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煙從嘴里抽出,煙嘴帶著我干燥的嘴皮被我丟在一旁。我不出意料迎來了他人的白眼。
人生真是一團糟,要是我較好的頭腦還在就好了,我埋怨著不識相的老天爺。
工作被辭退的我沒有任何收入來源了,不過也怪不得別人,畢竟誰喜歡被一張臭臉盯著呢?
我抓了抓疲于打理、過長的頭發,思考著如何趕緊找到下一份工作。
“阿景。”爽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東木學長在附近逛街碰巧遇到了我。
“陪我坐坐吧。”看到他苦笑的表情,我立馬意識到他是來陪女友的。
“我身上沒錢。”我直言道。
他有些驚愕,問著我:“我說你,真的不打算和家里和解么?”
我想了想基本沒有聯系的父母,和才能已經遠超我的弟弟。父母早就把對我的期望放在弟弟身上了吧?
我搖了搖頭,和他一起走進了飲品店。
“我們前不久才見過面吧?”東木學長悠閑問著我。
“不記得了,反正在學校碰見了也不打招呼。”
我和東木的關系就是這么純粹,當我看到像東木學長這樣人也在深淵邊徘徊,我就會不可遏止的感到慶幸,像是得到了認同一樣。
他也是這么認為我的,一想到走錯一步就會變成我這個樣子,人都會由衷覺得輕松吧?
我和他一句又一句地聊著無趣的東西。
“有你在實在太好了,一想到有你這種比我還消極的人,我好像又有了生活的動力。”東木突然認真說道。
東木一直都很喜歡和我聊生死的話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告訴我的事。為什么他有著殷實的家境、毫不遜色的面容卻成天想著這些東西呢?
時時刻刻都在人群中心的東木過著屬于他的幸福生活,毫不顧忌對我說出了有關生死的思考。
我沒有回應他。
“和你講話就像是對著強化玻璃,完全不用顧忌你的感受,能在你這里倒垃圾真是多謝了。”
看樣子他最近被逼的不輕。
“不過還好,你不能理解我,我的煩惱可不是什么別人隨便能體會的。”
確實,我們雖然十分相似卻又完全不能理解對方。
“彼此彼此。”我不耐煩說道。
“話說回來,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人生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怎么選擇?”我問道。
他沒在意這不搭邊的講話風格,換而言之,這就是我們的風格。
“當然是拒絕,我可沒有重來一次的勇氣,如果事先知道了的話,很多事情都會辦不好吧?”
“尤其是和人的關系上,拜托,我可不想再和那些蛾子重新認識......”他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但回到后不解決自己‘想回到過去的理由’就會從世界上消失的話......”我開口。
“先不說什么叫從世界上消失是一個多么青春期的說法,單單這個‘想回到過去的理由’就已經很奇怪了,主觀意識太強了。”
“照你這么說,我有一個‘想看一遍賽爾喬·萊昂內的電影’之類的理由,不是立馬就可以解決么”
東木嗤笑出來打斷我,像是在驚訝我竟然有勇氣去重啟人生一樣。
人想回到過去的理由有很多種,其中有大有小。有想考一次高分的、有想抓準時機投資的、也有想多陪伴親人的。我低頭思考著。
“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愿意欺騙自己吧?老老實實說出那個必死的理由才是你的風格。”
東木對著我后面招了招手,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留著亞麻色短發的女孩子快步走了過來,牽起了他的手。
我識相裝作和東木不熟的樣子起身走開。
這家伙,和大姐分手了么?
“那個是你朋友嗎?好陰沉的樣子?”
“勉強算是吧。”
他們隱約的交談聲我毫不在意,我像個傻子一樣思考著“回到過去”這種不可思議的事。
越是想我就越是煩躁,不自覺間就撞上了前面人的肩膀。
被撞到的青年帶著怒氣回頭,像是想找個借口將自己受過的氣撒在我身上。
換做平時,我根本不會理會這種事,可不巧的是我今天心情差到了極點。
我沒有征兆向他胸口上狠狠地打了一拳,青年吃痛彎下腰做出要嘔吐的姿勢。
等我發覺到他有好幾個同伴把我圍住時,我才開始后悔。真是的,我為什么要做這種無聊的事。
在這個邊緣小城中,尤其是年輕一輩,大多數像是不良少年。成天在街頭亂晃,滋事斗毆,我當然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
我盡量用雙手將頭護住,最后還是無濟于事被打倒在了地上。
等到他們走后我才撐起身子,發現自己廉價的錢包帶著剩余的薪水都被拿走了。
我躺在地上,太陽也在逐漸下山。索性香煙還在我貼身的口袋里,我別扭地躺著點燃了煙,仰著頭看著煙一點點的燃燒,時不時偏過頭清理煙灰。
真是糟透了,我這么想到。直到天完全黑我才起身向公寓走去。
一回到公寓我就把約翰列儂的《Hold on》放到最大聲音,來屏蔽隔壁大學生噪耳的重金屬音樂。
“hold on john,hold on...”
短短將近兩分鐘的歌我還沒欣賞完,就有人敲起了我的房間門。
想必是那些大學生來投訴吧?公寓糟糕的隔音幾乎擋不住多少聲音,我和那些成年人也習慣了這樣的爭吵。
有一次凌晨兩點他們用重金屬樂器演奏Sigur Rós的金曲,那糟糕的演唱完全就是在敗壞經典,我也因此和他們有了不小的矛盾。
我開始不耐煩了,裝作沒聽見,還將音樂的聲音調得更大了。
“喂,是我,還不趕緊開門。”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愣了愣神,發現是大姐的聲音。我現在狼狽的樣子可不想被她看到,但隨著敲門聲的增大,我猶豫再三還是去開了門。
“喲,你這里真難找啊。”大姐看到我笑了起來,沒有顧及打量起了我的房間。
“我還以為提前享受獨居生活的男生都是邋遢鬼呢。”她發現我除了桌子上亂堆的唱片以外,干凈得不像話的房間發出了感慨。
我連忙邀請她進來,拿出未用過的坐墊給她。
“也該換了吧。”大姐把歌換成了《black bird》,一邊說道。
“是不是把錢都用在唱片上了。”大姐端倪了一下這張整合唱片。
我沒回答她,反倒是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的?”
“上次東木和我講的,我剛剛也問了一下隔壁的那些人。”大姐說著皺了皺眉頭。
“那些家伙品味真差,真是糟蹋了好歌。”大姐氣憤說道。
對此我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
“這是你上次向我借的在輪下。”大姐從袋子里拿出了一本書。
“謝謝了,這點事讓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接過了這本我一直都想讀的黑塞作品。
“我最近寫書也是各種不順啊,沒有素材寫什么都無感啊。”大姐抱怨道。
“聽東木說你最近在看叔本華?”
“圖一個樂子,也沒把他的哲學體系看完,只是看了看隨筆而已。”
不管是音樂也好,讀書也好,我絲毫不覺得這是多么有難度的事。說到底都是為了幫人擺脫無聊而已,我向來都是不求甚解。
思想深度也罷,內涵也罷,那些東西我通通都不想。只是單純將音樂和書籍作為排解寂寞的方式。
“欸,這樣嗎。”大姐打住了這個話題。
“那關于那件事,你怎么決定的?”
我苦笑了一下,從唱片堆里找到了昨天晚上自己邊喝酒邊寫的信紙。
“給我重要的青梅竹馬”上面這樣寫到。
“寫不出東西嗎?”
“那當然了,我覺得許久不見的熟人是比陌生人還尷尬的存在。”
“即便如此,也想和她見面嗎?”大姐看穿了我。
“即便如此,我也想再見她一面。”
我懷著恐懼,優秀的宮遠能接納現在的我嗎?她又有了那些變化?她是否有著要好的朋友?
一想到宮遠可能早就忘記我了,我就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或許是我不想讓別人尷尬的心理,或許是我不愿意打擾她生活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這么多年彼此沒有聯系的愧疚。
我不由在心底發問,現在的我真的能和她聊到一起去嗎?真的不會給她帶來壓力嗎?
可是,我還是想見她一面,想見我的青梅竹馬一面。她在我心中的虛影是我這些年來生活的最大動力。
我越是想要靠近就越害怕距離感。
“那就祝你成功吧,從寫信開始。”大姐起身。
“真的很感謝你。”我帶著輕松的語氣開口。
聯系宮遠的決心都是大姐在后面使勁推我一把,我才能在自己的道路上邁出一大步。
“我看得出來,你一定很重視那個女孩吧。”大姐擺了擺手。
“說真的你和東木很像,不過還是多了些可取之處的。不過既然堅持了就好好的去實現吧。接下來的事就完全是你的煩惱了。”她說道。
“不過我也很在意你的,只把一個人當作救命稻草,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大姐故作傷心對說道。
“還真是謝謝你了。”
我最后還是沒問出來大姐和東木學長的事。
“下次打架記得把臉護好。”
她似乎認為我很少打架,不過恰恰相反我所在的初中基本上就是一個很亂的地方。正因如此,我才會考到環境較好的小鎮第一高中來。
我重新躺回床上,什么生活費的統統不去想,我聽著《stand by me》出神,
“when the night has 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