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靄同陸清霜并肩穿過人群，兩側是高掛的燈籠，洋溢著喜氣，夜間有微風拂過，吹起了陸清霜側肩長發，發梢掠過溫子靄的臉，如同被鵝絨拂過，擾亂了溫子靄心底的一池春水。

溫子靄幾次欲張口，卻看著陸清霜的側臉，喃喃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不跪拜。”陸清霜笑了笑，看出了溫子靄想問又不敢問的窘迫。

“那是你們的帝皇，與我無關。”

陸清霜看著溫子靄面色從凝重思考再到好似豁然開朗，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但陸清霜著實懶得解釋了，能張口回應一句已是不易。

“不帶我去見太白先生了么？”最后還是陸清霜打破了沉默的局面。溫子靄點了點頭，正欲帶著陸清霜往西市幽靜處的一座府邸走去，被陸清霜拽住了袖子。

陸清霜笑了笑，無奈道：“就這么空手前去見先生哪里合適?！?

“平日里先生不愛我們帶禮物……”溫子靄被問到后有些局促，陸清霜接過話道：“平日是平日，今日上元佳節，自然不好空手而去。先生平日喜歡什么，我們去選了禮物再去拜訪也來得及?！?

“先生平日除了詩與酒，并無其他特別中意之物，可這長安的美酒入得了先生眼的都已嘗過，其中稍稍偏愛的興許只有女兒紅罷?！睖刈屿\沉吟道，“這長安最好的女兒紅，莫過是柳家莊釀的女兒紅，可千金難買。我同柳家莊莊主有過一面之緣，我現在派人去向柳莊主看能否討一盅?！?

“不必了?！标懬逅牭骄七@一字，眼睛微微發亮，“若說酒，我府上有一壇瓊漿玉液，子靄先在此處等我片刻?！?

陸清霜轉頭向陸府走去，但回陸府只是個幌子，待走到巷子轉角處，陸清霜手上憑空多出一壇酒，那是她師父陸壓道人釀的梅花釀，足足釀了千年。若說美酒，天上的瓊漿玉露比凡間的美上千倍，何況她師父陸壓可是釀酒好手，多少仙家想討一壺酒，都得求上多年，不熟稔連討的資格都沒有。

又等了一刻，陸清霜才從巷子口出來，捧著梅花釀走向剛剛溫子靄等待的地方。

溫子靄見陸清霜走近，幾步上前接過壇子，低頭輕嗅，不禁贊嘆道：“這酒封存的時候溢出的清香竟如此清甜，聞之竟四下頓感清明，若不是你送先生的禮物，我定當現下便啄飲一番。”

“等到太白先生府邸，再痛飲一番也不遲?！标懬逅袅颂裘?，示意溫子靄帶路。

府邸前。

“老師，學生溫子靄求見?！睖刈屿\叩響了門環，門內立刻有童子打開了大門。

“少爺您來了，先生在里頭侯著呢?！蓖咏舆^溫子靄手中的壇，向前帶路道。

“老師?！睖刈屿\進入府邸后，對著半白花發，卻依舊精神爍爍的中年人行了跪拜大禮，“學生愿老師永享安康?！薄昂昧?，子靄，無需多禮?！崩钐追鰷刈屿\起來，問道，“這位是？”

“小女子姓陸，字夙珩，從他鄉來長安是為了拜見前輩您。”陸清霜未等溫子靄介紹，自行報了家門。

“噢？來拜見老夫？”李太白有點欣喜，“喜歡老夫詩文的小姑娘可不多見，來，進來說吧。”

陸清霜乖巧地點頭，跟著太白入了大廳。

一直到亥時（晚上9點），陸清霜與李太白可謂是越聊越投機，溫子靄在一側笑著看老小二人為了一句詩文而爭論用詞，不禁打斷道：“老師，您和夙珩別光顧著聊詩啊，您看看陸姑娘給您的禮物。”

李太白撫了撫胡子，笑道：“噢？快拿過來我瞧瞧。”“我聽子靄說先生您好酒，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梅花釀，您嘗嘗入不入得了您的眼？”陸清霜替太白斟了一碗后放下了梅花釀，童子接過酒，為陸清霜和溫子靄斟了一碗。

“好酒。”太白舉起碗，嗅了一口酒香，又啄了一口，爾后大笑道，“這酒香清冽，透著梅花的香甜，這酒入喉初覺清甜，后勁帶著寒冰漸漸消融的涼意，回味還有些許李子的酸意，卻絲毫不澀?！碧渍f罷痛快地一飲而盡，撫掌稱道：“丫頭，你送的佳釀老夫甚是喜歡，生平這么多年，這是我喝過最好的酒，女兒紅和它比起來，不知遜色多少！你這丫頭，筆墨文采較之子靄不知勝出多少，又懂酒，老夫真是喜歡的緊?！?

三人又是飲酒，又是談詩詞歌賦，好不快活。太白更是興致來了，大手一揮，提筆寫了一幅《行路難》贈予陸清霜。

還是李太白見時間不早了，才戀戀不舍地送溫子靄和陸清霜出府?！百礴裱绢^，下次來長安，別忘了多帶幾壇梅花釀來探望老夫?！?

“一定。您多注意身體。外頭更深露重，您別送了?！标懬逅桥R走前分了一小縷神念留在太白身上，若是有危險可即刻讓陸清霜得知。

溫子靄送陸清霜至陸府門口時，忍不住問：“陸姑娘明日便啟程回家么？陸姑娘家在何方？可還會回長安？”“上元佳節已過，又承蒙子靄引薦，得已見太白一面，更是心愿已了，再無理由耽擱在長安。更何況家師還在蓬萊州等我回去，不便在外過久。至于何時再來長安，興許來年罷。”陸清霜給門口的辰凝使了個眼色，辰凝便入屋去取東西了，“溫公子是我來長安第一位好友，還請稍等片刻，昨日備了禮物贈與溫公子，權當承蒙子靄幾日照顧?！?

“禮物？”溫子靄眼睛亮了起來。

辰凝將一個錦盒遞給溫子靄，陸清霜示意溫子靄打開。溫子靄不解地打開后，有些許意外。盒子里躺著的是一顆上好的夜明珠，足足有拳頭般大，價值數城。

溫子靄正欲推脫，陸清霜制止道：“夜明珠雖珍貴，但情誼更為珍貴，此物乃謝子靄在這幾日多加照顧之禮，便也算不得什么。子靄收下便是。他日重返長安必定登門叨擾?！?

“好。陸姑娘一路珍重?！睖刈屿\好似還有什么想說，辰凝已經攙扶著陸清霜入了府邸，婢女已經掩上了門。溫子靄的話語隨著陸清霜消失在門縫里而咽了下去，溫子靄握緊了手中的盒子，心想：此去一別，重逢不知又是何日了。

他失魂落魄地捧著盒子回了家中，在燭火下他捧起夜明珠，嘴里咀嚼著夙珩二字，終是凄迷一笑，罷了，蓬萊路遠多仙人，興許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罷，何苦執著于相逢這幾日的緣分呢。

雖然這么想著，溫子靄還是不可自拔地想起那日，他見著擦身而過帶著面紗，步履輕盈的陸清霜，耳邊是她清脆好聽的聲音，只一眼，就已淪陷。

屋內，辰凝服侍著陸清霜梳洗。

“主兒，我瞧著好似溫公子對您存了些情意?！背侥骊懬逅鸾庵^上的發釵道。“存了些情意又如何，本就是過客，無需介懷，何況我將東海前些年送來的厚禮，東海明珠都送了給他，也算對得起他這幾日的照顧了?！标懬逅龡l斯理地將耳環摘下來放至桌上，“辰凝也早些歇息罷。明天又要回仙界了?！?

“喏。”辰凝服侍陸清霜躺下，拉上了床幔，這退了出去關了房門。

存了些情意么？陸清霜躺在床上，目光清明，想著剛剛辰凝所說的話。情意二字，對仙也好，神也罷，都不過是笑話和麻煩。天道無情，存了情意的仙神，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罷了，人的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而且閑暇時她也看過人間的話本，多的是柔情似水的好姑娘，總不至于那溫子靄會因為幾日相處，就對她情深義重吧，還是早些休息為上！陸清霜自我安慰了一番，便快快樂樂地閉眼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