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啥呢，這么專注？”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媽媽一席紫色及地長裙緩緩而來，顯得愈發白皙高貴迷人。

“聊你呢！”爸爸開起了玩笑。

“我有什么好聊的？小張，好了就上菜吧?！眿寢屧诎职峙赃叺目瘴簧献讼聛怼?

“聊你怎么見不得人躲起來了！”爸爸全然不顧外人在場，一如既往。

“沒有啦，我們只是閑聊?！崩钍寰谷槐粙寢尩墓獠拭缘媒Y巴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

“我聽說有客人，就放下手中的小鏟上樓換洗了一下。今天比較突然，所以耽擱了點兒時間?？茨銈兞牡靡餐g，看來還是我來得太早了?！眿寢屵呎f邊左顧右盼審視著在場環境。

李叔用胳膊肘推了推旁邊的女子，那女子則聽話地去了廚房幫忙。滿臉堆笑地說：“不早，不早，您來得剛剛好！”

“老李還是那副人見人愛的模樣。我真后悔沒讓你去做銷售，主管客戶關系，尤其是我們的那些金主，那些中年女客戶。”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都是哈哈大笑。也就是媽媽厲害，才幾句話幾分鐘不到，就立馬活躍了氣氛。

“楊總總愛說笑！”跋扈霸道的流氓叔叔竟然也靦腆了起來。果真是鹵水點豆腐！

“我看紅紅說得沒錯！我就一直覺得她眼光特別好。要不這樣，等過段時間你們開會表決一下，做個內部調整?！卑职钟悬c兒自夸的模樣，著實讓我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想笑。

“我這么木訥的人還是算了吧。要真那么人見人愛，也不會孑然一身了?！彼谷惠p嘆起了氣。

“老李，這就是你的問題了！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嗎？就是你不見人愛人，并不像你長的那樣隨意。”媽媽邊說，一只手在他肩上輕拍了幾下。

我明顯地看見他側過去看媽媽手時有微微陶醉深呼吸的微動作，難道爸爸沒看見？難道媽媽不知道？難道爸爸看見卻不生氣？

“是呀，老李，你看，連雪兒都要成家了。你這個長輩的確該抓緊時間了！”爸爸終于如我所愿開始催促了，“我倒是認識幾個年紀相仿的，條件也不錯，要不我也來當一次紅娘！”

“你？算了吧！當初追我時那德性！也就我這樣兒的能不嫌棄。就你那幾把刷子真不行?！眿寢尠T了癟嘴吐槽到。

“他是怎么追到你的？”李叔竟然問出了我的問題。

“對呀，媽媽，快說說，他怎么追到你的?！蔽乙簿o追不放。

“那我不也在眾多人群中出類拔萃追到你這仙女兒了嗎？”爸爸得意地炫耀著。

“都是陳年往事了，不說也罷?！眿寢尵瓜裥」媚镆粯幽樕嫌辛藡尚?。不施粉黛的自然腮紅，讓我這女子看了也如癡如醉。

“人家想聽嘛！”我繞過桌子走到媽媽身后，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撒嬌吹起了軟風。

雖然其余的人也很好奇，但大家沒我這么占有天時地利。

“他能追到我，就是因為他壓根兒沒追我?！眿寢屖懿涣宋业乃览p爛打，高興地說出了這么一句經典經驗。

“什么嘛，說了跟沒說一樣，聽都聽不懂?！蔽矣悬c兒生氣地自覺回到了座椅上。

李叔卻朝爸爸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秦剛也認同地不停點頭。

“菜來了，餓死了?！毙睦锏牟粷M立馬被眼前的美食一掃而光。

“好了，大家都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媽媽邊說邊舉起了酒杯。席間大家都只是專注地享受美食，沒有人說一句話。

“這樣，你們慢慢吃。我待會兒跟老李他們一起去公司看看。晚餐我就不回家吃了?！眿寢層每诓疾亮瞬磷?。

“你們兩個下午什么安排？”爸爸把問題拋給了我跟秦剛。見我們都沒有回答，他便開始替我們做主。“這樣吧，我下午出去有個研討會不能陪雪兒。小剛，我就把她交給你了，你帶她出去玩玩。”

“好的，叔叔，我一定不會像上次——”

他的話被爸爸一個瞪眼打斷了。

“你打算帶我去哪兒玩？”

“你想去哪兒？”他總是那么紳士，可我偏偏是天秤。

“我不知道。你拿主意吧。反正上了你的賊車也下不去?！蔽野腴_玩笑地說。

他的臉色突然特別難看。

“不好意思呀，我開玩笑的，我沒有真說你是賊。”我趕緊道歉。

“沒關系。跟這個沒關系。”他不敢看我，一直沒有看我，只是朝著車庫走去。

我跟著他的腳步，坐到了副駕駛座上。安靜地看向前方，不知道終點會是哪兒。但卻心安地愿意跟著他，信任他。

“哇，好美呀！”我失聲尖叫了起來。若不是空間有限，我真能跳起來。

“對呀，每年的這個時候這兒都是最美的?！币娢夷敲磁d奮，他也滿臉高興。

“你怎么知道？”

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澳忝磕赀@個時間最喜歡上這兒來賞花的。”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我趕緊糾正。“對呀，所以我才吃驚嘛，你竟然記得那么清楚！”

“你的每一個喜好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哪怕你不在的時間里，所有陳設、所有物品依舊，只是想你回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你最喜歡的?！彼笫衷谲囬T邊摸了一下，遞給我一個手機。

“你送我手機干嘛？”我疑惑地問。

“這不是你的手機嗎？”他更加疑惑了。“午飯后，臨走時我跟叔叔要的。我覺得在外有手機更安全，萬一走丟了我才能找得到你?！?

“謝謝呀。不過我哪里有你說的那么笨？”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是很聰明，不過就是愛瘋愛玩愛胡鬧，還是個大路癡罷了?！?

“看來你是把我了解得透透的嘛！”

“對自己未來的妻子若是都不了解，那我還會花心思去了解誰呢！”

“不過你真是及時雨宋江。我剛才腦子里還想著，這么美麗的風景要是能拍成照片就好了！”我雀躍地開機開始了拍照。

一片綿延不斷的光山，卻零星布滿了粉色、白色的花蕊，像水墨畫一般淡雅脫塵。這個寒冷的季節，也就只有這里沒有新綠卻有紅花。

“你說為什么這里這么多花？”

“這里以前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山。后來為了防風護林，防止水土流失，就飛機播種了杏苗。它們的生命力極其旺盛，不需要人精心呵護，甚至不需要多少雨露土壤，只為了給心愛的人呈現出最美的模樣。

“故事很凄涼，但看見它們的笑臉，卻很溫馨?；ㄩ_一瞬，能夠遇上懂它們欣賞它們的知己，估計無論生長多么痛苦，它們也是甘之如飴?！?

“也許吧?！彼坪跤窒萑肓顺了?。

“好可惜，每次拍的照片都有一層玻璃晃光，這邊又是高速路不能停車，即使停了也沒法靠近。”我總是那么的不知足。

他卻聽進了耳里?！澳阏镜揭巫由暇涂梢粤?，但要注意安全，還有就是不能拿手機拍了。”

“哇，你不早說！”頂篷還未全部打開，我已按捺不住興奮像在地下埋了一個冬天的種子，迫不及待地探出了頭顱。

“我會把車速稍微降慢一點兒?！彼P切地說。

“哇哦～”風像塑料膜一樣從耳邊穿過，隔絕了一切聲音，甚至連自己的尖叫都聽不見。我像小鳥一樣伸開翅膀，感受著飛翔。沁人的花香直擊我的靈魂，甚至濃郁得讓我有些喘不過氣。旁邊被超的車更是向我拋來了羨慕的眼光。

“累了？”見我蹲坐了下來，他趕緊詢問是否有什么不適。

“不是，只是乏了?！蔽臆涇浀匕c坐著。

“我幫你調一下椅子?！痹谒氖窒拢巫勇犜挼爻闪?70度仰角。“以前的你可是絕不會乏的，簡直鮮花就是你的血液。”

“可能是老了吧。”被戳穿后趕緊亡羊補牢?！斑@么遠估計晚上我們也趕不回去吃飯了吧?！?

“沒關系，待會兒到飯點兒我們就就近找一家好吃的。其實不回去也沒關系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了。

“我都聽你的，我對這些不熟。”話音剛落，我的手機竟然響了。突如其來的鈴聲倒是把我嚇懵了。我拿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如何是好。

“快接呀，待會兒就沒了?！?

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屏幕上那串未注名的手機號，還是摁了接聽。

“干嘛呢，這么久才接電話？”手機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問話方式是那么的奇怪。若不是他肯定這是我手機，我一定會認為拿錯了。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誰？”

“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一種對方一定認識我的直覺油然而生，我朝他看了看，接著說：“不好意思?！?

“這么久你不記得也正常。你還好嗎？”對方更加地得寸進尺。

“你打錯了吧！”

“你不是董雪兒嗎？”對方肯定地確認著我的身份。

他對我的稱呼讓我感覺很奇怪，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那樣叫我，但這個名字是沒錯的?！笆?，但是我不認識你?！蔽覕蒯斀罔F地回答。

“當初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嗎？”他有些祈求，有些無助。

“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請您自重！”不知道突然從哪里冒出了無名火。

“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了？不會的，你說過會等著我的。我不信！”感覺遇上了一個死纏爛打的潑皮，像口香糖一樣，但我也不懂為什么那么厭惡的感覺我卻并沒有掛電話。

“首先，先生，我并不認識你。其次，我的確跟我對象在一起。”我再鄭重其事地重復了一遍。

“我不信，你讓他接電話?！睂Ψ揭桓辈坏近S河心不死的態度。

我歪著頭看了看旁邊的他，然后把手機遞給了秦剛。

“您好，請問找我未婚妻什么事兒，可以跟我說嗎？”秦剛一副宣示主權的模樣。

我不清楚電話里的人跟他說了什么，但他的確拿著手機通話了幾分鐘才掛掉。他把手機還給了我，依舊面無表情?？伤绞敲鏌o表情，越讓我心里沒底。

突然他把車停在了一家農家樂門口。這個季節人煙稀少。甚至我們走進餐廳也沒見著服務員迎接。

“把你們這兒的特色菜上上來吧，順便再來瓶牛欄山。”老板殷勤地走上前，拿著菜單還未開口，他就已先一副霸道總裁命令的口吻?！澳憬o她看看菜單，讓她選她愛吃的?！?

我就隨意選了幾個清淡素食。

“咱們家的特色就是錫紙烤兔。但這個菜現做時間有點兒長。若是二位等不及，可以改選其它大菜。”老板一看就是個老實人。

“沒關系。來就是為了吃特色。做好就好，要是讓我們這位小姐吃高興，有賞?！?

我在一旁偷樂，老板一聽這話更是樂得眉眼擠到了一處。

本來以為只要1個多小時就可以的，沒想到我們的用餐時間長達4個多小時。本來以為他只是喜歡吃飯加點兒酒助興，沒想到他卻整整喝了幾瓶。最后暈暈乎乎地把整只兔子肉全剔下來給了我。而他，除了喝酒，更多的時間就是喝完酒看著我。

“這么晚了，你又喝了那么多酒，我們怎么回去？”我被冷風吹得有點兒瑟瑟發抖。

他東倒西歪地坐到我旁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批我肩上?！袄习澹习濉！彼舐暤厝氯轮?。

黑暗里出現了老板的身影，他滿臉笑容地問：“老板，什么事兒？”

“到底誰是老板？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滿臉通紅，搖搖晃晃地，讓我忍俊不禁。

“當然您是老板。老板，有何吩咐？”

“我們住哪兒呀？”

“我們家有各種房間，二位是要間大床房還是雙人房？”老板的眼神曖昧著打量著我兩。

“兩間房?！蔽亿s緊糾正他腦子里的圖像。

“兩間房？”老板有些驚訝，怕是自己沒聽清，看向秦剛想確認一下。

“聽她的。兩間最好的?！?

“好勒。二位跟我走?！?

跟著他來到了后院，整棟樓都是住宿的，卻在這個季節沒有客人，盡管旁邊就是風景區。不過聽他說夏天都得提前預定，那時人滿為患。

房間挺溫馨，一點兒也不冷，就是那種炕頭，反而熱得讓我剛進去就開始脫外套。室內溫度太高，我偷偷把床邊的窗戶打開了一個小縫。

“不早了，你趕緊去休息吧。開了那么久的車，又喝了那么多酒，肯定現在特別乏。”

“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的?！彼缘奈⑿ψ屛矣悬c兒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酒的人都只聽自己喜歡聽的，都那么自戀！”我有點兒無語地反駁他。

“我想在這兒多待會兒。”他像小孩子似的賴著不走。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我要睡了。對了，這邊的監管好松。剛才我還擔心這么晚回不去，我們又沒有證件，今晚可能只能睡車里?！蔽叶吨蛔娱e聊著。

“我怎么可能讓你睡大街！”他一臉真誠地凝望，卻只讓我記住了他紅蘋果的臉，可愛的模樣讓我忍不住笑。

“你笑起來好美！不過你不笑的時候更美！”他一本正經地模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憶我的模樣。

“你就別在這兒貧嘴了，趕緊過去休息吧。我也困了。”我沒管他，自己縮進了被窩。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許久，然后淚眼汪汪地跪在了地上；“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是真的真心愛你?！?

我被他嚇著了，但還是趕緊下床去扶他?！澳袃合ハ掠悬S金，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是怎么了！都是那酒害的?！?

“你不答應我我不起來?！彼谷贿€挺犟。

拉扯他半天，無效，我只能投降，心想著反正酒醒他也不記得，記得也只是酒勁兒胡鬧。

“好，我答應你。那若你負我背叛我呢？”我故意考驗他，據說酒后吐真言。

“那你就拿刀剁掉我一條胳膊?！贝藭r的他整個一副壯士鐵血丹心的模樣。

“好呀，一言為定?！?

我話剛出口，沒想到他就不再是硬漢子了?！翱刹豢梢圆灰缬腋觳病！?

簡直就是一大孩子！順著我拉他的姿勢他自己站了起來。

“趕緊去睡吧！晚安?！蔽抑鲃影阉葡蛄碎T口，然后睡了一個靜謐甜蜜的覺。

“小懶蟲，快起床了，我在車里等著你?！彪娫捓飩鱽砹怂穆曇?。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中自己是如何打開的手機。

“他醉得一塌糊涂，為何起得那么早！天都還沒亮！”我抬頭看了看窗外，才剛剛泛起魚肚皮，滿肚子的抱怨。

洗漱完畢出了門，沒想到車里竟然沒人！感覺上當受騙了，想去后備箱拿瓶水喝。我只是試了一試，沒想到我的指紋竟然真的可以打開。不過沒興奮幾秒鐘，就被車廂里的女士泳衣怔住了。那么丑的顏色，那么丑的款式，再看了看沒有發育完全的自己，有種被雷劈的感覺。

見他過來了，我迅速關上后備箱，若無其事地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我去結賬，你等久了吧?！?

“沒有，我也剛出來?！蔽业难劬σ恢倍⒅矍暗乃?

“這是我跟老板要的包子，是他們自己做來吃的。我擔心你餓，這郊區也沒有店鋪。”他說著遞給了我兩個熱騰騰手掌那么大的包子。

“謝謝，我吃一個就夠了，你吃一個吧。”我冷冰冰地客氣著。

聽見我的話，他卻像喝了蜜似的，笑得極其開心?！拔疫€要開車，一會兒堵車的時候吃?；蛘吣愠酝炅宋刮?，更好?！?

我只是小口咬著包子，卻沒有一點減少。沉默，只能沉默，勸說著自己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