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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學齡兒童接連被害,兇手卻被判無罪

我分析說:“死者額部表皮損傷比較輕,但顱內有出血,這種外輕內重的損傷更像是摔傷。死者應該是額部著地,俯臥位被碾軋。死者胸背部和右大腿的輪胎碾軋痕也可以佐證這個體位。”

李箏恍然大悟:“當時小孩是背對貨車的!”

周六的午覺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電話是姜法醫打來的:“曉輝,來單位吧,有個現場。”

“好,馬上過去!”工作性質的原因,我們的手機24小時不能關機,節假日出外勤也是常有的事。

在單位門口遇上了李箏,我問她:“你不是去參加新警培訓了嗎?”李箏笑著說:“我和姜法醫說了,只要有案子就告訴我,周末不培訓的時候我就跟著出現場,這不算走后門吧?”

我笑著搖了搖頭,看她的眼神不禁多了幾分欣賞。此前覺得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看了幾本小說、幾部電影,一時興起入了行,多出幾次重口味現場肯定就受不了吵著要退出了。沒想到她專業素養很不錯,還有一股子認真踏實的執著勁。幾次任務合作下來,我對她還真是刮目相看。

我們同步走進辦公室,姜法醫說:“來了啊,昨晚一家磚廠大車軋死了一個小孩,曉輝、李箏、王猛,你們去看看。”

“為啥昨晚的事故現在才報案呢?”我有些疑惑。

姜法醫搖搖頭:“具體情況你們去看看再說。”

李箏轉身去了器材室,姜法醫拍拍我的肩膀:“我覺得這個李箏很不錯,你們好好合作,以后技術科就靠你們撐起來了。”

拿著行頭來到院里,王猛已經在勘查車上等著了。

我們駛入案發的磚廠,隨處可見堆積如山的紅磚。一下車,就趕上了一場“好戲”。

院子里對峙著兩群人,一群穿著統一的保安服,手持盾牌和橡皮棍;另一群穿得五花八門,拿著鐵棍、板凳、磚塊……他們情緒很激動,場面劍拔弩張。

保安們很給力,一個五大三粗的光頭大漢拿著橡皮棍比畫著:“奶奶的,你們誰敢亂來,先問問我手上的棍子答不答應!”

現場的警察招呼我們到一處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說:“死者叫蘇子文,今年5歲,孫家廟村的。昨晚他跟著父母來廠里玩,被拉磚的大車軋死了。本來廠里想賠些錢了事,但賠償數額沒能談妥。孫家廟村的村民從昨晚一直鬧到現在。廠里看局勢有點失控,就報了警。”

我們繞過對峙的人群,來到了廠長辦公室。

氣派的辦公桌后坐著的是廠長張善林,身材魁梧,方面大耳。旁邊沙發上坐的是保險公司理賠員馬史偉,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張善林把手中的煙摁進煙灰缸里:“他們問廠里要20萬塊錢,一分都不能少,我們談崩了。不過事情畢竟是在廠里發生的,咱復興磚廠也不會推卸責任。保險公司馬經理今天就是特地來幫咱們處理這事的。”

馬史偉推了推眼鏡:“這種死因很明確的事故,根本不用驚動刑警隊的,只要交警劃分了責任,就可以理賠。”

我看了看他:“既然來了,先去和家屬談談吧。”

一個身穿花格子襯衣的矮胖中年人擺了擺手,騷亂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他帶著一個黑瘦男子向我們走來。

“公安同志,俺是孩子他表舅,這是孩子他爹。子文命苦,俺們也沒什么過分的要求,只要廠里賠錢就行。”矮胖中年人遞過一張名片,黑瘦男子在旁邊點頭附和。

我接過名片瞅了一眼,“金阿木,聚利財務有限公司,經理”,看著像是個小額貸款的公司。

我收起名片:“按照程序,咱得先進行現場勘查和尸體檢驗,下一步再賠償。”

金阿木擺了擺手:“孩子已經出事了,俺們可不想他再死無全尸。”

“如果不能確定是刑事案件,我們公安機關不能強制解剖,還是得家屬同意才行。”我看著李箏無奈地搖了搖頭。

“要不咱先看看尸表吧?”李箏懇切地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看尸表可以,但尸檢報告必須做完解剖,確定死因后才能出。”

一輛警車響著警笛開進了磚廠,交警隊事故科的同志趕到了。

一輛福田牌中型貨車停在磚窯前的空地上,車頭向外,車尾向內,車上沒有貨物。現場看起來并不復雜。

“貨車司機呢?”交警問張善林。“家屬情緒很激動,司機躲去辦公室了。”張善林答道。

保安把司機叫了過來。“昨晚七點左右,我開車到磚窯上貨,倒車的時候忽然有人拍著車門喊叫,我停下車出來看,剛下車就被一群人圍住了。”

司機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他們直接拽著我衣服把我拽到了車尾。有個女的坐在地上哭,車輪下面露著兩條細短的腿,我當時都嚇傻了。”

王猛轉身看向死者的父親:“你說下當時的情況。”

蘇有林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昨天傍黑兒(傍晚)俺們到磚窯搬磚,子文吵鬧著來廠里玩兒。俺正忙著搬磚,聽到有人吆喝,跑過去一看,大車把俺兒卷進車輪子底下了。大夫來看了看,說孩子沒治了,孩他娘當時就張(暈)倒了。”

我們在現場拉起警戒線,清理了無關人員。痕檢技術員王猛對現場和車輛進行了勘查、拍照。

兩道黑色剎車痕跡在平整的水泥地上十分顯眼,右后車輪下方發現了已經風干的血痕。貨車總高度為3.5米,車廂平臺距離地面高度為1.1米,制動系統良好。

尸體已被家屬拉回家中,金阿木和蘇有林答應我們去村里對蘇子文進行尸表檢驗。

步行去孫家廟的路上,張善林很健談:“最近真邪門,怎么這么多軋死小孩的事故啊,真是流年不利!”

“上個月我們廠有20多個工人請假去恒安磚廠站場子,據說統一管飯,每人還有五十塊錢。”張善林面帶嫌惡,“他們就是為了錢。”

“這事我們怎么沒聽說過,沒有報案嗎?”我覺著有些奇怪。

“私了了唄,不過這次他們算是踢到鐵板上了,咱復興磚廠可不是軟柿子。”張善林似乎話里有話。

走進孫家廟村,一陣涼爽的感覺撲面而來。蜿蜒的小河從村子中間穿過,郁郁蔥蔥的大樹圍繞了整個村子。

村里一處平房前,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正圍著一輛破舊的童車玩耍。那是一輛紅色四輪童車,車身上有許多污垢。

見到陌生人到來,他們抬頭看了我們一眼。金阿木說:“這三個孩子分別是蘇子文的哥哥、姐姐和弟弟。”

院子里搭了一個布棚,一個小孩躺在木制的架子上。他穿著黑白相間的衣服,蜷著腿,兩手交叉于胸前,手指輕輕扣攏成拳,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機。

一位中年婦女癱坐在地上,呆呆地注視著孩子,皸裂的嘴唇在念叨著什么,目光一刻也不肯離開,淚水在通紅的眼睛里打著轉。

一位面色蒼白的老阿婆拄著拐杖從屋里挪出來,蘇有林趕緊過去攙住她,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老阿婆忽然抽出手來,打了蘇有林一記耳光,轉身回了屋里。

我們請無關人員到院子外面等候。院子里的人群逐漸散去,聚在院墻外竊竊私語。

金阿木告訴我們,明天會是喪期中最熱鬧的一天,所有親屬都會過來。蘇子文的父母和奶奶擔心被大家看到蘇子文不能得一個全尸,拒絕解剖尸體。

我向金阿木解釋,解剖切口都會選在衣服遮擋的隱蔽部位,盡量避開面部等裸露部位,不會破壞死者的外觀完整性。金阿木沒立刻表態,“我再和子文他爹商量商量吧。”

我和李箏對死者進行尸表檢驗。“他真瘦小。”李箏抬頭看了看我,我示意她可以開始了,她低下頭熟練地檢驗起來。

經檢驗,死者蘇子文身高95厘米,體形偏瘦。尸僵較強,尸斑位于背部,指壓稍褪色,翻動尸體時,口鼻部有血液流出。

死者前額部有一處皮膚挫傷,大小約3厘米×3厘米;右胸背部和右大腿分別有兩處皮膚挫傷,面積分別為15厘米×13厘米和15厘米×8厘米。用手按壓死者胸部,可以觸及多根肋骨骨折。

金阿木走過來問:“不做解剖的話能出鑒定書嗎?”我搖了搖頭。金阿木嘆了口氣:“那就解剖吧!”

我對李箏說:“你讓家屬把《尸體解剖通知書》簽了,然后把尸體拉到解剖室去,我們連夜解剖。”

夜幕降臨,我們借著燈光收拾工具。張善林走了過來:“大家辛苦了,時候也不早了,咱一起吃個晚飯吧?我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各位!”

我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張廠長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今晚要加班,晚飯就不過去吃了。”

我們走出院子,蘇子文的兄弟姐妹還在玩著那輛童車。李箏走過去想摸摸小女孩的頭,小女孩一下子躲開了。

“公安同志稍等一下!”金阿木和蘇有林追了出來,“俺們明天能把孩子拉去火化嗎?”我拒絕了他的要求:“孩子的尸體要冷藏幾天,等鑒定書出來以后,家屬沒有異議再火化。”

“冷藏費太貴哩。”蘇有林一臉無奈,金阿木擺了擺手,蘇有林沒再說話。

我回頭望了一眼,村子已被夜色吞噬。

去解剖室的路上,我們找了家面館隨便吃了碗面。趕到解剖室時,蘇子文的尸體剛好運到。

蘇子文的皮膚很嬌嫩,手術刀輕輕一劃就割開了。顱骨很薄,打開顱骨后發現硬膜下有少量出血。肋骨很脆弱,已經斷了好幾根,剩下的不費力氣就割開了。小小的胸腔里全是血,心臟破裂,肝臟破裂,脾臟破裂。

“他生前承受了多大的傷痛啊……”李箏面露不忍。解剖室里一陣寂靜,我們默默收拾好工具。

回到分局已是深夜,我連夜整理了孩子的鑒定書。

周日清晨,辦公室里灑滿了陽光,我倒了一杯茶水。

“這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死因很明確,車輛碾軋胸腹部導致多個臟器破裂出血死亡。”我低頭喝了口茶,“但我思來想去,總感覺他頭部的損傷有些蹊蹺。”

李箏說道:“死者頭部損傷主要集中在額部位置。他應該是面對著貨車,在貨車倒車時被撞擊額部,仰臥位被碾軋。”

我沉思片刻,搖搖頭:“不對。死者額部表皮損傷比較輕,但顱內有出血,這種外輕內重的損傷更像是摔傷。死者應該是額部著地,俯臥位被碾軋。死者胸背部和右大腿的輪胎碾軋痕也可以佐證這個體位。”

李箏恍然大悟:“當時小孩是背對貨車的!”

王猛補充道:“根據對貨車的檢驗,貨車平臺高度是110厘米,而死者身高是95厘米,小孩要比貨車平臺低很多,所以他是被輪胎撞倒的。”

“我有個疑問,事情發生時有很多人在現場。孩子背對著大車可能無法發現自己的處境,但大人們面對著孩子,他們要是喊孩子一聲,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李箏若有所思。

我點了點頭:“這也正是我的疑問。另外還有個疑點,張善林說周邊磚廠發生過多起軋死小孩的事故。”

王猛站起來說道:“咱既然考慮到這些疑點,就必須去證實。曉輝和李箏去找死者親屬,再詳細了解當晚的情況。我去其他磚廠轉轉,打聽之前類似的幾起事故。”

我補充道:“如果需要偵查中隊增援,咱隨時向大隊領導匯報!”

“好!”李箏飛快地收拾東西,“劉哥,你在局門口等著,我去開車。”

把車停在村外,我們步行走進村里,恰好看到蘇子文的哥哥、姐姐和弟弟在村頭玩耍。他們依然在玩著那輛破舊的童車。我們湊近了打招呼,三個小孩卻不理我們。

李箏從包里拿出一塊巧克力,在三個孩子面前晃了晃:“這塊巧克力誰想吃?”

“俺!”孩子們眼睛里閃著亮光,異口同聲地喊道,伸著手湊到了李箏跟前。

“誰和我聊聊天,阿姨就給他巧克力吃。”李箏說完,大些的男孩和女孩后退了一步,臉上滿是戒備,那個大約4歲的男孩遲疑著沒挪動腳步。

李箏問小男孩:“你們為什么總在玩這輛小車呀?”小男孩撓著頭,好像不知怎么開口。那個看起來10歲左右的大男孩一把搶過巧克力,掰成三塊分給女孩和小男孩后,對李箏說:“俺替小弟回答你。”

“上周俺爹從外面帶回來這輛小車,俺們都很喜歡,可俺爹說小車是二弟的,不讓俺們和二弟搶,連小弟都不行。”

李箏說:“那你們平時和二弟一起玩嗎?”

李箏這句話可能就是隨口一問,但那個最小的孩子卻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下。

我追問道:“是因為他比較兇嗎?”

10歲男孩子不滿地搖了搖頭:“二弟才不兇,只是突然變得很奇怪。”

“怎么奇怪?”

“他連水都害怕。有次俺娘給他喂水,他一下子就把碗打翻了。”

李箏和我交換了一個眼色,顯然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突然,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李箏拽著我的胳膊,迅速把我拉到了一處墻角,三個孩子也跟了過來。李箏拿出三塊巧克力:“你們先去玩吧,改天再來找你們玩。”孩子們迅速把巧克力塞進嘴里,騎著童車跑遠了。

我疑惑地看著李箏,她捂著胸口說:“你猜我看到誰了?”我搖了搖頭。李箏的視力特別好,我只是隱約看到了幾個人。

“我看到了馬史偉,就是那個保險理賠員!和他在一起的是金阿木和蘇有林。”

“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咱先撤吧,別輕舉妄動。”李箏點了點頭,我們一起回到了分局。

王猛已經在辦公室了。李箏驚奇地問:“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有什么發現沒?”王猛靠在椅子上沒好氣地說:“別提了!那些磚廠對軋死小孩的事守口如瓶,我什么也沒問出來。你們呢?”

李箏仰起頭:“我們有了兩個意外發現:一是蘇子文得了狂犬病,二是保險公司理賠員馬史偉和死者親屬私下有接觸。”

王猛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咱去找領導匯報!”

很快,對金阿木、蘇有林、馬史偉等人的調查有了結果,解開了所有的疑點。真相讓我們大吃一驚,這多起軋死小孩的事故竟都是人為操縱的。

金阿木曾經坐過牢,而他坐牢前是環球磚廠的廠長。被問及為何總挑磚廠下手時,金阿木平靜地說:“他們不仁不義,我不過是幫大家拿回自己的錢!”

孫家廟的村民之間盤根錯節,多多少少都有些親戚關系。金阿木早年借了親朋好友的錢,開了環球磚廠,許多村民都在他廠里打工。

他為人不錯,從不拖欠工資。盡管村民們在磚廠收入不算高,但總比土里刨食強,不用總看老天爺臉色。

工廠發展得不錯,金阿木不滿足于小打小鬧,高薪聘請了一位學管理的大學生當副廠長,開始大規模投資。

后來廠里發生了一次重大事故,周邊幾家磚廠趁機落井下石,舉報環球磚廠環保不合格。金阿木鋃鐺入獄,財產被沒收,妻子帶著孩子改嫁。

金阿木出獄后輾轉得知,當年的事其實是大學生副廠長設計陷害的,而那位副廠長現在已經成了環球磚廠的廠長。

金阿木畢竟不同于普通村民,他見多識廣,腦子活泛,出獄后去南方打工攢了些錢,回鄉放高利貸,成了村里的富人。

當年的事始終讓金阿木耿耿于懷,像夢魘一樣揮之不去。

兩年前,村民李二牛的兒子李小飛查出了白血病,為了給兒子治病,李二牛曾多次找金阿木借貸。

李二牛是一名老實巴交的農民,他把耕地的牛賣了,把媳婦的嫁妝賣了,把家里的電器之類能換錢的物件也都賣了,再賣下去就得砸鍋賣鐵賣血了。

金阿木這次沒有借錢給李二牛,他知道李二牛借了錢肯定無力償還。

他給李二牛算了一筆賬,勸李二牛放棄治療:“二牛啊,不是哥不講情分,你自己想想,無論孩子能不能治好,你都得把整個家搭進去啊。再說那個病是治不好的,到頭來人財兩空,還不如再要個孩子呢。”李二牛氣得扭頭就走。

一個多月后,李小飛因為交不上住院費被迫出院回家,李二牛又找到金阿木苦苦哀求:“金哥,再借點吧,廠里半年多沒發工資了,等發了工資我一定能還你。”

“你在哪個廠,怎么拖欠工資這么久?”金阿木知道,現在很多工廠都拖欠工資。“環球磚廠。”李二牛說道。

“環球磚廠”這四個字讓金阿木拍案而起:“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倒把李二牛嚇了一跳。“兄弟,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些沒良心的家伙!”

他給李二牛出了一個主意:既然孩子眼瞅著沒治了,不如干脆讓他死得有“價值”些。

李二牛沒吭聲,轉身走了出去,他在孩子健康時最愛去爬的那棵黃桷樹下蹲了大半宿,抽空了兩包煙。天快亮的時候,他起身跺了跺腳,流下兩行濁淚:“娃啊,爹對不住你,要怪就怪你生在咱窮人家,下輩子投胎去個有錢人家吧。”

于是在一個傍晚,李小飛被父母帶去環球磚廠里玩耍,“意外”被大車軋死了。金阿木迅速組織村民去廠里圍坐索賠。

廠里怕事情鬧大,和家屬簽了私了協議,賠了8萬塊錢,家屬向廠里保證不再鬧事。

金阿木躲在暗處沒露過臉,直到看到李二牛在環球磚廠索賠成功,驀然生出一種報復的快感,一直沉沉壓在他心中的事好像輕了不少。

李二牛拿著賠償金把孩子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在葬禮當天喝得爛醉,幾次哭得背過氣去。

對于李二牛家的事,村民們好像都有自己的猜測,但誰也沒有點破。后來再有李二牛家類似情況的,紛紛找上了金阿木。

金阿木如法炮制,策劃了好幾起磚廠貨車“意外”軋死小孩的事故。恰好,那些磚廠都是他出事時落井下石的幾家。

對周邊磚廠的報復多次得手以后,金阿木多年積累的怨氣好像慢慢消散了。他決定收手,但表妹夫蘇有林又找到了他。

蘇子文的事說來蹊蹺。兩個月前,蘇子文在村口玩耍,被村里一條狗咬了一口。蘇有林當天就帶著蘇子文去醫院打了一針狂犬疫苗,之后又按時打了四針。按理說蘇子文是不該發病的,可不知為何,他還是發病了。蘇有林沒有質疑過疫苗問題,只怪自己孩子命不好。

蘇有林家孩子多,本來負擔就重,老母親讓他去找金阿木借點錢。

得知小外甥蘇子文得了不治之癥狂犬病,金阿木權衡后,打算像以前一樣再干最后一票。

蘇有林忘了當天和金阿木談了什么,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看到幾個孩子在搶蘇子文的童車,狠狠批了他們一頓,回屋躺在炕上輾轉反側。他試著和家人商量,妻子只一直哭,母親也堅決不同意。

蘇子文的奶奶拄著拐杖找到金阿木,一巴掌打在金阿木臉上:“你傷天理啊!”

金阿木眼里噙著淚:“姨媽,你說咱能有什么辦法?還不是因為窮,得了病要么等死,要么人財兩空,您還有好幾個孫子呢。”

蘇子文的父母瞞著老人帶蘇子文去了磚廠。

復興磚廠態度很強硬,堅持要讓交警隊和保險公司介入。金阿木無奈之下想到了在保險公司上班的遠房親戚馬史偉,馬史偉和蘇有林家也算是親戚。

馬史偉告訴金阿木,這次事故中的貨車入了交強險。如果貨車有責任,那么交強險就可以賠11萬;如果貨車沒有責任,交強險最多才賠1.1萬。

“這次得多要點,他家孩子多,將來負擔重。”禁不住表哥金阿木的勸說,馬史偉答應去一趟磚廠,于是在磚廠打電話要求出險后,馬史偉出現在了廠長辦公室。另一方面,金阿木帶領村民對廠里施壓。

保險公司承諾盡快對事故進行理賠,廠里一般來說也樂得順水推舟、息事寧人。但因為在賠償金額上產生了分歧,導致對峙升級,于是磚廠報了警。

而我們的介入,讓死者蘇子文“開口”講出了真相。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只是,我從沒想過病入膏肓的孩子還可以被當作索賠的道具。也不知道孩子的親人看著孩子嬌弱的身軀被軋在車輪下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隨著醫學的發展,我相信會有更多的絕癥被攻克。但有時需要救治的不是絕癥,而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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