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天氣正是法國梧桐樹飛絮最多的時候。往年這個時間街道上被風吹的聚在路邊的棕色飛絮環衛工人來不及清掃，再遇起風便又飛揚起來，滿街都是。街道上騎自行車的人們緊閉了口唇，或者有那講究的干脆帶著口罩。

林晨走在梧桐樹下，用腳尖輕踢飛絮。這座她從小長大的城市，現在已經沒有她的家了。媽媽的房子和她的房子都賣了。要說現在的二手房市場真的蓬勃，換在十年前人們哪里會去買二手房？

她慢慢走到不見小館，這里一點沒變，還是那般溫馨，咖啡的味道也還是那般出色。她想起遇見，有兩個月沒有去了吧？人生真是有趣，她微微的笑，也許她和見字有緣。

“什么事情笑的那么甜？”方雪穎的聲音由遠及近。

林晨笑瞇瞇的等著方雪穎走來。天氣暖了起來，雪穎也是春裝上身，鵝黃色的針織衫配上她雪白的肌膚，讓人看著清新。待她坐下，林晨說：“還記得遇見嗎？我在想我和見字有緣。”

方雪穎點頭，那個遇見她印象很深。“下次你再請我去遇見喝雞尾酒！”

“好！”林晨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瞇瞇的說，“那你先幫我去弄一些助眠的藥，讓我撐到帶你去遇見再說！”

方雪穎驟然停下手上的動作，仔細的看著她。小晨失眠了？開玩笑還是真的？

她的表情林晨太熟悉了，于是點頭，“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開玩笑的，你就是不去弄藥，我也不至于撐不到請你喝酒。”

方雪穎現在最怕她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她發現小晨這個模樣的時候說出來的話都很驚悚。她沒好氣的說：“有病應該去找醫生開藥，哪有自己胡亂開藥的？”

林晨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方雪穎忍了又忍，明知道小晨這是算準了她不會不管，卻還是問，“你到底怎么樣了？什么時候開始的？”

什么時候開始的？林晨仔細回想。“去年秋天？大概心里想的事情有些多。剛開始只是入睡困難，后來再加上夢中易醒，今年開始是夢中醒后再不能入睡。”

方雪穎算了算日子，長嘆一聲。“你面上的云淡風輕里是堆了多少個不眠夜，砌了多少層粉飾太平才維持住的？”

林晨微微一笑，“多少個不眠夜真的有，粉飾太平卻沒有，只是覺得哭哭啼啼沒用罷了。你看，頂不住我不是主動來找你？”

方雪穎斜她一眼，“現在什么程度？一天睡幾個小時？”

林晨老實作答：“弄得精疲力竭還是可以入睡的，兩三個小時左右醒，然后就不睡不著了。我看到床就怕，躺著睡不著時腦子很魔怔的，自己往牛角里鉆也不聽我使喚。”

方雪穎輕聲問，“你想什么呢？還是放不下他？”

林晨歪著頭看她，“我在遇見告訴過你的。”

方雪穎仔細回想，那天小晨說她心里的家，是一個充滿愛和信任的地方，不是算計和防備的地方。

“嗯！”林晨輕輕的應著。“我有執念，相信只要勇敢追求，世上就有那樣的地方和那樣的人。一個家里如果相互算計謀略，在我的心中就不能稱為家。有哲學三問說，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那里去？我曾經想明白了，如今又迷在霧里。心病還需心藥醫，失眠是因為內心次序混亂，看醫生干什么呢？”

方雪穎皺眉看著她，無言以對，“安眠藥治標不治本不是辦法！暫時用些以防睡眠太少傷了身體的根本可以，長期用不行。”

“我知道，先頂一頂吧！無害的像褪黑素那些已經都試過了。”

方雪穎猶豫不定，半響后問：“身體其他地方受睡眠影響厲害嗎？”

林晨微微一笑，“還好。”默默的瞞下自從LS回來后太累時便會心動過速的問題，這樣的事情說了，雪穎現在就要拉她去醫院。

方雪穎松了一口氣，“我幫你少弄點，你自己注意不要依賴藥物！你今晚跟我回家！”

晚上林晨進屋關上門后，方雪穎把王海亮推進屋里，快速將林晨情況說了，然后一臉探究的看著他，仿佛在問有沒有大問題？

王海亮微哂，以林晨的見識和膽量，如果沒有影響到身體根本，一個連買醉都不屑的人，豈會選擇用安眠藥？但是的確沒必要讓雪穎知道，心理性的失眠不好治，說了也是白擔心。

“我幫你去弄！”他說。

他的速度十分快，第二天林晨上火車之前他就送來了。這個女孩看上去依舊陽光明媚，半點沒有哀怨膽怯，可誰知道她的心里其實已經怕了？

“雪穎不懂，我卻不是，你什么情況？”他問。

林晨微微笑，“知道瞞不過你，反正你不會告訴雪穎，告訴你也無妨。過年我去過一次LS，無知無畏沒做準備，當晚在酒店心動過速沒有氧氣和藥硬扛了四個小時。如今睡眠有問題就雪上加霜，太累了會心動過速。其他真的還好。”

王海亮皺眉，“四個小時？多少跳？現在發作一次多久，多少跳？”

“一百三十跳。現在如果發作大概持續半小時到一小時，一百二十跳。”林晨答。

王海亮變了臉色，“你要去醫院！”

林晨自嘲一笑，“你說我自欺欺人也好，不要命也罷，我不愿意去。答應你們，如果再惡化就去如何？”

王海亮久久無言。人是堅強還是脆弱，中間大概只有一層紙的距離，端看你是看正面，還是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