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顏淺，是在華鎣山修煉的小妖。”白衣女子認真回答道，

“我自幼對江州府的鄉土歷史就有興趣，修煉之余經常收集各類傳記文章，這幾年能找到的書籍都看完了，很不過癮。我又聽說文書樓中藏有許多不外傳的資料，便想著偷偷摸進去，‘借’兩本書來讀。

“今日我也是照往常一樣去借書，不巧遇到了姓董的。”

沈長軒點了點頭，見這自稱顏淺的女子說話時目光有些許閃躲，猜她有所隱瞞，但也沒有追問。

世人皆有秘密，此人到底在查什么資料，于他其實并沒有太大干系。

“你且去養傷，傷好之后照剛才約定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來找我。”沈長軒見顏淺傷勢頗重，也沒有過多詢問，言語將她打發了。

顏淺再次向沈長軒拜謝，隨后迅速離去，轉眼消失不見。

沈長軒知道之后一段時間文書樓必定戒備森嚴，自己暫時不用打竊書的主意，于是往磁器口方向而去。

他一邊走一邊思索今日之事。

他發現自己一身仙氣雖然能夠勾連天地氣機，動用天地靈氣為自己所用，但卻有一個明顯的缺點，就是自己無法隱藏之，隨便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修行之人看出。

如此一來，當他需要隱匿身影潛入的時候，這一身仙氣反而會成為累贅。

這也是他今天在府衙看見饒思遠和董驍就立刻放棄潛入的原因。

而那個自稱顏淺的白衣女子，手上正好掌握一門能隱匿氣息的法門，倒頗為合用。

沈長軒尋思下次遇見顏淺，定要采取些手段從她那里把這法門騙到手。

‘什么叫騙到手？嗯，即便到手，也是她自愿的。’沈長軒暗暗吐槽兩句，隨即想起今日從瞎眼道人手中獲得的《淵源》一訣。

之前在茶館中，他已初步掌握《淵源》中法門卜算、攝拿、耳聰之術，此刻嘗試著將耳聰之術用出，便能聽清街巷上一切聲響。

正巧這時他離開江州府城偏僻的巷陌，進入一片繁華夜市，見華燈初上，一派人間煙火景象。

于是他聽見了塵世繁華，聽見：

“你聽說了嗎，下午的時候磁器口那臭瞎子亂算別人的命，然后把自己算吐血了。”

“當真？說起來，那瞎子雖然穿得破舊，算命還是很準，那年隔壁老七就是聽了他的話，沒有出航，免了一死！”

“嘿嘿，去年俺在鄉下碰到他，聽他指點找到祖爺爺挖的地窖，嘿嘿，挖出了祖爺爺藏在地底的十幾壇老酒，賣了點好價錢，才能有錢在城里買房。”

“是不是喲！”

……

沈長軒悠然地聽著，偶爾聽見有趣的故事，不由莞爾。

就在這時候，一段竊竊私語傳入他耳中：

“水陸大會的時候動手？在公門的眼皮子下？你瘋了，澄江碼頭的教訓你還沒記住？”

澄江碼頭！

沈長軒瞳孔微張，當即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看見街頭拐角一條小巷的入口有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子倚靠在墻壁上，嘴唇微動，似乎在和誰對話。

沈長軒定神，向那人走去，很快鎖定了和他說話的對象。

墻頭一只烏鴉！

不，那不是烏鴉，是一具牽線木偶！

沈長軒捏起拳頭，忍住動手的念頭，繼續用耳聰術探聽這一人一烏鴉的對話。

只見那烏鴉嘴微張，發出嘶啞的聲音：

“就是因為有公門的人路過，胖子和瘦子才會死得那么慘！

“水陸大會的時候，公門的注意力放在江州府城。咱們在外面動手，公門哪反應得過來？到時候手腳麻利點，別讓公門看出端倪，誰知道是咱干的。

“再說，咱們得手之后，修為精進，正好在水陸大會上一鳴驚人，以后吃香喝辣，還不好？即便后面公門的人曉得了是咱干的，咱修得長生了，他們又怎么奈何得了咱？”

果然和澄江碼頭的慘案脫不了干系！

沈長軒遙遙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眼睛有些發紅。

他垂下眼瞼，保持鎮定，臉上恢復正常的表情。

他隨即朝這一人一烏鴉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穿著粗布麻衣的男子注意到沈長軒，發現他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便不怎么在意，只是閉上嘴，免得被對方發現自己竟在和一只烏鴉說話。

沈長軒見對方注意自己，仍一切如常地向巷子深處走去，數個呼吸的時間后，和這麻衣男子擦肩而過。

男子瞥了沈長軒一眼，突然表情凝固。

一陣劇痛從他后心傳來，他瞳孔驟然放大，想竭盡全力呼喊出聲，卻發現自己喉頭同樣劇痛無比，于是聲音被卡在喉中，喊不出來。

是他！

男子意識到從自己身邊路過、狀似完全沒注意自己的文士有問題。

然而正當他準備反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經脈寸斷，完全沒有動手的能力。

他已然明白偷襲自己之人是何等恐怖，一個念頭漫上他腦海。

作孽而死，不可活也！

他七竅流血，倒在地上，緩緩地閉上雙眼。

閉眼之前，看見的最后一個畫面，便是一只胸口被洞穿的烏鴉從天而落。

……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發現小巷中的異樣，走了過來，目睹這場面，不禁大呼出聲。

街市上的其余人聞聲，圍上來，又驚慌不已。

又有人噴走，去官府報案。

整個街市變得混亂。

而始作俑者沈長軒卻已早早地進入到小巷深處，朝著磁器口的方向穿梭，仿佛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和他毫不干系。

‘沖動了，該等他走到沒有人煙的地方再動手……’沈長軒表情淡漠，心中實則有驚濤駭浪涌動。

他知道自己應該冷靜沉著，摸清對方的底細，再徐徐圖謀，殺人不見血，甚至不一定要親自動手。

但是——

胸中有怨氣，豈容他徐徐圖之。

他沈長軒，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

想到這里，沈長軒忽覺念頭通達，心中澄凈如水，不由長吐一口氣，舒展胸臆。

吐氣完畢之后，沈長軒開始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此間混亂，很快便會有捕快抵達處理，甚至有可能引來夜行人董驍等人。

因此要盡快遠離，免得被當場捉拿。

至于離開之后，沈長軒倒不擔心夜行人找上門來。

沒有被當場抓獲，有的是說法！

一想到這里，他見左右無人，便準備用出神行術，準備快速回到磁器口。

就在這時，他突然駐足，伸出手，掐住了自己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