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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四)彈曲

  • 春光搖漾花樹開
  • 花生酥心糖
  • 2661字
  • 2021-03-11 17:49:32

當那凡人拿著寫石見霖的花牌子找到我的房間的時候,我好像突然就發現了,我這萬全之策實則百密一疏。

我正在彈琵琶,忽然見屏風后有一人影。這身形并不像是師兄,倒像是,師父。我忙放好琵琶走過去,真的是他,那個凡人。

他看著我臉上的驚愕,才淡淡的開口說:“是我來了。我們說好的。”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輕輕一笑,仿佛我是個孩子在他面前耍了個把戲一樣,他把我名字的花牌子舉起來,放在我眼前,很溫柔的說:“姑娘這花名,其實是根據自己的名字取的吧,石見霖,前兩個字合起來,不正是姑娘芳名中的硯字?至于霖,不就是雨嗎?所以我一瞧見這個名字,就知道是姑娘。”

“那你來我房間干什么?平時那些人是進不來的。”平時我一般還是躲在一樓的簾子后面彈琵琶,不曾有人進我的房間來,老板娘也不許。

他很神秘的說:“因為我不是一般人,我是大理寺少卿,我叫林穆。”

“哦,原來大人您是借著權數,讓老板娘帶您進來的?”我此時不怪老板娘擅自讓人進我房間了,畢竟老板娘是個凡人,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實在不必為了我賭上身家性命和這大理寺少卿作對。

他被逗笑了,從前我跟師父說話的時候也是,我覺得我話說的不好笑,然而師父總是能被逗笑。他毫不客氣的坐到了桌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巧的茶杯在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中顯得格外玲瓏,他先聞了聞這茶葉的芬芳,又將茶一飲而盡,而后說道:“姑娘這茶就甚好,我就就著姑娘的這個茶聽姑娘彈曲子。”

這真是躲也躲不過去,我無奈的過去抱起琵琶。“大人,您想聽什么曲子?”

“就那日,你彈得那首《鹿飲溪》吧,這曲子意境空靈,聽了之后,感覺這幾天的疲憊都散了。”他笑著看著我。

好吧,看在你像師父的份兒上,本仙就再為你彈一遍這《鹿飲溪》吧,他就那樣溫柔的看著我彈琴,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在紅棕色的桌子上和著樂曲打拍子,明明琴在響,可是我覺得天地之間好像那么安靜,以往攬花閣夜晚的嘈雜不見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天地之間,我輕輕的彈,他默默的聽。

不知過了多久,岑曾輕輕推門而入,很恭敬的沖著他行禮道:“大人,已經寅時了。”

他放下茶杯,笑著道:“已經這么晚了?姑娘這曲子真是讓人忘時亦忘憂。”

我放下琵琶,疲憊在我手指的關節之間流淌,但是我心里卻覺得安寧恬靜,我揖手道:“既然時辰不早了,那我就不留大人了,夜來風涼,大人回去的時候注意些。”

“你不送送我嗎?”他這么問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么清澈又溫和,我好像沒辦法拒絕他的要求,于是我默默同他一起下了樓,又到了門口。一輛氣派的牛車已然等在那里,然而他卻不上車,就這樣看著我。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但是月亮很皎潔,我看著他身上鋪著的那一層碎銀,他見我,亦該是如此吧。

過了一會,他很堅定的對我說:“硯雨,我還會來聽你彈琴的。”

“那我等你。”我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我自己嚇了一跳,而他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才轉身上了牛車。

秋夜的風拍打著幾片殘葉,帶著清寒的涼,我不愿在這樣的風中立著,于是我轉身回去了。可這一路上我還是心亂如麻,我確定我渴望見到他,我喜歡給他彈琴的感覺,而這個他,是誰呢?

我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我的身體是疲憊的,可是心緒卻無比清醒,許久未睡著,我又下床去吃了安神丹,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第二日我還是如常去繡房做繡工,因為按照我的經驗,若是你有一件煩心事,不妨去做些別的事,有煩心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生活里只有這一件煩心事。

今日我在繡房多待了些時候,待回到攬花閣的時候稍微有些晚,我一回去,就瞧見老板娘滿臉堆笑的迎上來。

“見霖啊,你的那位恩客,又在你屋子里等你了。其實那位恩客看著,氣宇軒昂,出手又是真的闊綽,我昨天就擅自做主,把他帶到你房間里,但是留不留他還是你決定啊,我。”老板娘看起來很難為情,但是她的意思確實是司馬昭之心。

“無妨,他既然想聽,那我給他彈就是了。”

“見霖你,你能想明白這個真的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看著老板娘的做派,看來那位大理寺少卿確實出手大方,本仙在天上,修的是逍遙道,此刻看著這徐娘半老的婦人對金錢的這種態度,本仙心里確實有些厭惡。但是轉念一想,我來凡間這幾日,確實發現錢是個極好的東西,所以她這般趨之若鶩,我也可以理解。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回房間,不下來了。”我淡淡的說。

老板娘還是滿臉堆著笑,“哎,隨你,隨你。”

我快步回到我房間,岑曾就守在門口,我淡淡向他行了個禮,他吃了一驚,但是還是點了點頭,并且幫我推開了門。他在美人屏風前站著,房間里的燭火把他的影子也描在屏風上,他在燭火深深處,還是那般溫和的笑著。岑曾很懂事的把門關上了。

“你回來了?”他這么問,語氣帶著些親昵。

“哦,大人久等了。今日還是聽《鹿飲溪》嗎?”

他點了點頭。

此后的十日,都是這般,他傍晚時分進攬花閣,然后我為他彈《鹿飲溪》,我們并不說話。只是我彈琴,他便看著我彈琴,他聽曲,我便看著他聽曲。

若說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我,好像這短短的十天,就幫我養成了等他的習慣,有時他來的晚了些,我會有種悵然若失的落寞,而若是他走得晚些,我便會有抑制不住的開心。

我在等誰呢?這個問題還是困擾著我,在等大理寺少卿林穆,還是六氣御人,我的師父?

窗外秋雨淅淅瀝瀝,為了這秋雨,今日陰了一天,天仿佛黑的也格外早,讓人搞不清楚究竟何時是傍晚。我披了一件暗紫色的披風,站在窗邊,冷冷的雨打著稀疏的葉子,再落在京華城的街道上,我的目光隨著京華城的街道延展,是啊,我在等那輛會帶著林穆來的牛車。

“姑娘,風涼,今日這雨下的這樣大,或許那位林大人不會來了。”環娘重新熱了茶。

是啊,這樣的大雨,他不會來了,可我還是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積著水的街道,才又將窗子關上。

“對啊,他今日不會來了。”我這句話不知是對環娘說,還是對自己說。

“姑娘,有一句話,我還是想跟你說一下。”

“嗯。”我飲了一口茶葉的芬芳。

“水仙姐姐說,來這里尋開心的男人都沒有真心的。若是對這樣的人動心了,吃苦的多半還是自己。”

“你是覺得,我喜歡這位林大人嗎?”我很認真的問環娘,最近這幾日,我覺得我好像越來越認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環娘也很認真的說:“我不希望姑娘喜歡林大人,我不愿看姑娘吃苦。”

喜歡一個人會吃苦?是啊,水仙姐姐喜歡送她琵琶的那個人,她確實吃了苦;我喜歡師兄,可是卻看著師兄救下了清芬,與清芬終日相伴,我也吃了苦。

可是林穆呢?我為他彈琴的時候,覺得安靜與幸福,我等他來的時候,固然焦灼,但是心里還是蕩漾著雀躍的甜蜜,這算得上吃苦嗎?我覺得不苦,是甜的,所以我或許不喜歡林穆,那么,我是不是其實也不喜歡師父?

這么想著,我有些釋然,不由得笑了笑道:“環娘你放心吧,我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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