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連山抬頭看了看眼前閃亮的‘通宵Pub’招牌，暗暗搖了搖頭。左右環顧了一下，并沒見到約他之人，又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十分，已經過了約好的鐘點，心里正有些猶豫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正在這時，只見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從Pub門里走了出來，她衣著緊身黑色連衣裙，腳踏黑面紅底的‘Jimmy Cho’，搖擺不定的身姿和緋紅的面頰不用猜就知道是喝多了。一見霍連山趕忙招手示意，嘴里叫道，“連山哥！我在這兒！”

霍連山這才認出原來這就是上次在霍家倉庫匆匆見過一面的江琳，剛才忽然收到她的短信約他來這里見面，說是有事相商，趕緊上前打招呼，問道，“江琳，差點沒認出你來，怎么打扮成這樣，還喝了這么多酒，找我什么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江琳嫵媚的一笑，拽了拽他的胳膊，說，“好不容易從桿子那兒要到你的手機號，今天叫你出來就是陪我喝幾杯，別那么婆婆媽媽的，快點跟我進去！”說著拉著他就往里走去。

霍連山不好跟她拉扯，被她連拉帶拽的進了Pub，二人走到一個離舞區較遠，相對安靜的雅座，江琳一屁股坐下，一邊用手扯掉了高跟鞋，往地上一扔，一邊拍了拍身旁的位子，說，“來，坐這兒。想喝什么，隨便點，今天我請客！”

霍連山見桌上已經有好幾個空杯子，嘆了一口氣道，“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喝的？一個女孩子家，這樣跑到酒吧來喝酒是很危險的，還是回去吧。”

“別那么掃興！本來是跟朋友來的，結果他們一個個都有事走了，就剩我一個。。。”江琳抿了一口手中的‘藍色邁阿密‘，神色有些黯然的瞧著霍連山問道，“你呢？也想像他們一樣，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嗎？”

霍連山怎么也是過來人，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失戀后遺癥，只是不明白她為什么叫自己過來，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見她滿意的笑了笑，才小心的開口勸道，“你這么年輕漂亮，有什么煩心事都是暫時的，別太想不開，這么喝對身體不好。”

“哈！你怎么講起話來好像我爸？！”江琳忽然大聲一叫嚇了霍連山一跳，又見她向前伏在桌上，用一手支撐著臉頰，歪著腦袋，盯著眼前的酒杯自言自語的說道，“人人都說我漂亮，那天見你你也夸我漂亮，可是我這么漂亮為什么他就是不喜歡呢？”

霍連山對這種哄勸小姑娘的事并不是太在行，他自己也就大學時談過一次戀愛，還是個洋妞，也是無疾而終，現在看著江琳這樣，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的坐在那兒半天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他那人天生就薄情，對誰都那樣，絕對不是因為你不好，是他沒眼光。“

“哦？是這樣嗎？“江琳忽然回過頭，苦笑著問道，”那他為什么對你那個同學，吳艾伊，那么好？你今天就給我好好說說，她到底是哪兒來的神仙，能讓楊揚這樣的人動了心？“

霍連山這才明白她為什么叫自己來，不由辯解道，“你別胡思亂想，他們兩就是合作伙伴的工作關系，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不用騙我，我去楊氏問過了，他們最近的確是出雙入對的，現在還一起出了差，現在他們公司里都傳遍了，說楊總終于找到女朋友了！如果不是這樣，那吳艾伊一點名氣都沒有，憑什么跟楊氏簽約？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哪里比她差？”江琳有些渙散的眼神里盡是不甘，她的問題讓霍連山心下有些不忍。

“江琳，你先告訴我，你到底喜歡楊揚什么？”霍連山想了想，換了個角度發問。

“這還用說嗎？他人長得帥，又有能力，把楊氏做的熱火朝天的，還有。。。還有。。。”江琳本來不假思索的回答漸漸變得緩慢，她覺得還有好多喜歡他的理由，不知怎么忽然想不起來了。

霍連山等了一會兒，接過她的話說，“他對旁人一向冷淡，對下屬嚴厲，背地里別人都叫他‘冷面閻王‘，生意場上他做事大刀闊斧，卻得罪了很多人，至于對你，他的所作所為我也聽說了，可以算是無情。這樣一個人，值得你為他這樣嗎？”

這些話其實老爸已經跟她講了很多次，她都只當是耳旁風，可是今天，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她卻好像真的聽進去了，低頭沉默了許久，才輕聲問自己，“是呀，我到底為什么對他這么放不下呢？”

“以前上大學時我曾經追過一個女孩子，她聰明，漂亮，開朗，我最喜歡的是她對生活的熱愛，可惜的是她已經有了男朋友，眼里再也沒有別人的位子，被她拒絕后我很難過，好幾天都沒去上學，后來她來找我，問了我一個問題：“霍連山一邊講著，腦海里一邊浮現起吳艾伊那天出現在他宿舍門口的畫面，她神情嚴肅，完全一副學姐的架勢，狠狠的訓斥了他一通，問他不去上課對不對得起他家人給他出的昂貴學費，又問他，”你好好想想，你放不下的，到底是我/他？還是你自己的驕傲呢？“

江琳聽了，怔怔的看著霍連山，心里卻如猛地被人敲醒一般，忽然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過了許久，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問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哈哈，我不記得了，只知道從那以后，我和她又成了很好的朋友，直到現在。”霍連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告訴江琳那個‘她‘就是現在楊揚身邊的’她‘。

“謝謝你，連山哥。”江琳終于坐正了身子，從桌上端起一杯酒遞給霍連山，又給自己滿上一杯，說，“今天我們就一起為那份可以放下了的驕傲，干一杯！”

揚州，瘦西湖畔，楊揚陪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吳艾伊緩緩前行，自從今早出了門就看出她心情不好，楊揚猜應該是與她昨夜的夢有關，見她還沒有想說的意思，也就沒有出口相問，一路就這么走著，終于見她停下了腳步。

“就是這里了。”吳艾伊舉目眺望遠處的五橋亭，自顧自地說道，”吳茵兒和楊啟軒就是在這里許下了終身，可惜有情人終是難成眷屬。“

“吳茵兒？原來真的也是姓吳，看來你是穿越回了你老祖宗的身上。。“見她終于開了口，楊揚趕緊順著搭話，希望那個笑語連連的吳艾伊早點回來。說實話，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她心無城府，開朗向上的樣子，忽然見她這么陰沉的臉還真有些不適應，又想著難道自己在別人眼里就是這個樣子？怪不得公司里的人都躲著自己。

“是呀，我的祖上先輩，吳茵兒，是個勇敢的女子，為孝，為義，為理，她做了選擇。如果換了是我，也會像她那樣嗎？“吳艾伊像是在回答他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接著她慢慢的把昨夜的夢境大致講了一遍，最后又問，”你說，她這樣選擇回去，到底是對是錯？“

楊揚一邊聽著她的講述一邊心中驚疑不斷，如果說當時吳茵兒的血是隨著楊啟軒的血被一同吸入了子母石，那么基本可以判斷這就是為什么吳艾伊可以喚出血鴿子的原因。楊揚自知吳艾伊夢中的石頭本是姓霍，也是那祁連玉器的創始人，霍東的太爺爺。這么說來，楊啟軒和霍石頭一起找到的祁連山玉礦，起因竟然是為了吳茵兒。至于后來楊啟軒為什么會把自己的傳家寶定門針和那礦都轉手送給了石頭，而兩家的關系又為什么在那之后稀遠了起來，就是楊揚怎么也想不透的了。

吳艾伊見他半天沒出聲，還以為他不好回答，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其實也許很多事情并無對錯，只是看緣分深淺而已。吳茵兒和楊啟軒就是緣分太淺，一下子就走到了頭罷了。”下半句沒有說出口的話還是在心里問了出來，“而我和你的緣分又能有多深呢？是不是到合作結束也就到了盡頭呢？”

楊揚此時也終于回過神來，正向著她看來，與她目光接觸的那一剎那，心里一個恍惚，忽然有種莫名的心痛。而吳艾伊見他眼神里流露出和自己相似的憂傷，想是被他看穿了心思，不由趕忙移開視線，換了個話題，“哦，對了，按你們楊家記載，楊啟軒是娶了林家二小姐，而吳茵兒應該是嫁給了江大少爺，這么說來，我應該是江家后人，可為什么會姓吳呢？“

楊揚知道她所說的江大少爺江朝暉正是祥瑞銀飾的老祖宗，江帆的曾祖父。聽她這么問，也不由眉頭一皺，心想難道這么巧，她竟是江琳的遠房堂姐？嘴上卻是笑著問道，“不管你是姓江還是姓吳，反正不姓楊，這下你放心了？”

吳艾伊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我放什么心？都被人拒絕了，是不是親戚又有什么關系呢？”

楊揚聽了也不免尷尬，暗怪自己不會說話，剛想解釋，卻見吳艾伊忽然伸手向前一指，說，“咦，那邊好像有個教堂，走，我們過去看看。。“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邁步而去，害的被晾在身后的楊揚只好咽下口里的話，快步追上。

二人就這么默然的一路向西，走到路口，果然見到一座白色尖頂建筑，看起來是一座老式天主教堂，因為年久失修，正在施工，外面搭了腳手架，工人進進出出的，門口立著一個牌子：“維修期間，謝絕參觀。”

吳艾伊有些失望，雖然沒說什么，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就站在那教堂的前面發愣。楊揚等了一會，總覺得她今天有點不對勁，開口問道，“你。。你們美國那邊教堂應該很多吧?”

“是呀，到處都是，可是像這樣白色尖頂的，在紐約只有一座。。。“吳艾伊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個建筑，臉上掩飾不住的懷念和傷感，過了好一會她才笑了笑，認真的說，“你知道嗎，我從小最大的心愿就是穿著白色的婚紗，在這樣一座尖頂白色的教堂里，嫁給我愛的人。為了這個愿望，我還曾經特別去翻閱圣經，生怕教堂里的神父說我不虔誠，連婚禮上的要朗讀的經文我都準備好了，而那時的我，才只有十二歲，哈哈，是不是很有趣？”

楊揚看著她，并沒有笑，他知道每當吳艾伊這樣笑的時候，她的心里其實是在哭。緩緩地，他走近到她的身旁，伸手把吹到她臉上的長發輕輕拂到耳后，問道，“那你的愿望實現了嗎？”本無意再揭開她的傷疤，但她的眼睛告訴他，她在等著他問。

還是那么堅強的笑著，吳艾伊搖了搖頭，說，“我和陳峰結婚的時候還是學生，沒有辦婚禮，就去領了個證，當時我們約定等以后有錢了一定要在教堂里正式的再辦一次。可惜我們沒等到那一天。后來，我堅持他的葬禮要在那座白色尖頂的教堂里舉行，那天天氣特別好，我穿著黑紗，牧師朗誦的也是我一早為婚禮選好的那段經文，是哥林多前書十三章，你知道嗎？“

并沒等楊揚回答，她就開口背道，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愛，是不嫉妒，

愛，是不自夸，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

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記恨別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