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會在這？”

憋了半天，高凌才說出這么一句話。

這異變發生得過于突然，以至于他沒有一點的預備。

他是真的沒想到，黃茂會出現在這。

這邊他剛想以黃茂兄弟的名義，前去跟白芩搭訕，那邊正主卻突然出現。

正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那反過來呢？

反過來就是，高凌現在慌得不行。

就算他什么都還沒做，可內心就像是什么都做了一樣。

尤其是黃茂的調侃，總讓他覺得話里有話。

加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他也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是不是有人看出了什么？

耳邊傳來那模糊不清的竊竊私語，都像是對他的指責，本該是無意義的雜音，都被大腦轉換成了各種不堪入耳的責罵。

這瞬間，他有種意識被抽離的感覺，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

好在黃茂并沒在和他糾纏下去，也沒有回答他的話，直接從他身邊繞過。

對待獵物，要做到一擊必殺，以免夜長夢多。

對待玩物，那就要欲擒故縱，節奏松緊有度，不得一下子逼的太緊。

對于黃茂來說，高凌肯定是玩物。

準確點就是小丑，不然早將其解決了，還留到今天嗎？

為了讓他在之后的時間里感受到更深的絕望，黃茂決定先放他一馬。

繞過他，似乎還聽見他的呼氣聲，黃茂笑了笑，直接坐到了白芩身邊，抓起她的小手捏了捏。

見對方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他也不以為然，扯了扯嘴角就問道：“咋了，還閉著眼，不高興啊？我剛進來的時候還見你皺著眉，誰還把你惹惱了不成？”

“還有，是不是知道我來了，心情好了，眉毛也不皺了？”

不是你來我心情好。

是你來了，這人就不會煩我，我才心情好。

雖然意思不是這個意思，但從字面上來看，因果關系是一致的，白芩也就沒將這話說出來，只是瞟了黃茂一眼，就收回目光。

這惹得黃茂嘖嘖了兩聲，“好的不學，將那屁孩的傲嬌學會了。真的，我當初就不該讓她住進來，看，把你教壞了。”

也不在意白芩眼中的鄙夷，他故意說道：“看來有空我得好好教你怎么做個好妻子才行。”

就在黃茂與白芩交流的這段時間里，高凌已經是冷靜了下來。

又或者說，他的慌張已經被那對話帶起的不甘給澆滅，強行冷靜了下來。

他也想清楚了，他還什么都沒做，何必慌張得像是被人抓奸在床一樣？

才想起來現在是在比賽，誤以為黃茂是通過關系混進來的，他控制著語氣，張嘴問道：“黃茂，你怎么會在這啊？”

“現在是在比賽啊，這還是我們老祖下令舉辦的比賽，不是什么隨便的場合！雖然現在是休息時間，但你也不能進來啊……”

“要不趁現在還沒有人說什么，你……”

他嘗試著勸說，可話沒說完，就被黃茂出言打斷。

“你在說些什么？”

看來剛才那一下給他干懵了，黃茂扯了扯嘴角，笑道：“我是來參加比賽的！”

“你來比賽？你哪來的……”

高凌突然想起了什么，被驚得退后了一步，“你，你是那神秘人？！”

“對啊，不然你以為呢？”

黃茂攤了攤手，“難道我還能是通過關系混進來的？”

“我不是說過了，我是紈绔，不過我是講道理的，那種事我才不屑于做。”

事情發展到這里，高凌有些搞不清現在是什么情況了。

原本該在城南的人卻出現在城北，原本該稱兄道弟的人卻變得了陰陽怪氣，原本該他去關心的人卻被別人牽在手中，原本該是廢物的人卻是那神秘人。

這短時間內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他有點難以接受，大腦終于是徹底變成了一團漿糊，什么想法都沒有了。

他看著黃茂，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去面對他。

好在，其身后響起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了，他連忙微微低頭，整理自己的情緒。

這身后聲音，自然是高丹青發出的，他見這邊似乎有些趣事，便想著過來打聲招呼。

他知道黃茂，但從來沒有見過黃茂，這意味著他和高凌不同。

他沒有帶著有色眼鏡，自然就能順利地猜到黃茂的身份，“你就是那個神秘人？”

黃茂站了起來，也不否認，“我可不神秘，我只是擔心過不了初試或者復試，把臉給丟了，才稍稍掩飾一下身份而已。”

認出了這就是那高家家主之子，他伸出了手，“我叫黃茂，風華正茂的茂，想必你就是高家家主之子，高丹青吧？”

“黃茂？難道是……”

“如果你是指黃家的黃茂，那就是我。”

“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之人！”

高丹青握住了伸來的手，“看來傳言只是傳言，不可信啊！”

他還想說些什么，卻聽見那象征著休息時間結束的鐘聲響起，便松開了手，“要不我們先進行比賽，比賽后有時間再聊聊？”

見黃茂點頭，他也不拖泥帶水，直接轉頭就往比賽場中走去。

而高凌早就趁兩人聊天時離開了。

大家都不在了，休息區里就剩他們夫妻二人，黃茂眼睛轉動了下，便從儲物戒指里拿出了什么，抬了抬下巴，對白芩說道：“手。”

白芩也不多問什么，直接把手伸出來后，便察覺掌心處多了個盒子。

是那裝檸檬糖的盒子。

“這次你可不要吃那么快了，我都是算準時間才做的。”

黃茂撇了撇嘴，抱怨了起來，“突然跟我說糖吃完了，我哪里去給你變出來，還不是要加班加點去做，剛剛新鮮出爐的，省著點吃啊！”

“哎哎哎，你別這樣看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說什么。是，你是沒要求我，那我就問你，你最近沒糖吃了，是不是有時候會心煩？”

“你都吃習慣了，突然沒得吃，那當然天天惦記著。我是你老公，我還能當作不知道這事？那我當然得快點做出來！”

說到這，黃茂語氣一轉，“不過我也算是知道，什么叫枉做好人！我趕急趕忙的，卻被你這樣對待，我真的……這次罰你自己吃，我就不喂了你！”

裝作很生氣的樣子，他在那大呼小叫的，就差沒上蹦下竄，“你自己想清楚你錯在哪！我先過去了，你慢慢吃吧！”

說完，他頭也不會就走了。

站在原地，望了會那離去的背影，白芩便低頭打開了盒子，看著那澄黃晶瑩的小圓糖，怔怔出神。

這是晚來的原因。

不過，我沒有要求過你喂我。

在心里反駁了下黃茂，她才小心翼翼地從盒子中取出了一顆糖，放進口中嘗了下味道。

和上次的相比，這次糖的味道沒有那么甜，在加重了檸檬的酸味的同時，卻也沒有酸的過于刺激，只是微微激發了一下味蕾，口腔便在下一瞬間適應了那股激酸。

刺激與舒適，兩種不同的感官融洽地結合在了一起，完美符合了她心中所想。

由此，她意識到了一件事。

原來那天只是隨口一說，連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的話，黃茂聽進去了。

這讓她忍不住想細品一下這滋味。

明明是該去參加比賽，她卻像是被什么拴住了，邁不出步子。

不過細品了一會后，她又覺得，似乎還是甜了點。

難道他沒有調整配方，只是利用工藝將甜味內斂了嗎？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不將這事說出來，以免再次麻煩到黃茂。

她覺得，這就夠了。

按照黃茂說法，這糖里面還加了寧神靜心的藥材，白芩雖然一直沒吃出來是什么，不過想來，這應該是真事。

她現在的心情確實是完全靜了下來。

好像好久沒這么舒適的感覺，是大婚之后？

這是什么感覺？

不過也沒有時間去研究，見那邊的人似乎都要到齊了，白芩連忙往那邊走去。

她到位后才看見，黃茂沒有在他的10號參賽席，反而是坐在她的8號參賽席上，見她過來也只是瞥了一眼，一點都沒有要解釋解釋的打算。

不過她也習慣了，反正位置是足夠兩個人坐的，也就沒有理會，直接在他的身邊落座。

不過兩個人一起坐，似乎是避免不了身體接觸的。

兩人手背輕輕地互蹭了一下。

黃茂從來不是個客氣的主，反手就將那小手收入掌中，還用力捏了捏，頭卻故意轉到一邊裝作無事發生，吹起了口哨。

只不過似乎是嘴角漏風，吹起來的聲音顯得奇怪。

就像是在笑著吹口哨。

收回了目光，白芩心想，這個人就跟個小孩似的，和艾蕾是一個級別的。

很好哄。

這是搶答，坐在哪對比賽都不影響，其他人也就沒理會黃茂換座的事。況且他們通過高丹青知道了黃茂的身份，明白這里是別人的地盤，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而作為唯一一個不滿的人，高凌也只能是低著頭咬著牙，等待著比賽正式開始。

只有通過比賽，他才能將剛才丟失的面子給拿回來。

這時，一個人從旁走了出來，站在了參賽席正對著的平臺上。

觀眾們看到這一幕，也意識到比賽終于是開始了，忍不住議論了起來。

“哎，你說誰會答對更多的題？”

“高凌啊，你還用想？你沒看見他前面多猛？六輪比賽贏了五輪，最后那輪還是在他失誤的情況下，以微弱的劣勢輸的。我可想不到這里有誰能贏他。”

“我看倒未必，理論和實踐又不是一樣的，說不準他就是動手能力強而已，我倒是覺得，那每一輪都緊咬在他身后高丹青有機會。”

“張晶，你就是個杠精，煩得像只蒼蠅，表達與眾不同才開心，我要是你爸我那晚就不會……”

“你找死是吧？這叫杠？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這不是在討論嗎？討論不就是每個人發表……”

“對對對，我覺得你說的對，你最對，你全對……”

類似的場面，在觀眾間重復發生。

在聽到多數人還是更看好他時，高凌的心情順暢多了。

尤其是他還聽到這樣的話：

“不管是誰，反正都不會是那神秘人，搞半天原來是那黃茂，還說什么公平呢……”

高家的名聲被污蔑，高凌卻心中暗爽，恨不得類似的話多來點。

“安靜！”

臺上傳來混雜著魔力的喊聲，讓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為了保證公平，這次的搶答比賽由老祖的仆人，高宏樂來主持的。

消瘦的身板直挺挺立于臺上，搭配一身白衣，顯得道風仙骨。

雙手背抓，他環視一圈，朗聲說道：“下面我說一下比賽規則。”

“這次搶答一共有五輪，每輪三道題目，共十五道題目，每輪間會有一分鐘的短暫休息時間。在我讀題目的那刻起，就可以進行搶答。答對者獲得獎勵，每人只有一次回答的機會。”

他大手一揮，他身旁的桌子上就多出了十幾個瓶子，“這里從左到右的十四個瓶子，對應前十四道題的獎勵。”

他又指了指那桌子上，那豎立著的牌子，“至于搶答的方式，就是用你們桌子上的木牌。”

“每個木牌上代表著參賽席的號碼，只要向其中注入武氣或魔力，那這牌子就會顯示相應的數字，代表你搶到了答題機會。”

他看了眼黃茂，見他手上拿著那10號的木牌，也就不說什么了。

就算他是老祖的仆人，平時與外界接觸得少，韓箜鵲以及她的廢物兒子，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雖然不知道黃茂是怎么做到的，但查證之后，黃茂確實是憑自身實力通過初復試，他也沒法說些什么。

至于這紈绔行徑，先不說這小子不是高家人……

他瞥了眼觀眾席里，那一直留意著黃茂的李九，也就懶得理會了。

最后，他朗聲問道：“有沒有什么問題？沒有問題的話，比賽就開始了！”

除了黃茂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其他人都正襟危坐，握著手上的木牌蓄勢待發，高宏樂也就不想多言，拿出那記載著題目的記錄晶石，宣布道：

“那比賽現在開始！”

“第一題，請問有幾種方法……”

叮！

一聲清脆的響聲，從臺上的牌子內部發出。

為了方便，以免讀題時還要老祖的仆人費心神留意牌子變化，高家在通過韓家向矮人族定制這牌子時，特意吩咐要在其中加入音效。

連題目的主干都沒出來，是誰在這個時候……高宏樂低頭一看，一個“10”，出現在了牌子之上。

抬頭望去，卻見黃茂撓了撓頭，在那抱怨，“怎么這么敏感啊，我就是試試而已，沒想到一下就有反應了。”

此話一出，驟然引起了哄堂大笑。

“哈哈哈，這貨是來搗亂的吧！”

“沒想到這么嚴肅的比賽出了這么個怪人！”

“不就是，這舉動不是在擺明怕信不過高家嗎？！剛才問的時候沒說話，現在卻搞這么一出，真有你的黃茂！”

“我的笑點和你們的不一樣，你們留意他剛才那語氣神態和動作沒，‘怎么這么敏感啊’，我還以為我聽錯了什么，把我笑死了。”

……

來觀看比賽的觀眾，大多是制藥師，為了鉆研制藥一道，大多時間都是閉門不出，對于世間樂事知之甚少，以至于這一點點的趣事，都足以讓他們捧腹大笑。

不過他們還沒笑完，黃茂的下一句話卻引起了他們的喧鬧。

“既然是問幾種方法……”

黃茂大聲喊著，還抓著白芩的手舉了起來，展示了下那8號牌子，一點都沒有為他的行為感到尷尬，“我是10號，我芩兒老婆是8號，加起來就是18，那就18種好了。”

此話一出，萬籟俱靜！

白芩懵了！

她是怎么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連阻止都忘了！

高凌懵了！

他都不敢轉頭，對兩人的行為避而不見，可沒想到來了這么一出！

觀眾們也懵了！

他們這才想起來，黃茂身邊坐的是白芩，是十大美人之一，是她的老婆！

看樣子還對他十分順從！

他們卻絕大部分還是單身狗！

這突如其來被人喂了一肚子狗糧，腸胃瞬間就有點不適了！

“我怎么有點吃撐的感覺？我記得我是來看比賽的吧？”

“飽了飽了，告辭，今晚不用吃了。”

“這貨太賤了，這肯定是故意的，知道自己答不對，就想著找下存在感，順便秀秀老婆！太賤了！”

“對！怎么這種人都能參加比賽！太不公平啦！”

……

眾人越說越烈，情緒越發高漲，連黃茂的身份都忘在了腦后。

眼看著那聲討的氛圍就要到達頂峰之時，一個聲音卻突兀地響起。

聲音里帶著些許的難以置信。

“正，正確！答案就是18，有18種方法可以制得改良后的【強效固骨丸】！”

此話一出，場內瞬間鴉雀無聲！

落針可聞！

那些原本激動得紅了臉，叫打叫殺的觀眾，一個個像是中了【定身】后化身雕塑，張著那能塞進雞蛋的大嘴，卻沒有一點聲音發出。

怪異十足！

直到有人發出了咽口水聲，眾人才回過神來。

“這，這在搞屁啊！這都能答對？我感覺我也可以！”

“難不成他就是這樣進決賽的？太假了！”

“哎，你們說他會不會是……”

“是你個鬼啊，你知道這些題目是誰出的？是我們老祖，難道他還能跟老祖搭上線？你怕不是臆想癥發作了！”

……

臺上。

在宣布完結果，觀眾們還在熱火朝天的議論時，高宏樂就冷靜了下來。

他很確定，題目是老祖給他的，按理來說只有他和老祖能知道，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他也仔細地回想了這段時間的事，沒有發現有任何題目泄露的可能。

那么，就真的是湊巧？

他看向了黃茂，眉微鎖眼微瞇，想那犀利的目光將其看穿。

可黃茂還是那副紈绔的模樣，在那和白芩說著什么，表情也符合因無妄之福而引起的興奮，沒有一點的異常之處。

他也只好是收回了心思，準備開始下一道題目。

畢竟是不是湊巧，等下就能知道了……

參賽席上。

部分參賽者在互相探頭議論，面色古怪，甚至有人看向8號參賽席，對著那在膽敢在比賽上秀恩愛的黃茂，指指點點。

高凌在猶豫片刻后，也轉過了頭，往8號參賽席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

他很清楚，他是絕對沒有理由看過去，他的內心，是不可能想看到黃茂與白芩坐在一起的場面。

可直覺告訴他，他該看一眼。

于是他轉過頭，對上了黃茂投來的視線。

那眺望過來的眼神里，帶著調侃，帶著平淡。

好像還因位置上的居高臨上，帶上種俯視眾生的感覺。

這瞬間，高凌覺得他像是來到了峭壁崖邊。

臉被冷風刮著，心被恐懼填著，眼前分明是那望而生畏的萬丈深淵，腳卻會無意識地往前邁去，想要退后，腳卻懸在半空收不回來，反而是繼續一點點往下踩。

沒來由的全身抖了抖，他才從這該死的幻想中逃脫出來。

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臂，上面滿是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