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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意

這日兩家主事者依約來到衛遠候府。

候府花廳內,梁翊坐在正中,饒有興致地看著賀老將軍和秋宜兩人在花廳里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地爭辯,并不作聲。

賀老將軍梗著脖子:“賀某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我只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命還一命。”

秋宜底氣略有不足:“永忠兄,斯人已逝,何苦來哉?”

說完看向梁翊說道:“梁大人,請您說句話吧。”

梁翊掃了二人一眼,這才慢條斯理開口:“太子既讓晚輩來調解此事,今日說不得必須得罪其中一位了。”

說完看向秋宜:“秋大人,你家女兒可惜,賀家公子難道就該白白克死不成?”

賀老將軍聽出梁翊偏向自己,不禁面露得意:“梁大人果然明鑒。”

秋宜心內一突:“梁大人,此事秋某不敢多辯,只求留小女一條性命吧!她今年才及桃李,說來都是做父母的害了她。”

梁翊沉默不語。

賀老將軍看了梁翊一眼,沖秋宜說道:“梁大人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還請秋兄今日就把秋嫣送還賀府。”

這時梁翊抬頭,突然打斷賀老將軍:“賀世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秋家想退婚,自然有失體統,可是讓秋家女兒殉葬也的確不妥。”

身后的宋錦聽見梁翊的話,不禁一愣,爺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站賀家那邊的嗎?

賀老將軍也不解道:“梁大人的意思是?”

就見梁翊說道:“凡事各退一步,方是中庸之道。不如讓秋家女兒去靜云庵出家守節,替賀灃吃齋念佛,也算為賀灃積福了。”

賀老將軍聽完不滿:“這也太便宜秋嫣了。女子為夫殉節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就是鬧到圣上面前,我也有理!”

梁翊皺了皺眉頭:“賀世伯,常言道,窮寇莫追,得饒人處且饒人。您二位同朝為官,都是圣上的左膀右臂,真要鬧起來,圣上憂心,晚輩也有負太子殿下的重托。”

賀老將軍見梁翊搬出皇上和太子,不好再說什么,但一臉不忿。

待事情議定,賀老將軍和秋宜便告辭離去。

待人走后,梁翊去后院練劍,宋錦跟在一旁伺候。

梁翊與其說是練劍,不如說是在發泄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

宋錦看著他,不解道:“我不明白,爺為何突然改了主意?方才賀老將軍離開時,臉色難看得不得了。”

梁翊不答,待練出一身汗,才把劍扔給宋錦。

宋錦追著他問道:“爺什么都不說,我這個榆木腦袋自己也開不了竅啊。”

梁翊看了眼宋錦,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還記得六年前咱們在越州救下的那個小女孩兒嗎?”

宋錦歪頭思索了一番:“模模糊糊有點兒印象吧。”

梁翊看著眼前的虛無:“算起來,她跟那個秋家女孩兒應該差不多大了。”

宋錦撓頭:“那個小姑娘跟今日之事又有什么關系?”

梁翊也有些說不清他剛才為什么做了那個決定:“只是突然想到秋家女兒和她一樣,也是一條鮮活的人命……”

宋錦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爺也有婦人之仁啊……”

梁翊瞪了宋錦一眼:“你要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

宋錦頓時抿了嘴不說話了。

梁翊沉思了一番,又顧自說道:“只是眼下算是徹底得罪了賀家,只能另找機會拉攏了。”

另一邊,秋宜回到府里,就叫了二房眾人到二房正院議事。

二房眾人除了秋蓉,又齊聚在一起。

秋珉邊坐在窗下繡花,邊不安地打量著另一邊的韓氏與秋宜、秋嫣等人。

韓氏已跟秋嫣說了賀家的決定,同意她出家不要求她賠命的消息,秋嫣沉默地坐著。

屋里此時氣氛沉重。

柳姨娘看了眼老爺夫人,想要打破僵局。

開口說道:“靜云庵好呀,我聽說,那靜云庵是專門接收為夫守節女子的,嫣兒在里面也不寂寞。”

豈料她的這番話正好扎在秋嫣心上,秋嫣抬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韓氏聽柳姨娘說完看了秋嫣一眼,見秋嫣神情沮喪,對柳姨娘說道:“柳娘你先下去。”

柳姨娘想要拍馬屁不想卻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訕訕的出去了。

秋嫣看著韓氏為難的模樣,不忍再逼問韓氏,轉而懇求秋宜:“父親,非去不可嗎?”

秋宜嘆氣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好歹保住了你性命。”

秋嫣心有不甘:“可靜云庵的日子和死又有什么分別?若是我喜歡賀灃,他死了,我情愿為他吃齋念佛,念著他一輩子。可我都不認識他,跟他一句話都沒說過。父親,我不甘心……”

秋宜沉默,他何嘗又愿意送一個大好年華的女兒去守那種活寡。

秋珉掃了眾人一眼,開口道:“二姐姐,人有旦夕禍福,此事已非人力可改。”

秋嫣恨道:“可我偏不信,我的命就這么苦!”

秋宜被她激出火氣:“那你還想怎么樣?這是現任衛遠侯,劈柴處檢校使親自定下的,容得你甘不甘心?我與你母親但凡有一點辦法,能不替你著想嗎?我費了多少心血,才求來這么個結果。你若還懂得半點為人子女的本分,就不該再讓我與你母親為難。”

秋嫣咬了咬牙,沉默半晌,才下定決心道:“父親,我要入宮。”

韓氏、秋宜聽完愣住了:“入宮?”

秋嫣點頭:“對,入宮。做宮女,考女官。本朝內廷設有六局二十四司衙門。您說過,那里專招能寫會算沒有丈夫的女人進宮做女官。”

進宮總比送去寺里強。

秋宜聽完斥道:“胡鬧,你就這么入宮去,賀家怎么會善罷甘休?”

秋嫣不理會:“但若是郭貴妃娘娘下旨要我呢?皇后仙逝多年,貴妃治理六宮,位同副后。賀家再大,總大不過貴妃娘娘。”

秋宜皺眉:“越說越糊涂,貴妃豈是你想見便見,說要你就要你的?”

韓氏垂頭思索這事的可能性。

只見秋嫣思索了一番,又開口說道:“……幾日后是貴妃娘娘的生辰,上月便傳諭邀了許多京官家眷。母親也受邀其中,只要母親肯帶我去,我有辦法讓娘娘賞識我!”

秋珉在旁說道:“你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哪里是想怎樣就怎樣的。

秋宜也道:“珉兒說得沒錯,異想天開、異想天開!這件事大人已有公議,容不得你在這里討價還價!”

秋嫣見秋宜不支持,開口懇求。

“父親!我當初聽您的話,就算我與賀灃素不相識,就算我連他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您定了他,我悶頭便嫁。坐在轎子里的時候,我還一心想著去了賀家要好好做媳婦,給父親母親爭光。可連洞房都沒入,我就要出家守寡……我知道,父親在衛遠侯跟前已經盡力了,我也并不想再讓家中為難。此番入宮,只想自己掙出條生路,父親,我求您了……”

秋宜聽完她這一番話,面色凝重,心情復雜。

韓氏心里不落忍,轉身對秋宜勸道:“二爺,就讓嫣兒去搏一把吧!你難道要睜睜看著她出家?”

秋宜看著母女二人,憂心忡忡。

秋珉見韓氏為秋嫣萬般打算,看秋嫣的目光中充滿了嫉妒,緊了緊手里的帕子。

片刻后,只聽秋宜無奈道:“夫人,你也太縱著她了!”

如此,秋嫣也算得了秋宜與韓氏的支持,終于松了半口氣。自那日后,秋嫣便偷偷為進宮做著一些準備。

悶頭在房間里日夜不停地繡圖。

而另一邊,韓氏把秋嫣的做為看在眼里,提著一顆心。

這日,在韓氏的房間里,韓氏與秋珉正在一起擦拭一尊精致的小屏風。

韓氏一邊擦,一邊心神不寧,憂心忡忡道:“也不知你姐姐的賀禮準備得如何,她也不讓我插手。但愿娘娘那里能順利過關。”

秋珉見韓氏對秋嫣關懷備至,心里有些不舒服。停下手里的活計,問道:“母親,明日真的要帶姐姐進宮嗎?”

韓氏點了點頭。

“母親認為姐姐真的能入宮嗎?”

韓氏聽完沉默了。她對秋嫣的前途十分憂心,但眼下也別他法了,只能按秋嫣的想法讓她去試一試。

秋珉見韓氏不說話,看了看她,又道:“女子殉節守寡自古人人都是如此。姐姐遇上,是她命不好。母親為何對姐姐偏偏如此縱容?”

韓氏聽完停下手里的活計。

良久才說道:“大概……是她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命該如此的事。就算是命該如此,她也會拼著命拽住最后一根稻草,永遠都不會認輸。看著這樣的孩子,我就想幫她,想幫她去做那些他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

秋珉搖頭:“我不明白。”

韓氏笑了笑:“你不用明白。有些事,娘希望你永遠都不用明白。”看著秋珉的目光里滿是疼愛。

次日,就是進宮的日子。韓氏領著已準備好賀禮的秋嫣進宮慶賀貴妃娘娘千秋。

秋嫣頭次入宮,內心還是有些不安。一路忐忑不已,坐在馬車上動都不敢多動一下。好不容易熬到了宮門口,被宮女太監領了進去。

今日皇宮大內處處被裝點得富麗堂皇,氣派豪華,各處殿閣樓宇,花園精舍,金碧輝煌,閃瞎人眼。

一路走來,秋嫣卻半點不敢多看,只垂著眼緊緊跟在韓氏身后,想著一會見到貴妃的應對。

很快宮女便領著她們走到一處宮門外,今日進宮賀壽的誥命夫人小姐均等在那里,韓氏也帶著秋嫣跟在隊伍后面。

秋嫣抬頭看去,見一眾貴婦人身后均帶著一兩個打扮靚麗的女兒,這些風華正茂的大家小姐們手中皆端著托盤,托盤上皆是各色錦盒或紅綢包裹。

秋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托盤,上面也用紅綢包著,秋嫣定定地看了幾息,心中漸漸安定了下來。

又等了一會,才走來一隊太監,為首的公公對等在門口的一眾貴婦小姐們說道:“各位貴人,請將進獻之物交予奴家,待查驗后送還。”

說完揮手示意,便有一隊小太監上前接收眾人的禮物。

秋嫣也忙將手里的禮物交上。

而此時后宮內院另一處廂房內,梁翊正帶著宋錦查點物品。不時有小太監們端著禮物魚貫而入,小心擺放,又退了回去。

梁翊邊檢查邊對身邊的宋錦說道:“那邊檢驗過的,便可著人送到殿上去。”

宋錦點頭應了。

梁翊說完又來到一排剛擺放好禮物的案幾前:“這家的禮怎么有兩份?”

宋錦聽后,忙打開手中書冊核對……

回道:“這是工部侍郎秋宜夫人韓氏所備之禮,旁邊的是秋宜長女秋嫣所備之禮。”

梁翊擰著眉:“秋……嫣?可是賀老將軍那位要出家的兒媳?”

宋錦愣了愣,看了眼書冊,點頭:“秋宜的長女,應該沒錯。”

梁翊肅著一張臉,點了點那禮物:“打開看看。”

宋錦忙掀開紅綢……發現是一幅雙面刺繡圖,精美異常,讓他都不由得看愣了,這手藝,絕了。

宋錦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看樣子,正面繡的是上元燈節時娘娘陪圣上登高遠望的場面,背面是娘娘編撰的《女訓》。”

梁翊暗自點頭,面露欣賞:“以繡帶筆,繡整幅《女訓》,是想顯示自己既通文墨又會針線。城墻巷落疏密有致,顯然是會工匠算法。難得她一份禮物,卻把做女官要考的本事都放在了上面。真是一副七竅玲瓏心啊。”

宋錦點頭表示同意:“看來今日這份禮物要拔得頭籌了。

梁翊伸手在秋嫣的禮物上點了點,若有所思。

而另一邊,今日的主角,太子的生母,統領后宮事務的郭貴妃正一身華麗的宮裝,雍容華貴,坐在殿中主位接見一眾貴夫人,同她們熱絡地聊著天。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郭貴妃眉目如畫,膚若凝脂,讓秋嫣都有點看得出神。

只聽郭貴妃微笑著說道:“前些日子我問圣上,您都同哪些人一起治理國家。圣上說,三省六部的卿家管理政務,翰林草擬文告。而你們都是他們的家人,因此借著生辰,就想見見大家。”

一眾貴婦小姐聞言紛紛行禮謝恩。

秋嫣站在下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郭貴妃。

只覺她端莊大氣,那賢良淑德的模樣,彷佛又是另一位韓氏。

就聽郭貴妃又說道:“自古以來,妻子侍奉丈夫,哪里只是為他準備飯菜衣裳而已。我朝夕侍奉圣上,惟以百姓生計為念。你們也要多鼓勵自己的丈夫為朝廷盡忠才是。”

眾命婦貴人忙行禮恭敬回道:“謹記娘娘教誨。”

又聽貴妃娘娘說了幾句,不一會,宮女得了示意,朝外唱了聲:“獻禮。”

就見一貴婦帶著一名端著托盤的宮女率先走上前來。

那貴婦人朝主位施禮道:“臣婦為娘娘準備了兩只翡翠玉杯,恭祝娘娘福壽綿長,諸事順遂。”

郭貴妃微笑著點頭:“賞。”

接著,秋嫣便見各官家女眷捧著各式禮物一一進來獻禮,琳瑯滿目,讓人驚艷,各家也都得了貴妃娘娘的賞。

很快便輪到韓氏。

韓氏先施了一禮,隨后說道:“想著娘娘喜歡范寬的雪景寒林圖,臣婦便將此圖制成螺鈿屏風,可擺于案幾賞玩。”

話落便見郭貴妃微笑道:“聽聞秋家是清流世家,送的禮物都格外清雅。我很喜歡。賞。”

韓氏謝恩,再次行禮道:“小女秋嫣素來傾慕娘娘,聽說我要帶她來為娘娘恭賀千秋,連夜趕制了一份薄禮,聊表心意,望娘娘莫怪。”

郭貴妃看了韓氏身旁的秋嫣一眼,有些好奇:“是什么?”

秋嫣忙起身行禮,來到身旁的宮女身邊,自信地揭開托盤上的紅綢……

卻發現托盤上竟是一塊石頭。

秋嫣傻眼了。

一時間,殿內眾人也都議論紛紛。

秋嫣沒想到自己的禮物竟被人調換,一時間也有些慌亂。

眾位夫人小姐已是紛紛出聲:“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娘娘。”

有貴夫人道:“秋家真是昏了頭,端著塊破石頭就敢進宮。”

郭貴妃聽了幾句,面色依舊,只對秋嫣道:“秋嫣,這份禮物有什么深意嗎?”

秋嫣慌亂過后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施了一禮道:“這、這是我心目中的郭貴妃娘娘。”

秋嫣此言一出,頓時議論聲更大了。

有宮女喝道:“大膽,膽敢以下犯上!”

韓氏見場面就要無法收拾,正打算站出來對郭貴妃說實話:“娘娘,小女無知……”

郭貴妃抬了抬手,示意安靜:“秋嫣,你把話說完。”

秋嫣斂了斂神道:“我自幼聽母親講述娘娘的生平事跡,這次有幸進宮,臣女遍尋京郊,終于找到最符合心目中娘娘的奇石。”

秋嫣邊說邊想,深吸了口氣。

又道:“娘娘,《女訓》中所言,夫泊素養性,奢靡伐德。我想娘娘外表一定如此石端莊質樸。又聞《女訓》言,夫緘口內修,重諾無尤。正如此石內里沉靜寡言。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便如同此石默默承受天空的暴風驟雨。”

秋嫣急中生智,聯系《女訓》的典故,說出石頭的深意。

郭貴妃聽完對秋嫣的急智大為贊賞。

笑道:“真是一個伶俐的丫頭,我該賞你點兒什么呢?”

秋嫣忙道:“娘娘,要賞便賞臣女一個心愿吧。臣女父親深受皇恩,臣女想要入宮服侍,替父親盡忠。”

郭貴妃挑了挑眉:“哦?那你愿意跟著我嗎?”

秋嫣忙表忠心:“但憑娘娘裁奪。若能跟著娘娘,增長見識學問,臣女此生無憾。”

郭貴妃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回家候旨吧。”

秋嫣大大松了口氣,而韓氏已覺冷汗濕透衣襟。

待賀完壽,母女二人出了貴妃宮殿,走在宮道上,想起方才殿上之事,韓氏這會還覺得手腳發軟,一身冷汗。若不是秋嫣機智,都不知如何下場。

韓氏帶著秋嫣款款往外走,只覺得風都清爽了幾分。而秋嫣則一路上還在揣測著究竟是誰換了她的禮物。

“無緣無故,那幅繡卷絕不可能不翼而飛。母親,只怕是宮里有人與賀家交好,故意藏了起來。”

韓氏往兩邊掃了一眼,悄聲喝止:“宮里人多眼雜,回家再說。”

秋嫣忙止了話頭。

母女兩人隨后快步離開了皇宮。

而遠處的高臺上,梁翊正冷眼看著秋嫣母女二人漸漸走遠。

待賀壽眾人都散去后,梁翊陪同郭貴妃在御花園里散步。

郭貴妃問道:“梁翊,你與秋家那個叫秋嫣的姑娘可有什么過節?”

梁翊搖頭。

郭貴妃見狀笑了起來:“那你為什么把人家的禮物換成一塊石頭?”

梁翊一頓:“娘娘早就看出來了?”

郭貴妃心知肚明地看了他一眼:“可憐那個小姑娘,都快要嚇死了,還能掰出一套花兒來,也真真是難為她了。”

梁翊想了想,行禮道:“娘娘,臣此舉是有原因的……”

不說宮里梁翊如何與郭貴婦解釋,只說回到府中的秋嫣,焦急地在家中等著郭貴妃的旨意。

在秋嫣及韓氏焦急地等了數日之后,這日,終于有旨意下來了。

這日,梁翊擺著全副執事,身著官服從馬車上下來。下來后先是抬頭看了看秋府門口懸掛的牌匾,隨后才邁步走進秋府大門。

秋家眾人得了消息,正等在正堂。

待梁翊走進,秋家一見來人是梁翊,神色意外,面面相覷。

秋嫣站在秋宜身后,認出梁翊就是那日將她拒之門外的衙門老爺,也有些愣怔。

秋宜先回過神來,拱手道:“梁大人……怎么勞煩大人親自來傳旨?”

梁翊道:“此事既是我出面調停,娘娘說,送佛送到西,便著我走這一趟。”

眾人還未反映過來,梁翊又高唱了一句:“貴妃娘娘口諭,秋家人聽了!”

秋家眾人紛紛跪下。

梁翊瞧了眾人一眼,方道:“娘娘說,秋家二姑娘是個聰穎機敏的孩子,更難得是見識廣博,志向遠大。但有幾句話,希望秋嫣記住。女人為夫守節,就如男人為主殉國。這是婦道,更是天道。”

秋嫣聞言,愣在當場。

她沒想到等來的并不是她進宮的旨意,竟是這個。為夫守節嗎?

隨著梁翊的傳諭,一塊碩大描金的“松筠柏操”牌匾就掛上秋府正堂。

周遭亂哄哄的,秋嫣耳邊里似乎還響著梁翊的話:“……賞秋嫣‘松筠柏操’牌匾一塊,望日后時時謹記,日日勉之,為夫守節,為族增光。”

秋嫣無法思考,只愣愣地回道:“民女秋嫣謹記娘娘教誨。”

整個秋府,大大小小,秋宜韓氏扶著老太太,周圍簇擁著蔣氏、三房、四房等人,都來看掛匾。

而府里府外下人們已是得了指示,放起鞭炮,除了韓氏,秋府長輩均喜氣洋洋。

秋嫣面無表情,看著牌匾,一時間有些恍惚。

秋老太太喜氣洋洋道:“娘娘賜匾,是難得的恩典。吩咐下去,開三天筵席。讓全京城的人看看,秋家體面著呢,秋家的女孩子也體面著呢。”

秋府正堂外,梁翊與院中等候的宋錦正欲離開,秋嫣突然從正堂沖出來,攔住梁翊:“秋嫣有話要問梁大人。”

梁翊與秋嫣對視,認出秋嫣就是那日捉拿四品官時闖入的女子。

擰著眉:“是你?那日你是從賀府出逃吧?果然是撒謊成性。”

秋嫣不甘示弱:“那梁大人在貴妃娘娘的宴會上把我的禮物換成了石頭,可又稱得上光明磊落?”

梁翊挑眉:“哦?你有何證據?”

秋嫣搖頭:“沒有。”

“那你也敢來詰問我?”

秋嫣回看他:“調換獻給娘娘的禮物,是大不敬之罪,普通宮人沒這個膽量。只有明知娘娘不會責罰,才有恃無恐。我聽聞梁大人的母親槿夫人曾是貴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同娘娘關系非同一般當日后宮負責檢視敬獻之物的湊巧又是大人。”

梁翊笑了笑:“那我為何要這么做?”

秋嫣淡淡地看著他:“秋嫣出家一事,是梁大人居中調停。秋嫣要入宮,便是擾亂了梁大人的處置,梁大人對賀家沒法交待。所以,想給秋嫣一點兒教訓。”

梁翊沒想到她還挺聰明的。

此時被秋嫣看破心思,也不愿承認:“我是換了你的賀禮。只是理由沒有你想得那么復雜。我只是……單純看不慣你。”

秋嫣聽了這席話,愣住,呆呆地看著他。

梁翊看著她,又道:“我保你一命,你就該安分守己。誰知你貪圖享樂,不識抬舉。為了躲避出家后的簡樸日子,自作聰明,妄圖靠一張如簧巧舌,迷惑娘娘為你撐腰。你真以為自己聰明到可以騙過所有人嗎?”

秋嫣有些生氣:“梁大人以為出家的日子只是清貧而已?你可曾親自去靜云庵看過一眼?可知她們每日過著什么樣的生活?靜云庵里的姑子,個個形容枯槁,常常不及三十而亡。秋嫣從未想過欺騙娘娘,但要我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出家守寡,這不公平!”

“照你這么說,靜云庵里的尼姑,人人都不公平。”

“正是。都說我克死了丈夫,我便理應為他去死。梁大人,想問一句,那男子克妻又當如何?男人死了妻子,不趕著續弦便是無后的大不孝。同樣的事情,就因男女有別,便是不一樣的結局。可憑什么女子生來就如浮萍般輕賤?”

梁翊被秋嫣一連串的問題給問住,竟然有些語塞,半晌終于嘆口氣。

“你說得也許沒錯。但你可知,深宮之中,伴君如虎,各人的生死全在上意一念之間,甚至還比不上浮萍。出家當個姑子至少還能平安過活。”

秋嫣倔強地道:“進了宮,便是日日抱火臥薪,提心吊膽,那也是我自己選的路。沉浮得意全憑個人本事,總好過青燈古佛前白白葬送一輩子。”

梁翊搖頭:“像你這樣口不擇言的性子,只怕進宮三日,就會化骨成灰,去滋養御花園的牡丹了。送你句話,度德量力。只有先強大自己,才能改變規則。”

梁翊說完,再不看她一眼,帶著宋錦揚長而去。

秋嫣心中盡是難過和憤恨,倔強地盯著梁翊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甘和失落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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