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外國人來店里，我聽不懂他們講什么，就指著另一座的菜肴，問他們要不要來份同樣的，他們點頭，結果菜上來，他們又不滿意，嚷嚷起來，王掌柜來了請他們離開，不收他們錢，他們反而鬧得更兇?！?

店伙計帶著些許委屈，對周圍人解釋，其實是在向崇禎說明情況。

崇禎能推斷出，這些荷蘭人是在借題發(fā)揮，不敢公然跟大明朝廷鬧，跑這里來找平民來發(fā)泄情緒。

自己拒絕了的荷蘭使團的拜見請求。

大明不承認他們所謂的臺灣總督，自然也不會給他們使團的待遇，連禮部官員也不搭理他們，驛館都不安排。

然而，這群荷蘭人不甘心離開，宣稱見不到皇帝就不走，滯留在京師已經一個多月。

崇禎之前沒有見過他們，這次看到他們，在大明京師還這么囂張，可見在他們侵占的臺灣，對待那里的百姓是什么樣的作風。

現在，只等第一批可戰(zhàn)艦隊培養(yǎng)起來，一波把他們摧毀。

至于眼前的小角色捏死便是。

崇禎正要下達指令。

卻見李傾城走向王利，道：“掌柜的，我?guī)湍銈兎g。”

“你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王利感到詫異。

“罵人的話，我就不翻譯了，他是荷蘭始皇護衛(wèi)隊長盧卡斯，主要在責怪你們不夠敬重他們，他們說，他們是代表荷蘭使臣，荷蘭是世界強國，海上的霸主，你們對他不敬，還想叫他們離開，他們非常不滿，一定會報復你?！?

聽到是國外使團，王利覺得猜測對了，大明駐留不少外族人，但紅毛鬼稀少，聽說過荷蘭來使團了，想必就是他們，使者身份特殊，因此沒有強行驅離他們，已經算是尊重了。

但事情既然已經鬧大，皇帝陛下又在身邊看著。

陛下治理下的大明，一向鐵血，把氣節(jié)看得比什么都重，自然不能表現出軟弱。

王掌柜哂笑道：“那你告訴他，要報復，隨他的便，本店今天就是不招待了，請他們速速離開?！?

這么多人看著，他想先把事情壓下去。

李傾城把王利的話，翻譯給盧卡斯等人聽。

盧卡斯等人看到，居然有人會荷蘭話，感到很驚訝。

態(tài)度緩和了下來，嘰里呱啦的跟李傾城說了一段話。

對此，默默旁觀的崇禎，也感到十分意外，重新打量李傾城。

這個神秘的小姑娘，真不簡單啊。

在腐儒把持朝政兩百年的大明，優(yōu)越感極強，排斥外來的事務，包括語言，以至于懂外語的人極少，荷蘭語是外語中的小語種，整個大明很難找出會的人，更別提是個女的。

經過李傾城幫忙溝通。

荷蘭人愿意離開了。

王利點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

兩個店伙計忙著把地上碗筷粉碎的碗筷、桌椅收拾起來。

此時，盧卡斯又對李傾城說了一段話。

李傾城搖頭。

盧卡斯聲音又大起來。

伸手去拉李傾城。

李傾城嚇了一跳，大叫著甩開盧卡斯的手，往后跑去。

盧卡斯不依不饒向她追來。

由于聽不懂，事情也發(fā)生太快，王利想阻攔已經來不及。

李傾城驚慌的躲到了崇禎的身后。

潛意識中，她覺得崇禎能給她安全感。

而且，偌大大明京師，崇禎算是她最熟的一個人。

盧卡斯作為使團護衛(wèi)隊長，高大威猛，身高接近兩米，手臂比一般人大腿還要粗，紅色須發(fā)，深深凹陷的綠眼珠子，像是兇惡的野狼瞪著獵物，自有一番威勢。

面對怒沖沖走過來的高大壯漢，崇禎巋然不動，冷冷直視。

而周圍的錦衣衛(wèi)，不約而同，手伸到腰間，按在刀柄上，隨時可以出手護駕。

盧卡斯觸碰到崇禎凌厲的目光，停下腳步，似乎聞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他揮手示意崇禎讓開。

崇禎不緊不慢的問李傾城道：“他剛才對你說什么？”

李傾城聲線微顫：“他們要讓我當他的翻譯，叫我跟他走，我拒絕了，才不愿意給紅毛鬼服務，但他們要強迫我，竟想強行把我拉走。”

在朝鮮誰敢觸碰金枝玉葉公主的身體，今日被一個長相恐怖的壯漢粗魯拉扯，有些嚇到。

崇禎聽完，轉過頭對盧卡斯道：“你們，滾！”

誰都看得出，他要保護李傾城，說得很堅決。

李傾城心內不由得感動。

今日連連遭受挫折，與這位賬房先生葉秋，萍水相逢，第一次見面，他溫潤如玉，脾氣好，易相處，在關鍵時候，又能決絕的擋在她身前，保護她。

其實他沒必要得罪外國使團。

一個賬房先生，又如何敵得過一個強壯得像一頭巨熊的使團護衛(wèi)隊長。

葉秋的背影，在她眼中一下變得高大了起來。

雖只是個帳房先生，卻十分有遠見，常常能一針見血的說出見解，也一樣對美食情有獨鐘，如今又正義感十足，表現出男子的強硬氣概。

他真的好特別。

盧卡斯聽不懂崇禎的說是什么，但從語氣與眼神中，能聽出不是什么好話。

他眼睛盯向躲在崇禎身后的李傾城。

李傾城望向崇禎。

怕這句話翻譯出去后，給崇禎帶來無法收拾的局面。

崇禎道：“原句翻譯給他聽。”

李傾城點了點頭，這一刻，她腦袋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只能聽崇禎的。

盧卡斯等人聽了，頓時大怒。

沒想到，眼前這人直接叫他們滾，比日月樓掌柜對他們更不客氣，更不尊敬。

盧卡斯暴躁大吼道：“我們是大荷蘭的使者，是你們朝廷的貴賓，不讓我們在這吃飯也罷了，還敢叫我們滾，你侮辱了我，侮辱了我們大荷蘭。我要跟你決斗！”

他今天就是來鬧事。

在大明京師呆了一個多月，心里已積累甚多不滿。

作為當今強大的殖民強國，在落后的大明受到這樣冷遇，心里早就憋悶憤怒。

索性鬧出大動靜，引起注意，指不定還有機會見到崇禎。

只是他們不知道，見崇禎皇帝的愿望，是實現了，但卻是自尋死路。

錦衣衛(wèi)們當即就想拔刀。

崇禎目光掃出，示意他們不要動手，自己來處理。

崇禎到：“好，那便決斗。”

與這種人決斗，格局有點低，不過當作活動一下筋骨也好。

錦衣衛(wèi)們清楚皇帝的實力，但心里依然惴惴不安，時刻準備出手。

鏘！

盧卡斯拔出西洋劍，指向崇禎道：“拔劍吧！”

看到紅毛大漢拔劍相向，周圍客人嚇得往后退去。

“這，這這如何是好?！?

“如此強者的紅毛鬼，這位小兄弟怕是要吃虧，我們上去助拳?！币灿袚數南蚯皼_起。

“對，一起打死這紅毛鬼！”

面對群眾的憤慨，王利攔住他們：“諸位，這位先生既然答應決斗，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要出手也是他先出手，輪到群眾上，那他這個錦衣衛(wèi)千戶得自裁謝罪了。

李傾城在身后拉了拉崇禎的衣服，小聲道：“不要啊，我們跑吧……”

崇禎沒有回應，伸手把她推遠。

然后漠然道：“你，不配我拔劍?！?

他順手從旁邊抄起一個板凳，朝盧卡斯猛砸過去，速度極快，呼嘯生風！

盧卡斯雖是先拔出了劍，但沒想到崇禎掄起板凳，而且速度怎么快。

他連忙用劍抵擋。

一股巨力傳來。

細小的西洋劍，瞬間被板凳砸斷，板凳余勢不減，轟地一聲，砸在盧卡斯頭上。

鮮血噴濺！

盧卡斯腦袋開了花，直挺挺的倒下去，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在場所有人陡然驚愣，目瞪口呆。

太快了！

從答應決斗，到結束，也就兩個呼吸的時間。

本來眾人一致不看好崇禎，從身材上，兩米高巨熊般粗壯的盧卡斯，優(yōu)勢非常明顯。

直接一板凳，結束了？

誰強誰弱，不用懷疑。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是盧卡斯。

片刻后。

安靜的大堂，驟然沸騰，眾人熱烈歡呼，哄堂大笑。

“好強啊。”

“太過癮了，這個紅毛老鬼就是欠揍，痛快！”

“打得好！當浮一大白?！?

眾人興高采烈，像過年一樣。

崇禎手提板凳，瞥著剩下的荷蘭人道：“還有人要決斗嗎？”

李傾城沒有翻譯這句話，崇禎側頭望向她。

李傾城還沒從震驚中清醒。

沒料到，一個賬房先生居然如此強悍，大明真是臥虎藏龍啊。

這個伙伴選對了，看似斯斯文文，打架卻生猛至極，以后可以保護好她。

她盯著崇禎俊朗非凡的側臉，眸子中異彩閃閃，有些癡了。

直到崇禎轉頭看過來，李傾城才幡然醒悟，開口做翻譯。

剩下荷蘭人，檢查了盧卡斯的傷勢，發(fā)現他氣若游絲，受到重創(chuàng)，但還有一口氣。一個護衛(wèi)隊長，差點被普通板凳砸死，這說出去太丟人了。

生死決斗，對方也沒有耍任何陰招，又是盧卡斯先拔出劍，死了也沒什么好說的。

如果對方手中是真正武器的話，盧卡斯早就沒命。

他們都是普通護衛(wèi)，實力遠不如隊長盧卡斯，與崇禎決斗是找死，何況這畢竟是在別人的地面上。

但就這樣離開，太沒面子。

有個荷蘭牧師開口道：“我們是神圣的荷蘭使者，代表強大的荷蘭帝國，你竟敢重傷我們的盧卡斯隊長，你們可知道，七海之上航行有多少我們荷蘭的船只，在世界上我們擁有多么遼闊的領地？”

他對于決斗避而不談，試圖用他們國家的強大來威壓。

崇禎道：“不管你們有多少領地，我只知道，大明水師以前打敗過你們，將來也一樣會擊敗你們?！?

此言一出。

贏得滿堂彩。

周圍人大聲歡呼叫好，與有榮焉。

那個荷蘭牧師恨恨地瞪了崇禎一眼，道：“那次失敗，是因為我們最精銳艦隊沒有來，你們等著?！?

說完場面話，他們抬著盧卡斯，灰溜溜的離開。

當眾人在打聽打敗紅毛鬼的好漢是誰時，崇禎往內院走去。

所有人被擋在外面，包括李傾城。

王利趕上來，跪在崇禎的身邊，告罪道：“陛下受累，臣有罪。”

崇禎扶起王利，道：“你有功無罪。他們既然不想離開大明，那便叫他永遠不要離開。”

“臣，明白。”

王利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王利在遼西辦事，覆滅三族八家立下功勞，表現優(yōu)異，年紀雖然大一些，也被提拔重用。

他跟在崇禎身邊辦過事，清楚皇帝陛下一向殺伐果決。

而今天這些所謂的使團護衛(wèi)，還出言不遜，得罪陛下，單單這一項也是死罪難逃。

無論是誰，只要陛下下令，他必義無反顧格殺之。

不過要怎么殺，就是一門學問了。

須臾之間，他有了定計，決定在今夜，月黑風高時動手，作成劫匪殺人劫財。

“還有，那個姑娘是個人才，善待之，保護好，朕先回宮了。”

崇禎留下一句話，從后門坐馬車離開。

翌日。

崇禎在早朝時。

兼任禮部尚書的首輔范景文，上奏：“荷蘭使團遭人暗殺，不留一個活口，財物被洗劫一空，初步判斷是劫財殺人。”

“知道了，下一件事?！?

崇禎直接略過。

“陛下，此非小事，臣著請錦衣衛(wèi)追查，若不給荷蘭人一個交代，恐怕他們會鬧出大事端?！狈毒拔牡?。

戚元輔道：“啟奏陛下，布在遼東與日本國的眼線回報，荷蘭人也往那兩處派出了使團?！?

崇禎極為重視情報工作。

這三個月來，利用鄭家商船的名義，把經過考驗的忠誠錦衣衛(wèi)密探，撒向各處，目前重點是敵對的清廷與日本，南越，緬國，呂宋等東南亞諸國也有提前布置。

遼東本就有錦衣衛(wèi)眼線，如今重新啟動，加上葉赫那拉氏在清廷內部的幫助，能順利的把情報送回來。

值得一提的是，明珠等葉赫那拉族人，收到白雪婷親筆信后，有些猶豫，沒有立馬答復，當多爾袞在古北口慘敗而歸，他們這才做出決定，答應做大明的內應，伺機而動。

崇禎頷首道：“即便給他們一個交代，他們也準備鬧出大事端了，此事，朕自有籌謀，范愛卿可還有其它事上奏？”

一句話，把范景文撇開。

使臣被殺，與范景文負責的禮部，大有關聯(lián)，但如果讓范景文插手，簡單的事，就變得復雜了。

范景文道：“老臣還有一事，聽聞大明皇家探險船隊，已回歸，并無多大收獲，然改造這三艘船，耗費巨資，陛下又令五處船廠同時興造大船，這般耗費，臣擔憂勞民傷財，于反攻建奴也無大用，如今百廢待興之際，宜施仁政，休養(yǎng)生息，請陛下三思。”

又來了。

大明探險隊打通了從北太平洋去往美洲的航路，跨時代的進展，他卻說沒有多大收獲。

陳腐的思想，只盯著腐朽圣賢書不看未來的眼光，并不會因為多看幾篇泰西刊物就徹底改觀，尤其是范景文這樣的老頑固。

崇禎心間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