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老黃,晏晏的下一站是一路往西的樓蘭都城玉門,去探索遙遠的外祖祖先一脈。言禹亦伴隨左右,兩人一犬也怡然自得,騎馬、坐車間錯有序,令老黃很是高興了一些時日。
黃沙,除了黃沙還是黃沙。藍湛湛的蒼穹之下,沒有云朵飄浮和水汽迷蒙,沒有植物和水源,沒有過往旅客和駱駝導航,晏晏和言禹因為一場昏天暗地的沙塵暴意外在西行的道路上走失了方向。駱駝走丟了,水囊只剩下了一只,兩人相視一笑,倒是好久沒有如此狼狽了。
“天色要暗下來了,我們沿著北斗七星的方向,接著往西。”言禹抖落斗篷上的細沙,再為晏晏系上,“仔細著涼”。他又背起最后的水囊,在二人手腕間的古鐲間也系上一根長繩,以防更多意外造成兩人走失。好在早于進入荒漠前,老黃實在無法適應干旱氣候和長途跋涉,晏晏便把它安置在途經的“三不管”金家酒樓里,否則此刻對于老黃而言可不是什么美好生活。
盡管樓蘭地處陸域西北,但從未聽說過商途竟會有風暴突襲。如此百年難得一見之事物,又叫隨意浪蕩的二人給遇上了,禍兮旦福也只在一念之間。只見暮色四起、夜星了了,一尾紅赤色流星自上空劃過,倏地墜入地面卻僅有微微震動,同時伴隨著水浪起伏的聲音,聽起來前方有著不淺的水源。
“在那里。”頗有些狼狽的二人提氣御劍飛奔,小半時辰便找到了那流星墜湖之所:紅褐色的砂巖掩映中,一處狹長幽折的谷縫阻隔了來自荒漠黃沙的侵蝕,內里森森暗影竟是罕見至極的高大喬木和枝枝蔓蔓的枯藤,底下則是一個巨大的碧色水潭,深不可見底、亦無游魚出沒。保險起見,兩人并未直接落下,而是自懷中取出一枚銅錢,加擲力氣自上而下落入水潭中——一路暢通無阻,直至撲通一聲墜落,沒有驚起的鴉雀,卻不知為何使得水潭自上而下開出了一條黑黢黢的長道來;水波被兩側巨石所阻礙自是向岸邊蔓延,間或巨石每隔數步又自行點亮了一盞又一盞的宮燈,一時間陰森詭異難辨。
晏晏卻是想起了一個幼時曾聽聞的故事。她朝言禹點了點頭,示意二人落在樹梢上,而后取出一枚夜明珠權當照亮,同時隨時保持警惕,緩緩走入了那條長長的走廊,亦或是外祖先祖一支族地的墓道之中......
轉朱閣,低綺戶,眼前竟又是一片開闊。黃金玉池,白帳低垂,奇珍異寶間供奉著一個靈位、兩列名字,靈位之上又懸掛出一幅泛黃的人物畫像。人物只得一個側臉,卻是明眸善睞,似笑非笑,銀色長發的女子手持古老的樓蘭“黃泉”權杖,接受著來自底下民眾的跪拜。
低低的歌聲回蕩在這久不見天日的深谷中。“$^%*&(^)wrwavfdjyuk^r#$!$@^%*^&(^”聽著是失傳已久的古樓蘭語,講述的是一個生于皇權的女性繼承人如何成長成熟、繼往開來,卻又為一個不愿停留的外國男子放棄王權,奔走他鄉的故事。
在那個故事中,放棄故國與民眾的女王是叛徒,是懦弱,她把責任和榮耀都丟給了她的妹妹和弟弟,只身一人去追逐不切實際的俗世之愛,至此再未重返朝堂庇護子民。她的妹妹被迫承擔起不屬于她的治國責任,接受了來自部族的聯姻,但可惜一生膝下無子女,又只能從弟弟的雙胞胎女兒中挑選出了性情沉穩的長姐作為下一任的繼承人。
權力的交接往往伴隨著血雨腥風,不安于王室統治的貴族甚至打算推翻支持王室的神殿以及女王制度,將旁支的傀儡王子扶上寶座,但最終被神殿與女王所率領的騎士軍隊所征服,并用鐵血重建朝堂制度,正是百年前樓蘭平定內亂、攜手三國聚居“三不管”的那位傳奇女王。神殿從此亦作為樓蘭王室的左膀右臂,在樓蘭國內勢力根深蒂固;騎士軍團則成為了女王的近衛軍隊,甚少涉足外界戰爭——和平來之不易,樓蘭用數十年建起了一個太平盛世。
至于雙胞胎姐妹中的另一位,她曾擔任騎士軍團的騎士長一職捍衛王權,但在最后塵埃落定、胞姐王位穩固后不辭而別,步上先祖后塵,選擇了一條離開親人與家鄉、追逐外界之愛的流浪之路。最后,恩怨情仇糾結半生、兩人兜兜轉轉浪跡天涯,雙雙葬身于漫漫黃沙。
那是晏晏的外祖母,她母親的母親,和她母親的父親,為自己所選擇的長眠之地,亦是晏晏此行的目的地。替惦記外祖外祖母但卻英年早逝的母親上一柱香,尋一次根,看一眼外祖母曾經生活和愛過的故國樓蘭。至少在外祖母和外祖父的故事中,情愛是圓滿的,盡管他們已無人知曉。
“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她的外祖母小名云云,她的外祖父單名一個“漢”字。在母親的訴說里,有激情,有誤會,有高義,有情誼,最后都歸于平淡,化為一抔黃土。
同樣繼承了祖先美貌與性情的母親為雙親完成落葉歸根后,在一次意外中遇見了她的父親,那個名叫云柳的男子,至此又是一代人的浪跡天涯、生死相依;可惜卻始終未能來得及一起瀏覽樓蘭風情,便遇到了寒冰族三十歲生死之關,于是留下晏晏與老黃,請她為先祖完成最后一個遺愿。
言禹一時甚是感動。一是這情愛故事終究是一個好結局,二是晏晏如此敞開心扉。如果漂泊是她選擇,他愿成為主動追隨的那一方,也叫她少吃些先祖所經歷的苦頭,卻歷得更加美滿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