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信繼續泣聲道：“出來時，我那小閨女抱著我的腿跟我說：爺，你是大人，你要保護自己，早點回來，倩倩害怕！孩子說他害怕，嗚嗚嗚?！鄙钗豢跉饫^續說：“不能死啊，我還有老母親要照顧，還有幼子要撫養，只要不違背良心，上面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能賺到錢我就愿意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給人當牛做馬，我都心甘情愿，只要他們能夠活著！可是為什么活著就這么難??！”葉正信聲淚俱下地思念著家中老小。

此時的顧市長思緒早已回到過去，回到他還算是一個軍人的時候，有一次他負傷回家，自己三歲的小女兒就抱住自己的腿，對自己說：爹，你終于回來了，妞妞以為你不要我了。當時感動得他流淚；可是當他再次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妞妞卻已經生病死了，多聰明的孩子??！可惜沒能再見她一面。自己這些年都錯過了些什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貪婪，他都忘記了。

不過自己以前有過一個這么可愛的女兒，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是他心中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我問你，你為什么開始不去指認胡管家？”雖然感動，可是他不想再聽葉正信廢話。

“因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可怕，仿佛要殺人一樣，我害怕！我，我真的很怕，他，他有槍！”同時，葉正信也表現出了一個膽小之人該有的樣子，顫抖著說道。

顧市長當然知道胡管家確實有一對大眼珠子，而且有一把勃朗寧手槍。聽從自己的吩咐，他還殺過不少人，但要說胡管家是內賊，他還是不能相信。

“胡管家，你作何解釋！”雖然不相信，但他還是想要問上一問。

“不是啊，老爺，這是誣陷，他是故意的，小人做事您還不相信嗎？”胡管家有些想不通，剛才老爺不是相信自己的嗎？怎么好像又有些懷疑自己了？

王秘書眼前一亮，故意皺起眉頭冷冷地說：“姓葉的，你這是找死啊你，你敢誣陷胡管家，他的忠心耿耿無人不知，就憑你見過人家兩只眼睛就敢懷疑是胡管家，真是不知者無畏啊，來人，給我打！”王秘書就像跟葉正信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這下子胡管家終于明白，人家王秘書這是一番好意為自己出頭，他決定等事情過去以后，一定好好感謝一下人家，本來以前自己還派人偷偷調查過王秘書，現在想想真是不該??！眼中的感激不言而喻。

葉正信那個恨呀，眼睛撇過王秘書的那張蛇蝎面孔，恨不得馬上把她出賣掉算了，叫你害我！

如果有一天王秘書要是落在自己手上，一定會派人先給她來上一百皮鞭，再給她扒光了衣服游行示眾十條街，然后再賜給她一條白綾，不對，是十條白綾讓她上吊自殺以謝天下！是你讓我指認胡管家，你卻恩將仇報！當時你就是只露著兩只眼睛，我一眼就認出你來，為什么胡管家就不可以！不對，想想又覺得如果真的是胡管家當時只有兩只眼睛露在外面，自己還有可能真的認不出來！

背后突然一陣疼痛襲來，葉正信突然想明白了，趕緊大喊大叫：“哎呀，啊……我說的是真的，當時胡管家的臉上的黑布掉下來一些，我還看見他臉上的黑痣，我敢確定就是他……不要打了……”

“停吧！”王秘書制止，眉頭緊蹙地看向顧市長。

顧市長聽到葉正信的話，并沒有去責怪這個膽小如鼠的小百姓，而是對胡管家更加起了疑心，他朝著王秘書招手。

王秘書此刻感覺時機來了，終于到了這一步。

她立刻來到近前，聽顧市長在她耳邊一番說道，也不知說了什么。

“你去吧！”

王秘書就帶上了兩個警察隊長，還有后面的幾個護院打手離開這里。

這時候的葉正信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生死一線，如果胡管家被定罪，自己有功無罪，而胡管家不能定罪，自己則會死無葬身之地！

胡管家不知道他們干什么去了，愣怔半天，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就特意去廚房給市長倒了一杯茶水，討好道：“老爺啊，你我主仆多年，我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其實我，我剛才，嗨！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情?！?

市長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茶水，只是靜靜地站立。

胡管家總覺得大事不妙，有些話自己不知該不該承認，思索半天終于開口：“老爺，事實……”

“不用說了，真是讓人失望啊，哎！”王秘書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不一會兒就回來的王秘書親自把一份文件交給了顧市長。

“這是馮隊長找到的，您看看。”

拿到文件，顧市長氣得七竅生煙：“啪的一下，就把文件扔在了胡管家的腳下，告訴我這是什么？為什么會出現在你的房間？”

胡管家拿起文件有些納悶地看了看王秘書，然后打開封面，里面出現兩個字，“機密！”

瞬間，他終于明白了，這是一個要命的東西。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爬到顧市長腳下：“老爺啊，不是啊，我沒有，這是有人栽贓陷害，不是我！”

顧市長一腳把他踢翻在地：“扒開他的衣服，看看有沒有傷口?！?

“是！”

幾個護院就上前拉開他的衣服，結果剛剛脫下他的外衣，就見到胳膊纏著繃帶，還有血跡從里面滲出。

“你，你這個吃里爬外的東西，給我抓起來！”

顧市長這么多年風風雨雨什么沒經歷過，這點小事按理說他不會如此生氣，只是因為沒想到他培養多年的家臣居然背叛了他，讓他的養氣功夫完全失效。

“老爺，不是我，這是從煙館回來的路上被人捅傷的，你要相信我！老爺，我只是私自扣下了一些下人們的賞錢，我真的沒有背叛你！”

胡管家不知道為何這個傷口，會讓老爺確定他就是那個黑衣人，難道黑衣人也受了刀傷？如果他知道那個黑衣人是中的槍傷，必定會撕下繃帶讓大家看個清楚！

鐵證如山的證據面前，一切爭辯都是那么地渺茫。

顧市長瞇起眼睛，沒有去看胡管家，隨著胡管家被人拖下去，一切歸于平靜。

之后，葉正信又得了二十個銀元的賞錢，大家便匆匆結束了這場鬧劇。

再次拿到二十個銀元的葉正信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他很喜歡錢，可是他很是討厭這些銀元！他覺得剛才要是說不出緣由，恐怕自己又要再次被抓進牢獄當中。

對于葉正信看來，今天應該是把這個胡管家給害苦了，雖然是市長的府邸，可是跟那些高門大戶沒什么區別，作為一個管家居然偷了東家的東西！他應該會被送去吃牢飯。反正這個市長不是什么好人，王秘書跟他們也是一樣的人，可畢竟自己說了假話，才害了人家，這讓他心情十分沉重，他低著頭走在路上，就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子。

回去路上的沈大花一直抓著葉正信的胳膊：“信哥，還疼嗎？”

“沒關系，隔著衣服，還有好幾圈繩子，怎么會有事，已經好多了，呵呵呵?！?

“你剛才是怎么想的，你真的看到是那個胡管家嗎？為什么開始不說？反正咱們也只是實話實說，再說他偷了人家東西，就應該受到懲罰！”

葉正信撓了撓媳婦的頭發：“呵呵呵，傻丫頭！”

媳婦說的話都是大實話，葉正信豈能不知，可他不能說實話，就算現在單獨跟媳婦在一起，他也不能說，既然做了，那就把它爛到肚子里吧。

“你，哼！我都四個孩子的母親了，你居然叫我丫頭！”沈大花抿嘴想笑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可是怎么裝都不像：“剛才我被你感動死了，我都哭了半天，你看見了沒有？”

媳婦的話他明白，今天自己哭得很丟人，可是當時的他也是實在沒辦法，自己是一個小人物，為了讓顧市長對他的話相信一二，不得已才演了這么一出。

他相信就算最終胡管家被無罪釋放，禍不及家人，大不了自己一個人承擔！至于丟人，自己丟的人還少嗎？從小到大正因為家里窮，遭人白眼！因為實誠，因為他人眼中的傻，遭人笑話，不知幾何！還好能有幾個好親戚幾個好朋友，他也很滿足。

葉正信深情地看著沈大花：“當然看見了，不過，你，應該是被嚇哭的吧？哈哈。”

“你！”沈大花黛眉緊蹙眼看就要生氣。

“啊，好好好，是我錯了我給您老人家賠不是總行了吧。”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兩個人都開心地笑了，可是大難不死真的有后福嗎？

出來市長府邸的時候，葉正信兩口子就已經和其他人分開，本來大瑛子也想去安慰葉正信幾句，被桿子媳婦拉著就走，人家剛剛遭受了磨難，就給人家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吧。

半路上，葉正信又把媳婦勸說回去，自己借故說要去買點東西，沈大花就聽話地先行一步。

他要去前面的首飾鋪子“玉金坊，”給媳婦買一個玉手鐲，然后再給她一個驚喜！自己身上從來沒有過這么多錢，現在趁著有錢想要彌補一下對媳婦的虧欠。

路上的大瑛子很是為葉正信委屈，萌萌的眼睛好生可憐，雖然她年齡也不小，可是看在這些男工友的眼中，全身都感覺酥軟無力，這時候如果她有什么要求，想必是個男人都會答應。

“葉哥哥今天受苦了！哎呀，你這個臭婆娘，松開我行不行?！?

桿子媳婦一直拉著大瑛子的手，她怕這個花癡回去給人家添亂：“你這么俊俏迷人兒，我可不舍得松手，如果被哪個迷了眼的爺們兒給抱了去那就可惜了……呵呵呵?！?

聽見桿子媳婦說自己俊俏迷人，大瑛子這才喜滋滋地不再鬧騰。

葉正信來到玉金坊門前，把手伸進自己懷里，摸著懷中的五十個銀元，壯了壯膽走進去，當然這五十個銀元，還有沈大花的十個。

本來葉正信讓媳婦自己拿著，或許有什么用處，可是拗不過她，被強行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玉金坊果然名不虛傳，七八間房子大的豪華廳堂內，琳瑯滿目的珠寶玉器、金鳳釵、銀首飾，讓人哪怕是看上一看都像是賺了便宜。

“掌柜的，麻煩您給拿這個玉手鐲看看？”葉正信指著柜臺角落的一個手鐲說道。

“我說這位大兄弟，現在的黃金珠寶都比以前便宜了許多，你怎么還會要這不值錢的玩意？不如我給你推薦一個如何？”

雖然黃金可以保值，不過，在這個與物價相比的年代也算是便宜，掌柜也是一番好意，也或許是一種手段。

葉正信搖了搖頭，微笑著說：“多謝掌柜的好意，我就想買個玉手鐲?！?

無奈，掌柜只好拿出玉手鐲給葉正信觀看。

這個手鐲比起娘手中打碎得那個看起來差遠了，葉正信總覺得有些不甘心，一問價格，好家伙，就這個手鐲還要五個銀元，更別說其他好看的首飾價格會是如何的昂貴！既然買不起，那就只好以后再說。

若是花了太多錢買了手鐲，他相信沈大花也不會高興，只好怏怏而回。

陽埠莊子的天還是那么藍，唯獨缺少了雨水的光顧。

以前過了中午，就會有眾多老太太閑來無事遛街喝茶，可是如今卻大為不同。

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了往昔的樣子，但冷清的街道上，偶爾還是可以看到頑童的身影。

“我們一起玩好不好，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怪你了，我知道一個地方，那里有好玩的東西。”二虎表現出來一副老大的模樣，他剛好領著幾個小孩子在街上玩，遇見了迎面走來的小剛，便上前問道。

“嗯……”小剛猶豫是否還跟他一起玩。

身邊的胖墩拉了拉小剛：“要不咱們就一起玩，去看看二虎說的好玩的地方？”

小孩子哪有深仇大怨，時間一久，也就過去了，可他們不知道兩家的大人，已經為他們鬧得幾乎要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

“好吧，那咱們就一起玩，我也原諒你，你也原諒我?！毙偤苋柿x地說。

這下二虎好像想起了什么，撓了撓頭皮說：“行，不過以后你不要讓你奶去我家給我們砸水缸了！”

二虎想起小剛奶奶的厲害，就感覺自己的屁股隱隱作痛，上次差點被爺爺打死，屁股紅腫了好幾天，就連走路都要扶著墻，晚上還尿炕了，氣得娘半夜爬起來把自己的爺一頓破口大罵。

幾個小孩子聽到兩個人化干戈為玉帛，都高興地喊著：“嗷，嗷，嗷！”

“走，哈哈哈，我帶你們去！”

“等會兒，我也去，剛子我來了。”大寶帶著胖嘟嘟的身子，一路顛簸小跑來到近前：“我也去行不行！”

小剛見到來人是大寶，他當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多少年來大寶就是自己的小尾巴：“當然行，走我們一起去?！?

二虎見小剛答應了，也沒有說出反對意見，呼啦啦一行小男孩兒就朝著寒土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