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屋內(nèi)的布置,萬旌潮只覺得悲傷浸滿心頭。
眼前這屋子,對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
這間房屋買來已有多年,原本這是他攢了許久的工資這才勉強(qiáng)買下的房屋,只是,待一切裝修妥當(dāng)后,這間房屋的女主人竟換了人。
他突然有些慶幸,還好李心言當(dāng)時來到這間屋子時,滿眼都是對房間格局和裝修的不屑。
直到后來與李心言成婚后,他也未曾動過這間房屋的布置。
可是,他也再未曾踏步過這里。
很快,他便娶了李心言。
人人都道他好福氣,年紀(jì)輕輕事業(yè)愛情兩不誤,可只有他知道,背后的人們又是如何議論的他。
誰人不知李心言的父親在業(yè)界的影響,自己在外人的眼中何嘗不是個撿高枝的人呢?
他也何嘗不知,自己對于李心言而言,愛情的成分少的可憐,她只是喜歡自己這個類型,而自己恰好出現(xiàn)而已,說到底,自己只是她拍照炫耀的物品罷了。
李心言對自己而言呢?
自然也是沒有愛情,可既然結(jié)婚了,他也應(yīng)該負(fù)起丈夫的職責(zé)。
哪怕他對于陸予卿虧欠太多,甚至被她那位找上門來的師弟當(dāng)面指責(zé)是渣男時,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回頭了。
以前是這樣,如今自然也是。
分手之后,他不是沒有后悔過,當(dāng)初心痛的感覺至今他都清晰的記得,可他沒有辦法,他有太多顧慮。
是的,他怕她會恨他。
可是他更怕,怕母親被自己氣倒。
他更怕上司針對自己。
他更怕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
正是出于這些顧慮,他不得不向現(xiàn)實低頭。
自從與她說出分手之后,他沒有一日不是內(nèi)心煎熬的。
可是他無能無力,他哭過,醉過,卻沒有絲毫的膽量試圖探聽她的消息。
而“分手”這兩個字,他也是遲遲說不出口。
他突然有些慶幸,慶幸她遠(yuǎn)在國外,看不到自己如今的窘迫模樣。
可每到夜深人靜時,他卻又抵擋不住那入骨的思念。
直到后來他頻繁收到未來岳父的種種暗示,他知道,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
可是他就是狠不下心。
想起她臨出國前與自己的約定,想起她第一次吻自己時的羞澀模樣,想起她的笑……
他無論如何下不了狠心。
直到他那位未來岳父將她的照片甩到自己面前,有意無意暗示并威脅著自己,他才喉頭艱澀的吐出“明白了”這三個字。
三天是他的最后期限。
得知消息后,他如同靈魂被抽掉般,如同一個木偶般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時,他突然涌起一股想要見她的欲望。
對,去見她!
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是當(dāng)他終于抵達(dá)她的學(xué)校后,他卻突然心生退意。
抵達(dá)時已臨近傍晚,他獨(dú)自坐在她的宿舍樓下,他也不知坐了多久,他更不知道,見到她時,自己又該說些什么。
那天還下著小雨,雨滴拍打著葉片上,發(fā)出淅淅瀝瀝的聲音,使得他的心緒越發(fā)地亂。
直到他真的看見她。
他連忙趁她未發(fā)現(xiàn)自己時候,躲到了樹后。
所幸,她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
可是又禁不住日日夜夜的思念,他探出頭,悄悄注視著她。
看著她從自己眼前經(jīng)過,和身邊的同學(xué)說著什么,離他最近時他甚至聽到了她清晰的笑聲。
可是直到她進(jìn)了宿舍樓,他還是沒有膽量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只是,他回頭時,卻注意到不遠(yuǎn)處有個人持著把傘,見自己回頭,竟有意擋住了臉龐。
他只覺得奇怪,卻也未曾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他緊跟在她身后,近乎貪婪的注視著她。
可就是不敢上前。
可沒想到,第二天她的身邊竟出現(xiàn)了以為高大且英俊的男孩。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他有意無意看向自己這邊。
看著她身旁男孩的殷勤舉動,萬旌潮的心里既有些不是滋味,可也有些放下心來。
他雖知道她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可也怕自己說出分手后,對她打擊太大。
看到她身邊略顯殷勤的男孩,萬旌潮的心里多少有些萬幸。
至少,她不是獨(dú)自一人。
如今令他感到慶幸的是,她身邊的那個人,這么多年竟一直是他。
第一次見到孟亦程時,他就覺得他有些面熟。
直到后來突然想起,那晚在她宿舍樓下持著長柄傘的人,圍在她身邊的人,都是他。
而如今,他竟真的陪在了她的身側(cè),不僅如此,他甚至可以親昵的攏住她的肩。
想到這,萬旌潮的心里不知道該后悔,還是該慶幸呢?
直到他被父親輕敲房門的聲音驚醒。
“旌潮,飯好了,出來吃飯吧。”
“好。”
他來不及整理思緒,忙起身打開了門。
三個人坐在一起相顧無言,只是靜靜吃著飯。
“爸,媽,我吃完了,您二位吃,我先進(jìn)去了。”
萬旌潮率先吃完,放好碗筷道。
見父母點點頭,他便起了身。
可待他轉(zhuǎn)身后,卻聽見身后母親說道:“潮兒……”
他轉(zhuǎn)過身來,見母親不顧身旁父親的阻攔,帶著些許的哭腔道:“當(dāng)年的事,是媽對不起你。要不是……”
他知道母親要說什么,便打斷道:“媽,不怪你,怪我自己,都過去了,就不提了。”
“不,潮兒。”母親站起身來,難抑哭腔道,“媽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媽還得多嘴一句,當(dāng)年已經(jīng)害了你,不能再害予卿了。”
萬旌潮的心中一動,可還是冷靜的安撫母親道:“媽,我懂,我們之間已經(jīng)過去了。”
萬母見兒子如此冷靜,有些微微一愣,但還是接著說道:“這么久以來,媽也看出來,予卿是個好姑娘,當(dāng)年都怪我,要不是我執(zhí)意阻攔,也不會造成今天這樣。”
說著,萬母紅了眼眶。
“可咱們也得有良心不是,當(dāng)年既然已經(jīng)鑄成大錯,害了你和心言,可予卿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那孩子我瞧著對予卿是真好,你躺在床上的時日,他們倆可沒少給咱們家?guī)椭3眱海忝靼讒尩囊馑紗幔俊?
萬旌潮踱步過去,輕輕摟住母親,輕聲說道:“媽,我懂,你別擔(dān)心,我也希望予卿幸福。”
萬母看著兒子,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
她知道這對兒子來說太殘忍,可是,確也不能再將她拽入自家這渾水之中。
城市的另一邊,孟亦程剛剛和陸予卿吃完晚餐。
看著予卿正在低頭在客廳尋找花瓶裝他們剛剛購買的百合花。
他記得,她一直說家里要有鮮花,這樣才有情調(diào)。
百合花潔白如雪,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她穿著家居服,與自己身上的這件一模一樣。她正低頭修剪著花柄,落入孟亦程眼中,只覺得美好極了。
可想起積壓在心頭那件事,他還是有些猶豫。
陸予卿正埋頭處理著花,并沒有注意到他有些反常。
終于,孟亦程開口道。
“寶貝,那個,我有件事想要同你講。”
“什么事情哦?”
她剪好花,將花小心翼翼裝到花瓶中。
轉(zhuǎn)頭看著他注視著自己,笑著邊整理花邊說道:“說呀,怎么還猶猶豫豫的呀?”
孟亦程也不說話,只是慢慢走到她身后。
從身后環(huán)抱住她。
“怎么啦?今天你很奇怪哦。”
“沒什么,只是,萬旌潮醒了。”
她笑著轉(zhuǎn)頭,卻聽見他輕輕說道。
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陸予卿短暫一愣。
她的手里依舊整理著花朵,說道:“哦?很好啊,他父母也就不用這么擔(dān)心了。”
“他還說,想請我們?nèi)コ詡€飯,以示謝意。”他接著說道。
陸予卿感覺到腰間的手有些收緊,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他的憂慮。
她放下花瓶,轉(zhuǎn)過身來,環(huán)住他的腰說道:“亦程,我聽你的決定哦。如果你感覺到不舒服,就告訴他,心意領(lǐng)了,我們就不去了。”
孟亦程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她。
松手后,抬眸看著她認(rèn)真的模樣,想起心中的埋藏已久的事情,他開口道。
“當(dāng)年,他找過你。”
“啊?”
孟亦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令陸予卿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來過我們大學(xué),我見過他。”
孟亦程輕聲說道。
“是嗎?那又如何,都過去了不是嗎?”陸予卿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說道。
見她面無表情,孟亦程知道她有些不太高興。
可這件事情埋藏在他心底已久,他本來存有私心,不太想告訴她。
畢竟,她當(dāng)年和萬旌潮也是深愛過的。
他也怕,他過多讓她知曉,萬旌潮當(dāng)年是如何對她不舍,是否對自己的處境就越發(fā)不利。
可是,他與她約定過,二人之間會存有秘密,所以,躊躇許久,他還是決定告訴她。
“予卿,你不要不高興。我只是,只是覺得,這些事你該知道的。這些事,既然我知道,自然就不該瞞你。”孟亦程見她轉(zhuǎn)身欲走,忙拉住她的手道。
陸予卿轉(zhuǎn)過身來,認(rèn)真道:“亦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覺得我們也趁這個機(jī)會好好談?wù)劙伞!?
書房內(nèi),一時之間兩人的氣氛有些沉默。
想了想,孟亦程還是率先開口。
“我最早見萬旌潮的時候,那會還不知道他就是萬旌潮。你記得我們大四時候有次社團(tuán)團(tuán)建嗎?那天在下雨,我擔(dān)心你沒帶傘,便帶著傘去接你。只是不巧,那日你同你室友在一起,也帶了傘,我便遠(yuǎn)遠(yuǎn)跟著你們,直到看見你們進(jìn)了宿舍樓。”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偶然注意到有個人也在盯著你,他當(dāng)時也沒有打傘,不過看情況應(yīng)該等了你很久,因為頭發(fā)和衣服全被雨淋濕了。可奇怪的是,他看見你并沒有上前,只是慌亂躲到了樹后。起初,我也沒有多想,還以為是你的哪位愛慕者,可又怕他有別的想法,第二天我便緊緊跟著你。”
陸予卿聽著孟亦程的話語,回想起當(dāng)日的情況。
說起來也奇怪,她那日也覺得似乎有人注視著她。
可她當(dāng)時還以為是一直尾隨在自己身后的孟亦程。
因為知道他沒有惡意,可拒絕了多次又沒有任何效果,便也索性裝作不知道由著他去。
如今想來,竟然是萬旌潮。
雖然她并無舊情復(fù)燃的心思,可陸予卿的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跟隨你的時候,每次都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也不靠近。眼神也有點怪異,細(xì)看還有些悲傷。直到第二天傍晚,他看見你進(jìn)入宿舍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所以,我也沒有將他放在心上,怕萬一有什么問題,所以也遠(yuǎn)遠(yuǎn)跟著你。直到后來,你回國后,在校園里他認(rèn)出了你,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只是,你當(dāng)時暈倒了,我急著送你去醫(yī)院,同時,我自己也十分緊張,甚至,有些懼怕。”
孟亦程看著眼前的陸予卿,接著說道。
“其實,我多少也知道些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也很想去探聽具體的事情,可我又不敢聽。雖然我不知道當(dāng)年他對你的情意如何,但我能確定的是,你十分愛他。后來得知他有家室后,其實我很不高興,甚至一度想要給他點顏色。”
“因為我一直覺得,你當(dāng)年因為分手一事,對你的身心打擊有多大,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可他,作為始作俑者,竟然在國內(nèi)過得風(fēng)生水起。”
“再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尤其,那次孟澤啟布的鴻門宴,也是因為我那位小叔知道你是我的軟肋,所以想故意給我們難堪。卻沒想到電梯間偶遇了他和他夫人,他也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這是個局,這才借故帶著他夫人離開了。”
孟亦程頓了頓,又說道。
“但是他在電梯間看到你是時,那個炙熱的眼神,讓我確定,他可能沒有放下你。”
他緊緊盯著陸予卿,緩緩說道。
“予卿,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想瞞你,我也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我也想說,我愛你,可正是因為愛你,我才更想得到你真切的愛。如果你真的有別的想法,我想說我愿意尊重你的一起選擇。”
“那如果我真的有別的想法,你會怎么樣?”
陸予卿突然說道。
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發(fā)問,孟亦程還短暫的思考了一下,這才回答道:“我會先吞掉那串手鏈。”
兩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看向了陸予卿腕間的手鏈,都笑出了聲。
一時之間,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瞬間得到緩解。
待斂住笑容后,陸予卿這才快步靠近孟亦程,緊緊抱住他,悶聲說道:“笨蛋哦,還吞掉手鏈呢,傻不傻哦。”
孟亦程只是笑著,伸手輕輕擦拭掉她眼角的淚珠。
卻聽見她說道:“孟亦程,你不許亂想哦。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而現(xiàn)在和未來,你只屬于我,而我,也只屬于你。”
看著她認(rèn)真地眸,孟亦程心中大喜,忙緊緊抱住她。
天知道他在聽到她的話之前心里有多忐忑,但當(dāng)真正聽到她的告白之后,孟亦程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其實對他而言,她不必說太多,也不必解釋過去的種種。
她只需要表明一個態(tài)度就夠了。
如果他能知道她的真心,那就足夠了。
換句話說,在這段愛情里,她只需走一步即可。
剩下的九十九步,由他來走。
沒有什么公不公平,只是因為,她是她,這就足夠了。
二人不知抱了多久,孟亦程的手機(jī)忽的震了震。
“快去看手機(jī)啦。”
陸予卿借機(jī)從他的懷抱中掙脫開,伸出手笑著將他推向一旁的桌子。
孟亦程低頭看完消息,是萬旌潮發(fā)來的。
“予卿。”
“嗯?”
“那我們就赴約吧?”
“好,聽你的。”
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