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日最為關鍵的最后一刻,一道雷聲在密布的云層中響起。
境界突破之刻,雷云劫起之時!
“不好!”
恨窮途和黃鸝鳴見了,皆是心頭一驚,手結法印,不曾停歇。
心魔劫未消,雷云劫又起。
劫數啊,劫數啊,為何卻起自這關鍵的最后一刻。
“變陣!”
黃鸝鳴高聲一喝,也來不及祭出法器,豈圖變陣阻攔將要來臨的劫雷。
六人配合默契,手上法印變幻不斷。
只見六陽會首陣中匯聚的靈氣位置不斷變化,直接聚于陣法上方。
驀然,天空之中,一道振聾發聵的轟鳴聲由云層中響起。
雷劫降至,上章峰周遭靈氣動蕩劇烈,陣角六人未有感覺。
倒是陣外的昔年殤卻感覺胸口一悶,冷汗順著額頭的流落下來,雙腿止不住的打顫,卻未有退縮之意。
“昔年殤,你且退下!”
黃鸝鳴似有所查,厲聲喝道。
“可是,我師尊......”
昔年殤正想說些什么。
“退下!”
一道氣勁護住了昔年殤,將其穩當地送到山峰之下,這樣也好讓陣角六人專心于眼前之事。
一道劫雷落下,落得干脆利落。
六人凝神而對,由陣法所生的屏障于此刻散發出奪目光芒。
接觸的一剎那,卻是劫雷貫穿了法陣,朝劫雷打去。
六人皆感喉頭一整腥甜,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卻幾步。隨后,烏云翻滾作驚濤駭浪,無數雷霆狹摧枯拉朽之勢,滾滾落下,好似銀河傾倒,化作瀑布直落三千尺,誓要削平整個上章峰。
在外面的李清明和辛無瀾二人早已察覺內中不對。李清明在空中不停結印,務必要將內中影響不牽連到他處,而辛無瀾則收起圍繞在上章峰四周的劍陣,雙手一運,飛入幻境當中,緊接著萬千劍氣化作一把擎天巨劍,與那銀色雷河交纏一塊。
六人趁此帶著昔年殤退出上章峰,心情復雜地看著突如其來的變化。
“掌門,師尊他.....”
昔年殤焦急地看著那化作無數雷獸與巨劍纏繞一塊情景,說道。
“盡人事,看天運!”
恨窮途長嘆了一口氣,心情沉到谷底,他知曉這次的功虧一簣十有八九會讓章麟語踏上歧路,他著實不忍在見到自己同門一個又一個離自己而去,可自己仍是力有未逮。
半生修行,竟仍是無法與天爭得半分。
可笑,可笑!
還逆天修行,逆的是哪門子的天!
辛無瀾所化出的那把巨劍卸去了那劫雷的幾分力道,卻仍有幾縷落到了章麟語身上。
此時的章麟語衣衫襤褸,周身一片焦黑,面目并無流露絲毫痛苦。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寶鋒,像由青銅所制,劍身多了幾處銹跡。
乃上章峰代代相傳的神武,名喚【劫】。
歷劫,渡劫,滅劫......
魔紋已是悄然從后頸爬上了面頰,渾身的戾氣已是不再收斂,籠罩全身。身心不復往日那般清明,此刻殺心在體內洶涌,殺意充斥在腦海中。
“人魔......”
云海深見了,心中一凜,雙手一運化,太極之印浮現腳下。與此同時,恨窮途等人也同時有了動作。
章麟語睜開雙眸,已經蒙上一片漆黑的瞳孔倒映著劫雷和劍氣纏斗的景象。
呵呵呵.....
章麟語無所謂地笑了笑,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一下筋骨。
“好舒服啊,再多劈幾道下來多好。”
面上浮現出一抹輕蔑的笑容,嘲笑著區區雷劫也不過如此罷了。
濃墨烏云似是動了怒氣,又有無數雷光從云內奔涌而出,似怒火盈胸的獅子,發出威脅的低吼。
雷光化作銀河,化作濤浪,化作垂直而下的瀑布,擊潰了劍氣的束縛,朝章麟語打去,要滅去他先前的不屑和威風。
章麟語輕嗤一聲,右手鐵劍向天輕輕一揮,方才還是一鼓作氣的雷霆霎時爆裂開來,化作煙火轉眼消散。
劫云又是低沉怒吼,略顯不甘,哪管得了現今的章麟語是何種情況。
章麟語緊握手中之【劫】,憑空躍起,仰頭看向劫云。
意欲以【劫】破【劫】!
“執此七尺青鋒劍,擲向蒼天復砥礪。”
數道劍氣打向劫云,竟是完全消弭掉了打落的劫雷。
不多時,章麟語長劍一揮,竟是沒入劫云之中,卻只聽得嚯喇喇一聲驚響。
在眾人驚愕之中,劫云竟然被滿是銹跡的青鋒劍剖開!
劫云被這一劍,撕成了無數小塊。
章麟語足尖點落峰上,背朝蒼穹再度一揮,漫天劫云皆已消弭。甫現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夜空之中。
昔年殤見了心中一喜,以為章麟語渡劫成功,正要上前道賀,卻被恨窮途攔下,疑惑地看向恨窮途,正欲開口詢問原因。卻見恨窮途一臉凝重,說道:
“他雷劫已經安然渡過......”
冷視著一片焦土中狂傲佇立的那抹人影。
“......可心魔劫還沒有。”
不待昔年殤反應,恨窮途對長明道人說道:
“你帶著你這師弟先離開,回柔兆峰!”
長明道人聽了點點頭,死死抓著昔年殤的后領,放到白鶴身上,連忙離去。黃鸝鳴也是用眼神示意昭伯夷,昭伯夷雖是一臉擔憂,也知道接下來的變數她難以應付,便回端蒙峰去。
除卻最外圍的李清明,在場的剩下恨窮途,黃鸝鳴,云海深,慕千山,辛無瀾以及....
...化身人魔的章麟語。
恨窮途傳了一道音識暗自傳給李清明,李清明聽罷,變幻幻境,道:
“天地反覆,日月伏藏。”
籠罩在上章峰外圍的幻境一變,竟是成了有進無出的結界。
章麟語舒展了下筋骨,手中之劍指向眾人,好奇地問道:
“你們誰先來,與我廝殺個痛快!”
似乎察覺自己說話方式不對,撓了撓因為雷劫被打散的頭發,說道:
“算了,一起上把,我會給你們一個痛快。”
一般心魔之劫未能成功渡過,化身成為【人魔】的修士,都有一個共性那便是驕傲自滿,不把這天地間任何人都放在眼里,似乎在他眼中只有自己才是天地間最強。
這一點,倒是和先天魔類有著相似之處,不過先天魔類會隱藏得十分之好,叫人無法輕易發覺,而【人魔】則會大大方方表現出來,或者說自己的七情六欲皆會完整地在臉上體現出來。
辛無瀾率先出手,劍指殺向章麟語,出手之迅速竟然章麟語也慢了一拍未有立馬跟上。
劍氣脫自劍指,織成綿密劍網,逼向章麟語。
饒是章麟語將手中的【劫】劍揮舞得滴水不漏,臉上,胸前,手臂,竟然也是化出幾道劍痕。
面上的劍痕有鮮血流落,落至唇角之時,章麟語伸出舌頭舔了幾口,一時間只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鮮血沸騰,涌起久違的戰意。
此刻眼前那冷面青年,勾起了章麟語無邊殺意。
面對辛無瀾來勢洶洶,章麟語面上雖是輕狂,動作卻是未曾有絲毫怠慢。
劍上的比試,比拼的非是自身的根基修為
而是劍招,劍勢,劍意,劍境,劍域。
劍招,劍式的繁復和簡約;
劍勢,劍者本身所散氣勢;
劍意,劍者半生領悟參透;
劍境,劍者劍意所化幻境;
劍域,劍者修為所創世界。
當今世上多數劍者都是止步于劍勢,甚至劍招的熟悉階段,少有人能一窺劍境,更不要說劍域。
此時的章麟語已是依靠心魔領悟到了劍境,只見他和辛無瀾交接剎那,峰上四周盡是化作殺氣彌天的戰場,虛晃的人影,嘶鳴的戰馬,空氣唯一能聞得到的只有鮮血的腥味!
這正是【人魔】章麟語所領悟的劍境!
“竟然只用手接劍。”
章麟語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辛無瀾,低頭笑了笑,隨即目露寒光道:
“你是瞧不起誰呢!”
一聲怒喝,辛無瀾眼眸驚起一絲波瀾,又復歸平靜,旋身躲過章麟語的殺招,但虎口處卻是被鮮血染紅。
辛無瀾退卻數里,回過神來,察覺自己已是站到峰的邊緣,右手捂住口鼻,但鮮血仍是止不住地從手縫間流出。恨窮途等人見了,俱是一驚,正要上前幫忙,卻被辛無瀾勸阻道:
“別過來!人多手亂!”
章麟語癲狂之態愈發明顯,魔紋似有感應也跟著閃動,只見章麟語手中長劍直直刺向辛無瀾去。
劍勢比以往更加癲狂,好似戰場之上心中只剩下殺戮的一眾士卒般不要命地沖向辛無瀾。
恨窮途四人連忙出招,擋下了章麟語這瘋狂的攻勢,離辛無瀾最近的恨窮途化出一道符箓將辛無瀾拉了回來。
章麟語看了看浮在空中幾人,不屑地說道:
“齊上如何,我又有何畏懼!”
囂張的氣焰并未因先前眾人合力一擊而偃旗息鼓,反而愈發猖狂。
就在局面陷入膠著的時刻,乍然間,天象倏變。
云掩清月,似潮水重新覆在沙土之上,一抹翠綠已是悄然布滿寂靜的夜空,化作碧玉,嬌翠欲滴。
身處峰上的章麟語竟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巨壓覆蓋身上,瞬間跪倒在地上。這讓一向驕傲的【人魔】感到自尊受創,吃力地抬頭,不甘地望向天空。
莫說是舉劍,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面上的魔紋也有些畏縮,竟是悄悄從面上退卻下來。
此時云浪散開,一道凝作玉石的寶劍狹帶清爽氣勢破云而出,悠然落下,化去了峰上的殺氣和戾氣。只為一人而來,那便是------
------跪在地上的章麟語。
玉做之劍直接侵入到章麟語腦海之中,掃空當中暴竄的殺意,意識復歸平靜。
章麟語臉上的魔紋此時也是退去,而本人也是身心俱疲,倒在了地上。
方才成形的劍境瞬間瓦解。
恨窮途等人俱是長舒了口氣,暗道,這心魔之劫也算是過去了吧。此時,一道聲音傳入道恨窮途腦海之中,低沉緩慢。
“師弟,我只是掃卻了他腦海之中的殺意,心魔已和他成為一體,以后造化,我等亦無能為力。”
恨窮途默默地落到峰上,抱起了章麟語,隨眾人去了端蒙峰療傷,心中暗嘆道。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說吧。
而同一時間,廬山之內發生的變化似乎也被天下少數幾人感知到-----
天昭,知天都外,一處坐落在墳間的院落。
一人在池邊觀賞荷花,卻見池邊莫名掀起一陣漣漪,心中疑惑道:
“廬山有人渡劫?”
幽蘭空谷,蒼煙落照間,蘭花幽香,沁人心脾。
一人身著一襲白衣,手持蘭花,心中似有所感。
看了看落入自己眼里的一片樹葉,而后又看了看遙遠的東方,眸內未曾掀起一絲波瀾。
釋境,大乘云光宗,梵唱繚繞,不絕于耳,醍醐灌頂之上。
一面目秀美的僧人睜開雙眸,眼中無悲無喜,只是默默道了一聲佛號:
“善哉。”
廬山之內的一番變化,有人開始籌備謀算;有人只是無動于衷;有人卻是心生憂慮。維持了三百年虛假的和平,似乎也是等待一個打破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