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霸王別姬

回到房間中的孟良鄘，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過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的是時候，他還在靜靜的眨著眼。

“來人。”

“孟老板。”下人走進來問道，“是要洗漱嗎？”

“不。”孟良鄘將被子蓋過頭，“誰來都不要叫我，我很困，大概會睡一整天。”

“是。”下人說道。

孟良鄘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從清晨一直到傍晚夕陽將落。

他洗漱完后，在梳妝臺把頭發梳理干凈。

推開房門，問道：“督座呢？”

“在書房。”

“來找過我嗎？”

下人低著頭答道：“中午的時候派人來過一次，說叫您去吃飯，我看您睡的香，就回了督座說您正在睡午覺。”

“好。”

孟良鄘將袖口整理整潔：“你去叫督座，說先回蓮園布置，一個時辰之后，請他來聽戲。”

“是。”

等下人將這話傳到雍肅那的時候，孟良鄘早已經回了蓮園。

“已經回去了？”雍肅問道。

“是，孟老板說完就離開了。”

“知道了，元洪備車！去蓮園！”

“是。”元洪見雍肅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便知道能去蓮園，心情不錯。

但凡是孟良鄘主動請雍肅去蓮園聽戲，他都很高興。

孟良鄘坐在后臺，已經遣了小廝去請蘇娘。

“還沒來嗎？”孟良鄘描畫著眉眼，又問道，“一個都沒來嗎？”

“是，應該快到了。”仆從在一旁說道，見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

下人也笑道：“您都多久沒回來了，我們都想您了！”

“是呀，耳朵邊沒有您吊嗓子的聲兒，就像是少了點什么！”

“你們一個個兒的嘴，比我還會唱。”孟良鄘笑著，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他坐在鏡子面前，一筆筆勾勒著，一張臉化成了牡丹花般的雍容華貴，身上大紅的戲袍，長長的托滾在地上，卷起了層層疊疊的波浪。

“真好看。”孟良鄘捧著自己長袖，在燈光下泛著粼粼的光芒。

在每一根絲線中，都藏著經年累月的戲腔。

孟良鄘早早的就站在了臺前，蓮園的下人，都覺得今天孟良鄘怪怪的。

平日他一向話很少，甚至不怎么說，今天不但面色融洽，連話都變的多了。

之前也從來沒有等客的例子，今日反而是他站在臺前等著人過來。

蘇娘在雍肅之后得知的消息，卻趕在了雍肅之前來。

“你來了，坐。”孟良鄘起身，步伐款款的走到蘇娘面前。

濃墨重彩的勾勒下，蘇娘已經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能知道他似乎很高興。

“怎么想叫我來聽戲？”蘇娘問答。

“我也叫了義父，今天也將所有事情做一個決斷。”孟良鄘半蹲下身來，“嘉人，我真的是對不住你。”

“沒什么對不對的住的，這怪不得任何人。”蘇娘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去吧，哪有主角兒在臺下的。”

“怎么這么冷清？”雍肅一進來便說道，目光落在蘇娘身上，疑道，“難不成今日就請了我們兩個人？”

其實他還以為只請了他一個人，沒想到蘇娘也在。

“七叔。”蘇娘站起身來，朝著易明章一揖。

“坐坐坐，難得你也有空，大家伙兒正好一起聽聽戲。”說完后，雍肅便坐在了她旁邊。

“這趟去大興安嶺，辛苦你了，我還想著哪日將你們都叫著，去金陵府聚一聚。”

“今天我就跟七叔先聚了，改日再叫大家伙兒一起！”

“好！”雍肅笑道，對著臺上的孟良鄘笑道，“看今天這裝扮，是霸王別姬？”

“是！”孟良鄘悠揚著戲腔唱道，可謂一個字唱出了十八彎。

孟良鄘長袖一甩，婉轉的戲腔一出來，蘇娘就覺得心頭一動。

甚至透過他響遏行云的聲音，優雅的身段中，看到了以后的日子。

她在想孟良鄘會給她什么答復，若是點了頭。

日后蘇家就要多一個人，在后花園的樹下，她青梅煮酒，他長袖善舞。

這樣神仙眷侶一樣的日子，是她期盼了很多年的，到了桃花滿園的季節，折幾支梅，吃上一盞冷酒。

孟良鄘字正腔圓的一字一句中，將秦末，楚漢相爭，九里山中十面埋伏，項羽被困垓下，突圍不出，只能聽著四面楚歌的哀戚悲邁，唱的字字入心。

現在臺上只有他虞姬一人，卻好像唱出了千軍萬馬，唱出了身側就是霸王被困的場面。

虞姬驀地舉起長劍，望著風折都旗，長劍一揮，霎時血濺當場，染紅了大紅的衣襟。

蘇娘和雍肅的呼吸都凝滯了，他們看著噴濺出來的血跡，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孟良鄘開的玩笑。

當沾著血跡的劍應聲落地時，蘇娘才反應過來，那柄泛著寒光的劍上，血跡極其醒目，一滴滴落在磚石上。

“良鄘！”蘇娘渾身顫抖著跑上前，在臺下撫著孟良鄘的臉，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雍肅也驀然起身，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看著面前的一切，總覺得，這不是應該發生的，像是一幕幕的幻象，透著不真實，又實實在在的讓他心神俱滅。

蘇娘已經撐著臺子，翻身一躍而起，翻上臺的蘇娘，雙手捂著孟良鄘的脖頸：“良鄘，良鄘你不要，沒事的，叫大夫！”

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良鄘！不要死，你不要死！”

蘇娘涕淚橫流，大哭著捂著他的傷口：“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別死！你不能死！”

“七叔，快叫大夫，叫大夫來，良鄘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的！”

“別哭了。”孟良鄘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但他似乎還能感受到一股股熱流從脖子流到了衣襟中。

他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嘉人，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娶你，一定。”他身側的手，伸了伸，像是在往后移動，想抓住什么。

“義父，這條命，我還給你了。”孟良鄘斷斷續續的將這句話說完后，一直挪動的手驀地掉落。

從始至終，雍肅都站在他的身后，看著他在生命盡頭時，抬起又抓空的手。

“良鄘。”這兩個字從雍肅的口中說出，像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在從唇邊溢出的時候，忽然變得柔和。

幾不可聞的兩個字，雍肅不知道有沒有飄進孟良鄘的耳中。

他看著這身鮮紅的背影，僵硬的站在原地，遲遲不敢相信孟良鄘就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反而像一個將死之人，腦海中不斷走過這么多年有孟良鄘的畫面。

雍肅已經聽不清周圍人說話的聲音了，只能看到蘇娘撕心裂肺的抱住孟良鄘，一拳拳的砸向地面。

“良鄘，你不要丟下我！”蘇娘死死抱著孟良鄘，似乎她再用些力，就能將孟良鄘從閻王爺的手中搶回來。

砸在地上的拳頭，已經血肉模糊，她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樣。

哭喊聲響徹了整個蓮園，直到聲嘶力竭，哭暈在孟良鄘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