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繼續(xù)前行間葉正信已經(jīng)失去了玩耍的心思，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便詢問身邊的明子，他還以為在這城外的難民聚集之地有妓院的存在，得到明子回答他才知道，剛才那個貴氣的老鴇子，原來是從城里“盧家巷”專門跑出來購買瑤姐的。

果然，鶯鶯燕燕野花燦爛的怡紅院，是不可能在這城外開設(shè)的：

他日求妻賢富貴，

今日生計奔波忙。

妓與左右戲情絲，

豈有坐懷柳下惠。

以前人們?nèi)⑵抟氖琴t惠，才能生活富足，現(xiàn)在都在忙著為活命而奔波，哪有時間去忙娶妻之事。可當(dāng)美貌的瑤姐時刻圍繞身邊，不斷地挑逗，哪還有柳下惠坐懷不亂的心態(tài)。

重要的是，他們沒有錢，更不會付錢。

就像那些每天穿梭于災(zāi)民區(qū)的巡警，大馬車上也就只有一點點糧食和錢財，所以善良的百姓不會對其動心；倘若是滿載糧食的馬車僅僅只有兩三個巡警護衛(wèi)，必然引起他人的覬覦之心。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不買就滾開，大爺懶得跟你啰嗦。”路邊一個身披黑色短褂的黑臉漢子，粗聲粗氣地正在將一個老婦人向外趕。

溝壑爬滿了老太太的臉龐，她雙手有些顫抖，心疼不已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層層打開，把里面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銀元交給了黑臉漢子。

“明子，這么大一個帳篷，里面是做的什么生意？”

明子沒說話，抬手禁聲，拉著葉正信急匆匆向前走去。

“這些地方咱們可惹不起，這是城里和平糧店的一個分店。”他們遠離了這里后，明子小聲地告訴葉正信。

糧店的分店有什么奇怪，糧店也是買賣而已，不過葉正信仔細一想，暗自揣摩：“在這里開設(shè)糧店，真是膽大，不知里面存了多少糧食，如果里面糧食多的話，大家伙兒組織一下人馬，晚上偷偷來給他打劫了，不就發(fā)財了嗎？呸呸呸！”葉正信趕忙吐了幾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這并不怪葉正信想法齷齪，這么大的一塊肥肉，放到災(zāi)民區(qū)難免會惹人覬覦。

來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明子呵呵笑著再次開口：“哥啊，以后走到這里，記得不要停下，少說話，這里絕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里面其實沒有幾斤糧食的，他們也是為了安全，剛才那個漢子是這里的掌柜，叫周發(fā)人，大家都叫他周扒皮，哈哈，其實真正來買糧食的人并不多，他們主要是對外放印子錢，聽說有不少人都被他們……咳！”說著，明子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啊！”

葉正信有些吃驚，剛才自己突然的想法如果跟明子說了，還不被人家笑話死！原來如此，想來他們應(yīng)該還是有后臺的，或許他們手里應(yīng)該也有真家伙。

“明子，現(xiàn)在糧食什么價格？有沒有再漲價？”葉正信繼續(xù)問著。

“嗨！還漲什么漲，有錢的不缺糧食，缺糧食的沒有錢，這些人已經(jīng)賺得盆滿缽滿，你看看還有幾個人來買糧食。”明子果然是江湖經(jīng)驗豐富，沒有他不知道的。

葉正信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葉正信也算是漲了不少見識，唯獨心里不知不覺留下了一份兒遺憾！

時間不早了，如果糧倉里面有卸貨的任務(wù)，葉正信卻四處閑逛而不去上工，恐怕不好交代，雖然跟工頭老杜關(guān)系不錯，偶爾就算遲到人家也會睜個眼閉個眼，可是時間久了，難免工友會有意見。

跟兩個兄弟道別之后，便急匆匆趕回宿舍。

待到葉正信走后，狗子有些不舍地看著大哥離去的背影說：“大哥回去忙了，你說以后我是叫你大哥呢？還是叫你老二呢？好像老二有些不好聽吧！哈哈哈。”

爹和爹爹有所不同，一個代表親情，一個是戲文。

娘和娘娘有所不同，一個代表親情，一個代表尊敬長輩或古代高高在上的皇妃。

二弟和老二更有所不同，一個代表弟弟，一個代表二弟和第二名，或許還有一種齷齪的用意，而狗子為了拿親哥開玩笑，他的意思就是那個想象不到的齷齪字眼。

明子是什么人，一聽就明白，弟弟跟著自己終于成功地學(xué)壞了，聽完后面色如烏，真不明白弟弟今天膽子怎么變大了：“狗子，你，轉(zhuǎn)過身去！”

“哦，哦。”狗子聽話地把身體轉(zhuǎn)了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從狗子的屁股上傳來。

葉正信他們的宿舍離城門不遠，他先是趕回了宿舍，如果大家不在，他再去不遠處的倉庫。

當(dāng)他回到宿舍后才得知，果然今天沒有卸貨的任務(wù)，幾個工友閑來無事，都坐在炕頭上閑聊著，葉正信也湊了上去。

沒有卸貨的任務(wù)，就說明那些鄉(xiāng)紳捐獻的糧食數(shù)量已經(jīng)下降，這絕不是個好兆頭。

“老葉，怎么樣，是不是去城外的集市了？”老許突然開口詢問葉正信。

“是啊，我說老許，你是怎么知道的？”葉正信憨厚地笑著詢問。

“果然被我猜到，你出城這么久，不是去了集市，難道是去了花樓不成！哈哈哈。”

幾個工友也跟著“呵呵”傻笑。

“我可是鄉(xiāng)下人，我可不知道花樓的門口朝哪邊開，哈哈哈。”

“改天老哥帶你去長長見識怎么樣？”老許笑容可掬地盯著葉正信說道。

“當(dāng)然，不去。”

老許猜得沒錯，葉正信正是去了集市，他們做的是美差，這里雖然每天只有兩頓飯，可是他們總算能夠吃得飽，而城外挖野菜，割樹皮的營生，只有那些災(zāi)民才會去做。

當(dāng)老許問到，這次去集市的感覺如何？葉正信除了唉聲嘆氣，就是默默無語！炕上一躺，頭枕雙臂，看著紙糊的頂棚突然沉默不語。

“好啦好啦，老葉啊，多去轉(zhuǎn)轉(zhuǎn)，習(xí)慣就好了，咱們吶，也是靠力氣吃飯的，這些糟心事兒咱們管不了，沒必要嫌操心。”

“老葉你來的時間短，有些事情以后慢慢就習(xí)慣了。”另一個工友也說道。

工友們熱心地勸慰，讓葉正信好受了一些。

可是他們并不知道，葉正信心里不知不覺出現(xiàn)了小小鈴鐺的響聲。

聽了工友們的對話，葉正信才知道，城東火車站又建設(shè)了第十四號施粥點，由于來洛陽城的災(zāi)民越來越多，有的災(zāi)民身強體壯，為了更好地活著，紛紛購買了火車票向著陜西方向而去，他們聽說陜西風(fēng)調(diào)雨順，糧食滿坑滿谷。

不過火車站離得有些遠，本來就只有兩個施粥點的，工人們也有單獨的宿舍，這次想必會從這邊調(diào)動幾個工人去到新建的施粥點。

葉正信關(guān)心的是不要把自己的媳婦調(diào)過去就行，媳婦離自己太遠了他有些不放心，要么兩口子一起過去也行。

既然想到了，葉正信就想著有機會先去跟李司長說說好話通融通融，李司長以前來檢查的時候說話和聲和氣，應(yīng)該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吱呦，”房門被打開，在糧庫值班兒的桿子急急忙忙走了進來：“來啦來啦，糧食來啦，大家伙兒都忙起來吧。”

聽到糧食來了，就等于又要吃苦受累，大家伙卻高興得很，只要糧食充足大家伙就不會挨餓，災(zāi)民糧食的份額也就不會減少。

聽到桿子的話，大家立刻行動。

路上，桿子摟著葉正信的肩膀：“正信，上午出去玩兒去了？”

“嗯，是啊。”

桿子這么多天還沒去過集市逛逛，葉正信順便把今天見過的跟桿子說了說，只是說到小丫頭他就隨口一帶而過，不知為什么，他不想過多地描述。

桿子家里有兩把祖上傳下來的太師椅和一個八仙桌，他本以為也能值幾個錢，聽完葉正信的話，才知道他引以為豪的祖?zhèn)髦铮鸁鸸鳑]什么區(qū)別。

“桿子，你小子最近好像比以前胖了一些？”葉正信感覺桿子比以前白了，這臉面上也有肉了，所以才有這么一問。

“哦，是嗎？哈哈哈，昨天我又偷偷多喝了兩碗粥飯，喂，你可不要給我露餡。”桿子壓低了聲音說道。

“放心吧，你還不知道我嗎。”

工人們喝粥飯也是規(guī)定每人只準一碗，實際上這些做體力活的漢子們怎么能夠吃飽，大家也就敞開了喝，卻個個挑著只喝了一碗的燈籠招搖撞騙，省的人家不知道你是多么地遵守規(guī)矩。

重兵把守的洛陽城糧食儲備庫，有六座巨大的糧倉，急忙趕來的工人們進入六號糧倉，映入眼簾的是八輛大卡車，這是第四集團軍總司令孫蔚如下令調(diào)撥過來的。

大米兩萬公斤，小米兩萬公斤，苞米小麥八千八百公斤。

這么多糧食一次性運過來實屬不易，這已經(jīng)是孫蔚如第三次對洛陽調(diào)撥救濟糧。

多日以來，那些鄉(xiāng)紳地主“捐獻”上來的糧食總和也沒有這么多。

不但所有工人內(nèi)心都在感激這位總司令，就連整個洛陽城，上到高官下到百姓，都在歌頌著這位真正為國、為家、為百姓的大公無私的好司令。

一部分糧食救濟了老百姓，就象征著他手下的軍人要勒緊褲腰帶與日本鬼子拼殺，搏命！這樣的軍人才真正配得上“軍人”兩個字！要是多出幾個這樣的司令，哪還有什么天災(zāi)，哪還有什么人怨，軍民齊心攻堅克難，日本鬼子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卡車上的糧食全都裝在麻袋包里，每袋糧食重達九十公斤！

安排來的工人已經(jīng)到來，一共十幾人，這種活計來的當(dāng)然都是男人，剩余人員和女人們已經(jīng)在粥廠開始忙活傍晚的粥飯。

工人身披一塊破布或舊衣服立刻開始卸貨，有的人在車上發(fā)貨，葉正信被安排在下面扛包，很快汗水打濕了衣領(lǐng)。

“兄弟，來，再來一包！”肩膀上已經(jīng)扛著兩包大米的葉正信，對上面發(fā)貨的工友說道。

“我說老葉啊，不是我聽錯了吧？兩百七十公斤開玩笑吧！”工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沒事兒，來吧兄弟！”

工友無奈，只好兩個人抬起了第三包，放到葉正信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