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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

童年

在中國內陸的河南省中部,黃河以南靠近安徽省的陳州府項城縣北部,有一個叫張營的村落。19世紀進入下半葉時,要說村里最有名的人家,首先要數袁氏。

袁氏一族出了不少達官貴人。19世紀50年代最有出息的是袁甲三。他不僅通過了當時可讓千萬士子出人頭地的科舉考試,中了進士,還在討伐一時猖獗華北的捻軍中立了功,官位升到了漕運總督。總督是可以管轄相當于日本國土的廣闊地方的大官。

他的兒子們也隨著父親立了軍功,走上了仕途。不過,袁氏一族的同輩人,也不是每個人都如此。袁甲三兄長樹三的兒子保中就沒有當兵,他留在項城縣的鄉村里,應對不斷出沒的捻軍。

直到19世紀50年代末,太平天國、捻軍以及第二次鴉片戰爭等,中國的內憂外患并沒有好轉的跡象。就在咸豐九年八月二十日(1859年9月16日)這天,保中的第四個兒子袁世凱在張營村出生了。他是庶出之子。

實際上,在此前后,袁家搬遷到了張營村往東20里的地方。他們占了很大的土地并營造了防寨,由此被稱作袁寨村,至今還留有不少袁家的墓地。袁世凱的幼年也是在這里度過的。因此,有的書傾向于將他記載為“袁寨人”。

庶出的袁世凱長到7歲時,無子嗣的叔父保慶收他做了養子,同治八年(1869),他隨養父移居到了南京。

生在袁家這種名門,通常從小就要刻苦學習,準備參加科舉考試。事實上,袁氏族人中有能力的也都通過了科舉考試,取得了各種學位。也就是說,他們從小時候起,就勵志于學習。

袁世凱也不例外。為科舉做準備,首先要熟讀最基本的教材——四書五經。熟讀指的是完全背誦下來,這是最起碼的、必不可少的前提。話雖如此,四書五經的原文加起來就有43萬字之多,還要加上比文本本身多出好幾倍的解說文字,這些也都需要掌握。同時,也必須學習史書和文學,還要練習作詩。這需要耗費莫大的時間和努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最起碼筆者是受不了的。固然是不能和連一篇《論語》都背不下來的筆者相比,不過袁世凱的天性,似乎也帶有這種傾向。

據說他天性剛烈,或者說是武術坯子,即便坐在桌前,也無法好好讀書,而是偷偷地出去騎馬或是舞槍弄棒。這些也可能是他出名后的傳說而已。不過,他未能專心準備科舉考試,恐怕是不爭的事實吧!

成年

1873年,養父袁保慶去世。這一年,袁世凱虛歲15歲。籌備葬禮的是劉銘傳和吳長慶,兩人都是當時首屈一指的地方大官、直隸總督李鴻章率領的淮軍將領。這一關系決定了他的一生,看來人生的際遇真的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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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族譜

養父死后,袁世凱先是回到了故鄉項城。可是他的舉動,依然我行我素。周圍人焦急之下,又把他送到北京,在養父的弟弟保齡身邊繼續讀書。同在北京的叔叔保恒考中了進士,在中央做了官,因此對袁世凱的監視就更嚴格了。不久保恒又當上了戶部、刑部的左侍郎,以現在的日本來說,相當于財務副官和法務副官。可是,袁世凱還是學不進去。大家可以注意到他在這方面的固執和頑鈍。

袁世凱總算是通過了童試,考上了學校。上了學,才有參加科舉正式考試的資格。然而,正式考試他卻未能通過。

1879年,第三次鄉試落榜后,袁世凱已經無法再忍下去了。寄養的家主袁保恒在這一年去世,袁世凱留下“大丈夫應效命疆場,安內攘外,豈能受困于齷齪筆硯之間,誤己光陰呢?”的豪言壯語,將詩文付之一炬。

袁世凱“不學無術”的評價便由此而來。當然,這和我們如今所說的不學無術,意思是不一樣的。袁世凱只是沒有參加科舉考試,不喜歡學習罷了。他不僅有古典文學的修養,還寫得一手好字。

日本人卻由此產生了誤解,他們覺得未能取得科舉學位,就比前兩個時代的曾國藩或李鴻章要差好幾個層次。不能否認的是,這種誤解對之后的日中關系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當時的袁世凱虛歲才21歲,即使考到年邁連科舉考試資格都拿不到的人也不少見,雖說袁世凱年輕氣盛,然而決定放棄科舉,作為名家的子弟,可以說是需要相當勇氣的決斷。

按照中國的傳統,通過科舉獲得社會的尊崇,才能獲得在經濟上和政治上的特權。反而言之,放棄科舉對以后的出人頭地是極為不利的,周圍的人們一定極度擔憂他的前途吧!甚至有人因此和他絕緣也說不定。

然而,時代已經不同于從前了。縱觀袁世凱的一生,可以看到,即使是做出讓人不悅的舉動,也是可以走出一條新路的。當然,一名年僅21歲的年輕人,是不可能預見到未來時空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袁世凱可以說是幸運的。

武裝的時代

而這一時代,需要我們來分析一下。袁世凱出生時,中國正受清朝這一王朝政權統治。清朝在中國歷史上,是曾經出現過最和平最繁榮時代的政權之一。18世紀后半期的乾隆時代便是其中的典型,也是清朝的全盛時期。

可是,此時已經不再是太平盛世。內憂外患之下,各種事件已經不足為奇,于是清朝著手建立能與之對應的體制。這里暫且將其稱為“督撫重權”吧!

“督撫”是上面提到的總督與巡撫合起來的簡稱,明末以后,用來指那些統轄一省或是幾個省的軍政、民政的地方大官。清朝皇帝統治漢人,從一開始就是通過這些總督、巡撫來實現的,這是清朝的基本結構,歷代皇帝都把對他們的利用和管理當作課題。

其中最為徹底的,要數清朝第五代皇帝雍正帝。他親自掌握、限制督撫的行動,在地方行政上貫徹自己的意志。在統治上取得的改革成就,是雍正帝的努力取得一定成功的原因。

并不是歷代皇帝都能像雍正帝那樣實行獨裁統治。特別是經過18世紀的繁榮后,中國的人口從17世紀末的1億人猛增到4億,翻了4倍后,原先的政治體制也就漸漸地出現了破綻。

17世紀確立并按照當時的規模延續下來的皇帝獨裁以及官僚制度,已經無法掌控和統治18世紀后爆發性膨脹的民間社會,治安的惡化也日益顯著。19世紀初出現的內憂外患,便來源于此。

日益龐大的社會矛盾加深,舊的秩序下無法收容的人群增多,倘若官府不能提供保護,那么就只能是自己保護自己。由此產生的非法組織雖然不像字面意義上那么隱蔽,姑且還是按照慣例稱呼它們為秘密結社吧!隨著它們數量的增加,每個地方的自衛組織也有所發展。人們稱其為團練。兩者之間會發生沖突,加劇了治安的惡化。

無論是服從權力或是反抗權力,民間進行武裝活動已經變得相當普遍。雖然各個地方的進展不同,事態各異,但我們還是可以將它們統稱為“社會的軍事化”,因為它們是在同一時期、相同條件下,產生于相同社會組織的基礎之上。社會的軍事化成為清朝全國的發展趨勢。

督撫重權

這種“社會的軍事化”到了19世紀中葉,已經不僅僅停留在治安的惡化方面,而是呈現出內亂的模樣。這是由于反抗權力的一方匯集好幾個秘密組織,引起大規模的叛亂,太平天國、捻軍都是如此。而順從權力的一方為了與之抗衡,各地都組織團練和義勇軍,來充當地方的防衛。糾集眾多的義勇軍組建大規模的軍隊鎮壓叛亂的曾國藩和李鴻章,成為這一個時代的主角。

19世紀后半期的特征體現為,從“社會的軍事化”發展而來的義勇軍和以往總督、巡撫主導下的地方行政結合起來。為了維持地方上的治安,負責管轄的總督、巡撫必須要掌握、指揮義勇軍。然而,實際上這一流程是反方向的。指揮義勇軍的首腦,會逐步被任命為總督或巡撫,結果同樣是通過軍事力量掌握所轄地區,擁有財政權力來維持軍事力量。北京的中央政府再凌駕于這一基礎之上,形成了清末的政治結構。督撫重權指的就是這種權力比重向地方的督撫轉移的局面。

就在此時,清政府的權力經過政治斗爭后有所弱化。繼位的同治帝尚且年幼,代行其職責的是母親西太后。這就是“垂簾聽政”。太后執行政務時,因為身為女性不方便拋頭露面,便在前面垂下簾子,這種政治形態在歷史上也曾經出現過幾次,并不是史無前例,西太后自己也頗為拿手。盡管如此,畢竟她只是代理,不可能像康熙帝、雍正帝那樣擁有對總督、巡撫和地方大官的領導力和統治力,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指示不及時到位,還不如下放權力。北京想要對地方的情況了如指掌并下達適當的指示,比起上一個世紀,局面更加復雜多端,變動也非常快。倘若地方政府不根據當地情況立即處理的話,就會來不及收拾局面。要是事事都要上傳遙遠的中央等待指示,就很難避免事態的惡化。實際上也時有這種情況發生,由此清朝也最終縮短了自己的壽命,這一點暫且放下不談。

那么,盡可能地批準地方的裁量權,并使其發揮手腕和力量,更為明智。隨著“督撫重權”的日益顯著,北京權力的削弱超出了預想,轉變成順應這一形勢的體制。

在這種體制下,內亂終于得到平息。極度惡化的治安,也迎來了相對穩定的局面,按照當時的年號被稱作“同治中興”。當時正值19世紀70年代,正是袁世凱出場的時代背景。

進入淮軍

與此同時,這個時代傳統的人事系統受到了破壞。在漢人官場上,通過科舉考試任官的稱作“正途”,也就是正規的仕途之路;通過其他途徑進入官場的被稱作“雜途”,也就是走后門的意思。

要想走后門,有很多辦法。最普遍的一種叫作捐納,字面上是捐款的意思,然而其報償是獲得科舉的學位和官職,說白了就是買官。買官雖然在清朝初期就已經存在,但在這一時期出現了迅猛的增長。

當然,社會上崇尚的是正途,雜途具有濃厚的陰暗色彩。不難想象的是,那些買官的人難免會由此而感自卑。

從最客觀的角度來看,科舉是對儒教經典和其注釋的死記硬背,就算是通過了科舉,也不能判斷其人是否有能力。至于這些人能否擔當重任,就更是無從得知了。

因此,即使傳統的選拔人才方法能在平時起效,在非常時期也只能起到反作用。非常時期需要非常的人才,而正途并不能保證充分供應這些人才。于是,從雜途錄用人才的方式逐漸增多了。

這一情況在軍務上表現最為明顯。當時最緊要的是維持治安,其中必不可缺的是具備實力的軍隊,其主力則是由督撫掌握、平定了內亂的義勇軍。督撫為了維持并加強軍力,在其管轄的地區訓練軍隊,籌集軍費,并制造西式武器。中國的學術界一般將這種現象稱為“自強運動”或“洋務運動”。

由于這類任務并不包含在以往的官僚制度當中,一些通過雜途進入官界的特殊人才就這樣得到錄用。因此,當時最大最強的義勇軍——李鴻章的淮軍,是擁有這種特殊人才最多的機構,也是形勢使然。

看透了科舉正途的袁世凱也不例外。他投奔到了淮軍分支的吳長慶門下。

吳長慶,字筱軒,安徽省廬江人,從淮軍創建初期就是得力干將。他原本在老家組建警備隊打仗。李鴻章的淮軍,正是安徽省這些眾多的集團集結而成的。吳長慶麾下的軍隊取了他名字中的“慶”字,被稱為“慶字營”或是“慶軍”。這也是慣例,比如劉銘傳的部隊叫作“銘字營”或“銘軍”,充分體現了其私人軍隊的性質。話雖如此,吳長慶對統帥李鴻章很是順從,每逢戰役必定率軍跟隨其后。

1880年,吳長慶立下軍功,被提拔為浙江提督。雖然是浙江省的漢人中職位最高的武官,卻不過是虛有其名罷了。他的實際任務是,將其麾下大約3000人的核心部隊駐扎在山東省的登州。登州是坐擁北部開放口岸的要地,吳長慶在此維護治安。

吳長慶和袁世凱的叔叔、養父袁保慶是結拜兄弟。這是因為吳長慶的父親在廬江老家和太平天國交鋒時,袁保慶曾經派出援兵相助。前面已經提到過,袁保慶去世時,吳長慶親自為其下葬。想必養子袁世凱也是由于這一緣故,才進了吳長慶的部隊吧!

1881年5月,袁世凱前往慶軍駐扎的登州,就任“營務處會辦”一職。字面很難理解,實際上相當于一名參謀。這一年他虛歲23歲。光看年齡的話,就相當于現在大學畢業后剛參加工作一樣。

參軍是當時無法走上正途的子弟們普遍的想法。依靠關系找一份差事,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因此,袁世凱的就職和參軍,也并無特別之處。即便如此,在此期間,他之所以能夠鶴立雞群嶄露頭角,還是有一定理由的。

這個時期進了駐扎在登州的部隊,可以說是天賜良機,在這一點上他也是個幸運兒。然而,能夠把握住這一良機并充分發揮,卻是只有他才具備的才能。

天賜良機指的是什么呢?是指隔著黃海與山東半島遙遙相望的朝鮮半島的局勢。袁世凱的飛黃騰達之路,就始于這段渡海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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