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數還是從赤勒邊城中發生了。
王庭朝拜結束不過短短數日,一些對赤勒川新政不滿的部族聯合邊境的游牧勢力發起動亂“清君側”行動,揚言赤勒川聽信佞人柔然穆,企圖違背祖訓,必將導致一系列天災人禍云云。
這是赤勒帝國成立以來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是后世史書中記錄語焉不詳、疑云重重之處。這一年,赤勒帝國爆發出極大的內亂,并牽連了三宮四國七族的勢力,烽火蔓延北境大陸近半地域,歷時前后將近一年,最后由赤勒川親率北境鐵騎以武力完成大一統。
期間,大大小小數十個部落組成的反動聯盟以燕山邊城為首,占據了赤勒、樓蘭、南景三國交界的連綿山脈,自陸域的心臟地帶向北境中央的王庭形成半包圍之勢,并擁護赤勒川的一位叔父之子作為接替赤勒川的“禪位繼承人”。同時,來自暮鼓宮的余孽勢力在被太晨宮與暮鼓宮聯合追緝數年后流竄至此,遂加入了反動聯盟大軍,作為秘密手段行刺、暗殺、誘毒。
被推上風口浪尖的柔然穆動用了柔然一族的全部勢力,誓死保衛王庭與赤勒川:借金家酒樓盈利中赤勒川的分紅部分組建了一批裝備精良的騎兵,并號召有能力有法技之人從軍報效家國,又請來云夢宮又一位出世者親自輔佐赤勒川對戰北境第一武將、燕山邊城城主,燕山雅之父燕山朔。
每逢天下動蕩,云夢宮便會從杰出弟子中擇出一人入世攪弄風云、平衡四國勢力。二十三年前的人是云柳,如今便到了下一輩的云閔。他亦是受晏晏邀請,前來助力赤勒川成就一番變革。先是大膽啟用更多被舊貴族們打壓已久的寒門學士,成立革新院對惡行滿滿的老舊貴族及官員審判罪行并放逐至荒野務農;不論將士出身高低貴賤,一律按軍功成績論功行賞,優異者可越級擢升至將軍,為赤勒篩選出了一批可塑的將才。
晏晏自知能力有限,她的任務便是輔助云閔并護其安全,同時斡旋于樓蘭、南景之間,并時刻警惕一旁虎視眈眈的東勝。為此,她特地啟動埋伏在東杭的一些暗探,加速各大皇子之間的奪儲爭端,順便在右丞相府里請這位大權在握的權臣連續三月高燒至臥病不起,讓東勝自顧不暇。當然,晏晏也是為三年前她和老黃受東勝禹波及、被錯誤綁架一事討個公道,只因那幕后之人就是右丞相和東勝太子(大皇子)。
樓蘭借由樓蘭女帝和攝政王的雙重承諾壓制住了部分蠢蠢欲動分一杯羹的好戰分子,只因赤勒川以昭告天下,以赤勒首任女帝身份開創第二個女子掌權帝國的例子,此舉極大地贏得了樓蘭女帝的好感——樓蘭自古以女為尊,卻因習俗不同隱隱受到其余三國的排擠,在四國勢力中最弱,全憑邊境關卡沙漠地形之復雜多變以及“三不管”的居中調停才能避免開戰。
南景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墻頭草,這也是赤勒內亂拖延將近一年才結束的幕后推手。長袖善舞的南璟太子一面好言維穩赤勒川派去的使臣,一面又暗自向反動聯盟提供糧草和兵器買賣,只想赤勒內亂消耗力量,好從中渾水摸魚。
南意也中止了游歷,卻沒有回到南景勢力,反而與太晨宮言禹簡雙雙、暮鼓宮暮辰之流混在一起追擊暮鼓宮余孽至赤勒燕山山脈,只為逃避來自南景皇室與赤勒反動聯盟的聯姻。昔日花燈佳節一夕結緣,于王庭朝拜中再會佳人,燕山雅既然無法成為赤勒川的王后,又口口聲聲稱今后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反動聯盟便借由赤勒川親封的這樁聯姻搭上了南景帝國的暗線。
沒有人能想到,在南意極力甩掉燕山雅的追逐后,兩人時隔一年的再次相見竟然是在戰場之上。也沒有人想到,昔日私人情愛竟然演變為家國情仇怨,立場對立的雙方就此刀兵相見。
燕山邊城外,赤勒內亂最后一戰。黃紅晚楓層層鋪染燕山山脈,蜿蜒崎嶇與天際邊陲的云霞相接,亦美亦愁。燕山雅與南意各為一方,于戰場中相互廝殺。
一年風霜,他的眉宇間多了一抹成熟,她的臉龐沾染鮮血更添美艷。長鞭與單刀一柔一剛,長鞭勢力不足,單刀就要砍向燕山雅的胳膊。南意卻強行逆轉刀勢,硬是將單刀挪移到一側,又挨了燕山雅來不及收手的狠狠一鞭。鞭及入肉,竟是血中見骨。
“在下辜負了姑娘一片真心,如今這一鞭我受了,算是兩清了。”南意放聲一笑,神情自是一派疏朗。間或反動聯盟鳴金收兵意欲守城,雙方將士如潮水般涌向城門拉鋸,箭雨紛紛中一支冷箭自暗處襲來,卻是燕山雅覆上擋住這一箭。
“可我偏要叫著你,再欠我一次......”頹頹然墜入南意的懷抱,燕山雅亦笑得一派輕松,戀戀不舍地撫上他的眉眼,竟是一口氣用盡了力氣,就此溘然長逝。
士兵嘶喊聲、風吹號角聲、刀槍撞擊聲......聲音仿佛從世間各處傳來,又消失在南意的耳邊。鐵騎隨赤勒川攻入燕山,將剩余勢力一網打盡。
隨后的安排都寫進了后世的史書里:“赤勒新紀元年,女帝于燕山斬殺反動部族大小二十余支,招安者三十余支;又于北境全面推行改革新政,以柔然穆為長老院眾長老之首司朝政人事,同時宣布廢除一夫多妻制度、以盛世大禮迎娶柔然穆為赤勒帝后,開創了赤勒甚至陸域男女平等之風潮、兩性婚姻之一夫一妻制,影響深遠至今。”
至于那場混戰中故去的千萬亡靈和愛恨情仇,自此塵封于世間。只余金家酒樓說書人還有一二癡人話本時不時流傳開來,叫臺下聽眾聽得好一個如訴如泣:南景王子南意自戰后便消失了,不知生死,不歸故國,真真是云游四方、孑然一身無牽掛了。
燕山山脈一處楓林下,無字石碑并青墓長滿了低矮青草。只每年的秋日夜間,月上林梢時,總有一盞奔月花燈掛于碑前,堪堪照亮一盤殘局。
是癡是傻,是愛是恨,都付予秋風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