨晚他還在這喝酒呢!”
其中一個回:“是啊,我也看到了。”
“他可能是要洗手,結果太黑了不小心掉進去了。”一個女人說。
“昨晚還挺多人出來散步的,怎么沒人發現?”一個男人說。
“誰知道呢?”
“唉,真是可憐!”一個女人感嘆。
阿丑被撈上來后,警方要求驗尸,村委會同意了。因為他無兒無女,也沒有家人,村委會就替他把豬也賣了,買了一塊便宜的墳地!
而他那所小屋,此后再也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