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松侍海棠
- 春鸞記
- 瑋壽
- 3662字
- 2021-01-15 14:17:12
第3章 青松侍海棠
“那便好。”雍肅的手掌滑落,起身向內(nèi)室走去,厚重的軍衣披風(fēng)隨手搭在椅子上,聲音沉寂蕭戮:“進(jìn)來。”
孟良鄘抬起頭,布著血絲的雙眼盯著雍肅的背影,緊握的雙手關(guān)節(jié)泛白,片刻后,終還是無力的松開了。
他扶著桌角站起來,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帶著怯意,額上青筋凸起,眼角殷紅,讓人見之憐惜。
“義父。”他看著端坐在床榻邊沿的雍肅,喉嚨滑動著,微低著頭哽咽道:“堂外賓客在座,臺上不能空。”
“那便讓他們候著!”雍肅粗糲的手掌擱在膝上,掏出腰間的槍扔向矮桌,眼皮抬起,灼熱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聲音多了幾分喑啞:“還在等什么?”
孟良鄘修長透白的手指剝開衣襟,大紅戲袍瞬時滑落在地。
蘇嘉人看向后堂,面色不改,心中怔怔鈍痛,嘴角牽起一抹輕笑,世間的荒唐事見的多了,不成想有一日自己也身陷其中。
屋內(nèi)錦被翻紅浪,今夜還較昨日長,辛苦青松侍海棠。
青風(fēng)掠過墨發(fā)叢叢,只見花蕊云膩?zhàn)咧楸P。爐熱身冷,少年瘦影不堪青風(fēng)摧折,虛弱低吟:“義父,別,燙.”
“天冷,暖暖身子。”
半面妝容浸露,生紅蠟痕新涂,眼波迷蒙暖酥,身下白袍將污。
堂外已不知過了幾炷香,江流早已安排了輕歌曼舞暖場,賓客無一離場。
屋內(nèi)孟良鄘跪于榻下,雙手托著軍靴,伺候雍肅穿鞋。
雍肅低眸垂視,看著那張寡淡死氣的臉,不由眉頭一挑,捉起他的手腕:“笑。”
那雙氤氳朦朧的眼睛,本該一笑彎彎;此刻低垂的眼角卻又染了紅,隱忍的垂著長睫,抿起一抹溫柔易碎的淡笑,
雍肅松開手,看著他拿過另一只軍靴,淡淡道:“厭倦了?”
孟良鄘儀態(tài)馴順,動作未停,只是垂落的眼中有增了幾分血色忍耐:“鄘兒食髓知味,甘之如飴。”
督軍府的戲開唱了,花滿樓這邊卻還沒開始。今夜這兩地,除了沈燁兩兄弟,叫得出名號的大家族,當(dāng)家的都在督軍府,二世祖都在花滿樓。
駱善被綁在榻上動彈不得,聽著外面一陣比一陣熱鬧,心里又慌又毛,塞著毛巾的嘴唔唔的罵著:“他媽的老鴇子,等姑奶奶出去給你頭擰下來!”
背后的手正握著一塊碎杯片,吭哧吭哧的劃著麻繩,半個時辰過去,她摸著那麻繩應(yīng)該才斷了幾根絲兒。虎口又酸又累,忍不住向后一仰,深呼了幾口氣。
正要打起精神繼續(xù),就聽門外老鴇子吊著嗓子說:“誒呦蔡爺您就放心吧!這丫頭身子骨硬實(shí)著呢,絕對不會掃您的興!”
駱善唔唔唔:“放你娘的屁!”駱聞道這糟老頭子,就喜歡胖娃娃,給她找的身體也圓滾滾的。
“哈哈哈好!拿著你的賞銀,今晚之后還有!”蔡金砂大笑著,聲音低啞粗獷,嗓子里像是含了口痰,說話時呼呼嚕嚕的。
駱善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繩子還剩三分之一,她就知道,話本子里割繩子逃跑都是騙人的。
蔡金砂一腳踢開了門,正看見駱善仰面朝上,雇甬雇甬的想坐起來。
駱善也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覷,駱善都忘了割繩子,腦子里只有一句話:這姓蔡的長得也太特么嚇人了。
從左眼尾到右臉的刀疤,深刻在臉上,骨骼似乎都因此變形。
“他娘的!”蔡金砂大吼一聲,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這丫頭真不錯!珠圓玉潤!富貴!”說完從懷里掏了一錠金字砸到了老鴇子懷里。
正正好好撞在那處,老鴇子疼得呲牙,還不得不賠笑道:“謝蔡爺!我們就不打擾好事了!”
蔡金砂朗聲大笑,幾個大跨步就撲到了床上,駱善清晰的聽到床榻嘎吱一聲,似是那塊裂開了。
“唔唔唔唔,別唔唔唔你他媽.”駱善一腦門子的汗,看著那張臉就想閉眼睛。
“中氣真他娘的足!”蔡金砂笑著一巴掌安在駱善肩上,伸手拽出了駱善堵嘴的毛巾。
一股餿味從口中消失,駱善大口呼吸了好一陣,干嘔了兩聲才平靜下來,蔡金砂往床邊一坐:“你要是答應(yīng)我不往外跑,我就給你解開。”
駱善猛地一轉(zhuǎn)身,背靠緊了墻,用力割著繩子,怪不得割的慢,拿反了。面上咧嘴一笑,套著近乎:“蔡爺!我知道跟你肯定有好日子過,我就一個要求,咱能不能把門關(guān)上。”
“那不行!我就喜歡開著門!”蔡金砂一口拒絕。
我尼瑪.駱善使勁割著繩子,繼續(xù)拖延時間:“我聽人說過,這事兒開著門漏財,我這人還膽小,要是被誰嚇唬一回,立馬就得叫郎中。”
“真他娘的麻煩!”蔡金砂想了想,“行吧行吧!依你這一回!”說完就要起身向外走。
駱善摸著還差一截的繩子,連忙叫住了人:“等等!”
“又怎么地!”蔡金砂不耐煩的喊道。
“我想你喂我喝口水。”駱善笑道。
蔡金砂一聽,瞬時柔了下來,笑道:“好好好。”轉(zhuǎn)身向一旁的茶桌走去。
駱善看著他壯實(shí)的背影,手上一用力,繩子徹底斷了,趕緊將腳上的先解開了。
蔡金砂端著茶碗過來,喂著駱善喝下,一大一小的眼睛色瞇瞇的盯著駱善胸脯看。
駱善喝了一大口,向后退了退,猝不及防的噴了蔡金砂一臉,猛地將人向下推去。
這身肉也不是一點(diǎn)用沒有,這不把人推了個跟頭嗎,蔡金砂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摔了個四仰八叉,駱善早已跑出了房。
因?yàn)椴探鹕跋矚g抗折騰的,老鴇子也沒再給她下軟骨香,這會兒駱善一身的力氣沒地方撒。
正好迎面過來一堆攔她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讓駱善掀翻了。不過畢竟是女人,又是虛胖,幾步下來氣就喘不勻乎了。
今天日子特殊,花姐一看見駱善,差點(diǎn)背過氣去,指著亂竄的身影大喊:“給我抓住她!立馬打死!”
蔡金砂在跑出來,未見絲毫怒意,反而哈哈大笑:“別打別打!抓著就行!”
“誒呦您就別跟著添亂了!”花姐眼睜睜看著駱善掀了幾個貴客的桌子,點(diǎn)心灑了一地,直奔沈家那雅席去了:“哎哎哎!那不行!快攔住她!廢物!養(yǎng)你們干什么吃的!”
除了幾個屏風(fēng)后的雅席,一樓的客們?nèi)又弊忧浦@場貓捉老鼠的戲,有人拍桌笑道:“這小胖子還挺靈活!”
“我還沒見過長得這么富貴的姑娘!真富態(tài)!”
“快跑啊小胖妞!”起哄聲一浪高過一浪。
我尼瑪.駱善跑的肺管子涼颼颼的,剛好抄了個趁手的家伙事兒,尋思找個墻靠著歇會兒。
沈燁、沈望兩人本與祝家二公子品茶,坐等著春桃出來,聽得外面吵嚷,沈望笑道:“阿湛,推我出去看看。”
“是。”阿湛剛推著人出去,就見寬大的屏風(fēng)轟然倒塌,一道紅影晃過,沈望抓著輪椅的手掌緊了緊。
玉翠屏風(fēng)碎了一地,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阿湛一驚:“二爺!”
駱善看了看沈望,又看了看他坐下的輪椅,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沈燁、沈二爺,又跟兩位見面了。
不過,以這樣的方式見面,嘶,這要是坐死了,得賠不少錢吧,那計劃可全亂了,她記著上輩子沈望身子虛的.可是連老婆都不娶,沒想到這一世他還殘疾。
“二爺,二爺你!你快起來啊!”阿湛邊說邊將駱善扯了下來。
沈望打量著駱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剛剛那一瞬,他似乎看見了一只若有若無的紅印。瞳孔微縮,心下已經(jīng)有了打算。
“二弟,怎么樣,可有哪里不適?”沈燁關(guān)切問道,眸色深沉。
沈望苦笑一聲,握拳輕咳了兩聲:“大哥怕是忘了,我倒也希望有些不適。”
沈燁視線落在他的殘腿上,安慰道:“黃大夫這幾日便到了,讓他再瞧瞧。”
花姐看著一地的碎玉,心疼的眼睛通紅,指著駱善的手指都在發(fā)抖:“給我打!給我壓下去打死!”
“花姐,怎么回事啊。”沈燁頗為不悅,“今日若是傷了我二弟,別說你這花滿樓,宰了十個你也不夠!”
“誒呦我的大當(dāng)家的!”花姐握著扇子跑了過去:“看您這話說的,誰手底下沒個糟心的,都怪我不長眼睛,擾了您二位的清靜。這樣,今天讓青幫的弟兄們敞開了玩,算我的,都算我的!”眼尾的褶皺勾著笑意,卡出的粉痕一會兒深一會兒淺。
“花姐,這丫頭我要了。”沈望指著駱善道。
駱善還被阿湛反手赴在一旁動彈不得,聞言,猛地抬起頭,不對不對,事情不對。
要她干嘛,不就是坐了他一下嘛,難不成還要自己陪葬啊。
“別呀二爺,這是蔡老板看上的,您是君子,何必奪人所愛呢!我再給您挑個好的!”花姐感覺自己頭風(fēng)要犯了,今天黃歷可沒寫什么忌諱啊,怎么這事兒接二連三的。
蔡金砂這會兒也大步過來了,朗聲道:“大當(dāng)家的和二爺都在啊!”
“蔡老板。”沈燁頷首。
“二爺這身體,這丫頭可不適合你!”蔡金砂笑道,“我看還不如等等春桃姑娘。”花滿樓常有爭香奪玉的事兒,看著爭的是姑娘,實(shí)則在爭權(quán)爭面子。
沈望倒了盞茶,淡笑:“聽聞蔡老板最近生意不錯。”
蔡金砂笑道:“哦,二爺還真是足不出門,知天下事啊!”
“您的貨日日從我這碼頭進(jìn)出,想不知也難啊。”沈望說完,端茶輕呷。
蔡金砂聞言黑了臉,他這批貨,是從吉林好不容易搞到的,轉(zhuǎn)了好幾手才暗渡碼頭,沒想到會被沈望發(fā)現(xiàn)。
“二爺眼明心亮。”
花姐在一旁笑道:“還不快再上兩壺好茶來!”見蔡金砂沒說話,便又道:“帶駱姑娘下去收拾收拾。”
駱,沈望狀似不經(jīng)意問道:“叫什么?”
“這丫頭叫駱善!”花姐笑著,轉(zhuǎn)身對駱善道:“算你福氣好!碰上二爺就等著享福吧!”
駱善將手向袖子里縮了縮,剛剛她看到了手背上隱約的紅印,似乎是鳳尾。老駱頭到底給她安排了個什么身份啊?又胖又胖又胖,還有印記,難不成是什么圣女?
說是帶下去收拾,就是給人關(guān)在屋子里,怕她再跑了。看管的人這次盯的倒不怎么緊,畢竟是跟沈家二爺進(jìn)府,換了其他姑娘早樂得找不著北了,她怎么可能會逃!
駱善坐在床上,將袖子向上挽,這會兒又什么都沒有了。
“丫頭!”
“誒我.”駱善嚇的一哆嗦,捂著心口轉(zhuǎn)過頭,竟然看見駱聞道在內(nèi)間坐著。
“老駱!我怎么能看到你?”駱善眨了眨眼睛,手按在腕上把脈:“我還活著啊!”
“廢話!”駱聞道習(xí)慣性的一拐杖打過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打不著,陰陽兩隔,不用法術(shù)是打不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