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你而來
- 唐奔奔職場闖關(guān)記
- 丹闕卿抬
- 4096字
- 2021-01-31 18:20:51
邵輝的離職函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墨宇皓的郵箱里,之后他便永久地失聯(lián)了。十二小時后,他抵達了加拿大的 Angel 酒店。
“唐總,有一位邵先生要見你。”白蒼逸敲開門。
“讓他進來。”
隨著門關(guān)上又打開的瞬間,邵輝進來了。“小黑,你來了!”
小黑的大名叫邵輝,小黑不過是名字喊快之后的諧音,只是這么喊他的,從來只有一個人,就是唐奔奔。
小黑點點頭,走到她面前。眼前的這個人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不管她現(xiàn)在是何種身份、何種地位,她在他心里,永遠就是那樣。他拒絕了那么多邀約,那么多機會,在未來陽奉陰違地蟄伏了三年,就是為了有一天能以這樣的方式站在她的面前。
“過得好嗎?”第一次他不再問她“能為她做什么”。
“我很好,你呢?”
“好,我想加入你們的團隊。”他沒有寒暄,直截了當(dāng)。
唐奔奔微微一怔,旋即伸出手把兒時摯友拉到沙發(fā)上坐下。三年未見,再次相見,她親自為他斟茶。她一只手捧起茶碗,另一只手輕輕地在上面扇動著,滾燙的暖煙在日光中搖曳出一個七彩的光圈,使得她整個人就瑩潤在虛幻的光影里。水溫恰好之后,她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把茶杯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一笑,她心里這三年與他的距離就拉近了,童年趣事和昔日精彩都從她的唇間熱鬧地流出。和以前一樣,她在說,他在聽,一切都是最初的樣子吧。
是夜,唐奔奔獨自坐在梳妝臺前拆下耳墜、手鐲、項鏈,每一件煩瑣的裝飾都是她白日里沉重的武裝。她在似是而非中昏昏睡去。小黑怎么會忽然來找她?三年后的第一次見面,她沒有問小黑為什么要幫那個人,又為什么忽然要加入自己的團隊,她等著他說,可他不說,她也就不問。她不懂現(xiàn)在的自己,怎么就能答應(yīng)了他管理核心技術(shù)團隊的要求?她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摯友的背叛,可面對昔日好友,她依舊感情用事,不問來路。她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
之后,唐奔奔不得不承認,邵輝確實是踩著點子來的,那段時間喬恩夫人把她逼得極緊,幾乎是退無可退了。
喬恩夫人一直想開拓中國市場,前期也做了很久的準(zhǔn)備工作,這是唐奔奔尚未加入 Angel 就部署的動作,而唐奔奔卻以中國市場受政策干預(yù)性強,遲遲懸而不決,推遲執(zhí)行。在白蒼逸看來,向來聰慧過人的唐奔奔在這一點上的抗拒顯得莫名其妙。為此,喬恩夫人對她從頗有微詞到很有意見,幾次在會議上與她針鋒相對,直到空降技術(shù)黑馬邵輝,白蒼逸才以為唐奔奔徹底服軟。她挖角邵輝就是為了彌補和喬恩夫人的間隙,將功補過。
在墨宇皓“失去”了邵輝的同時,唐奔奔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了他,在得失中更迭的財富和機遇從上一個渡口轉(zhuǎn)移到下一個渡口,緩緩地被后來人接棒。
未來集團再一次得到邵輝的消息是在一個月之后的新聞上。在他們心里,這是邵輝吃里爬外的鐵證。
“Angel 全力投入中國市場,打造高科技智能酒店,邵輝任職中國區(qū)技術(shù)研發(fā)部的總經(jīng)理。”金文善一邊讀著新聞一邊罵起來。
“這個 Angel 酒店,當(dāng)初我們收購的時候就是一個不良資產(chǎn),被我們識破圈套后,喬恩夫人如意算盤落空了,便懷恨在心,現(xiàn)在又把邵輝挖走了,就是來報復(fù)的。”
“可這家一直虧損的酒店居然實現(xiàn)了業(yè)績增長,他們肯定又做了假的財務(wù)報表。”
“邵輝跟我們有競業(yè)協(xié)議,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太容易背信棄義了。江總監(jiān),你能不能起訴他?你不是涉外律師嗎?”
“協(xié)議里不可能禁止邵輝供職 Angel 酒店吧?之前它和我們也沒有競爭關(guān)系。”
“確實,邵輝他自愿簽署了離職協(xié)議后,放棄供職相關(guān)行業(yè)兩年,但是前提是我們還得支付他補償金。”
“禁了整個酒店行業(yè),這協(xié)議會不會本身侵犯了就業(yè)權(quán)?”
“那要看法官的自由裁量了,加拿大是屬地原則。”
“這白眼狼帶走了我們的核心技術(shù),我們還要給他補償金?這根本是詐騙。”
…………
之后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機器人服務(wù)端出現(xiàn)很多漏洞,系統(tǒng)暴雷,被多種病毒攻擊,投訴電話也被屏蔽……技術(shù)團隊日夜搶修,升級算法,卻怎么都慢人一步……那些出現(xiàn)在墨宇皓噩夢中的“詛咒”終于被鮮血淋漓地一一證實。
在墨宇皓陷入困境的時候,一雙在鍵盤上翻飛的手指忽然停了下來。他的眼鏡片上倒映出空洞的代碼,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也藏在后面。停下的手指往頭上抓去,幾根頭發(fā)被他扯得掉了下來。他緩緩起身在辦公室里打了一個彎兒,靈魂卻依舊不屈地定在電腦前。明明一切已經(jīng)駕輕就熟,測試了很多遍,只需復(fù)制成功的經(jīng)驗即可,可怎么還是少了一道核心算法公式?
閉上眼睛,一串串?dāng)?shù)字符號從他腦海中跳脫出來,他像一個魔術(shù)大師,指指點點之間對它們重新編排、修飾潤色后,一個個新的算法誕生了,之后又被他一一否定了。差不多快塵埃落定時,他站了起來,走向電腦。
還是比之前多了一步,不穩(wěn)定性也隨之變高了,短時間內(nèi)取代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只想給她最好的。
這樣重編、推翻的日子持續(xù)了一個多月后,一個詭譎的念頭在他腦海里悄然升起,那個念頭帶著他回到了未來的辦公室。四下張望之后,他大搖大擺地拉開抽屜,放倒柜子,在一片狼藉中撿起那本筆記本,一頁頁地翻過……之后的每一個晚上,這個囂張的念頭就像被封印在兵器庫里的寶劍,發(fā)出嗜血的龍吟之聲。他越是用理智壓制它,它就越是讓他瘋狂。被心魔折磨的小黑會怎樣呢?
他終于黑進了他原來的電腦。
不僅僅是墨宇皓的電腦,還有人力資源部的電腦,公司所有人的電腦,都被入侵了。他潛伏在他們之中,就像一條隱匿在草叢中的竹葉青蛇,迂回地匍匐,蜿蜒著伺機而動。
終于被他逮到一個天賜良機,未來集團會在下個月進行團建,選的地點離公司很遠,且是全體出動。
沒人理解為什么在整個公司陷入焦頭爛額的時候,墨宇皓還有心情去外市做團建。
他當(dāng)然沒有這個心情。
可這人嘛,只要殫精竭慮地總想著一件事,總能比別人多琢磨出一些門道,多看出一絲破綻來。而邵輝就是一個被墨宇皓挖空心思、掘地三尺去留心的人。論技術(shù),他比邵輝外行,論管理和對人性的把握,他總歸比他多出那么一點點經(jīng)驗。在他看來,邵輝雖然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可沒有弱點的人不代表沒有缺點,那就是,很多男人都會有隨手亂扔?xùn)|西的毛病,天才邵輝也沒能幸免。
他是在他的辦公室里發(fā)現(xiàn)那本筆記本的,這是一本再普通不過的本子,但在半新不舊的一頁中記錄了一道公式。由于字跡過于潦草,墨宇皓看不懂這道公式,技術(shù)部的人也不懂。
但墨宇皓記得,有一次恰逢停電開會,電腦無法使用,邵輝只能用筆在紙上做一些簡單記錄,他便在那時觀察到邵輝的一個小習(xí)慣——不重要的東西他會認真寫,重要的東西反而潦草敷衍,這很符合他強烈的防備心理。
而眼前的這一頁筆走龍蛇的字跡,讓墨宇皓有了短暫的興奮,可它到底能不能稱得上重要?有多重要?這些都是未知。墨宇皓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憑這去驗證自己的猜想確實很渺茫,恐怕連碰運氣都不太夠資格,可現(xiàn)在所有的機會都不得不賭,去測算賭博的成本已經(jīng)毫無意義。
團建如期而至,剛到外市的墨宇皓立刻把手機丟給金文善,然后全身換了一套衣服,火速打車往回趕,且他不許任何人和他一起回去。這反常的行為讓一眾人無所適從,誰也沒看懂他的意思。
憑他對邵輝的了解,假如這道公式足夠重要,那么他早就黑進了自己的電腦,更不會放過監(jiān)控他行蹤的機會。
他要做的就是給他創(chuàng)造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他的計劃里,他很怕邵輝不來,他不來就證明推測的失敗、計劃的落空。可又怕他來得太容易,反而起了戒心,那么就不會再有下一次。如何把障礙設(shè)計得恰到好處,又不至于讓邵輝知難而退,墨宇皓想了很久很久。
這一天,監(jiān)控當(dāng)然是被黑掉的,連保安也都因“家人”一個個緊急電話而離開現(xiàn)場,破解新的門禁對于邵輝來說是小菜一碟。
真正讓他行動變得不順利的是鎖在他辦公室門口的鏈子。他掂了掂那條像狗鏈一樣的鐵鏈子,在拿放之間的“哐當(dāng)”聲中,他仿佛看到墨宇皓氣急敗壞又黔驢技窮的恨意。這份恨意讓他感到過癮,過癮到讓他必須繼續(xù)做下去。
如果找不到鑰匙,他只能用斧子劈開,但斧子應(yīng)該比鑰匙更難找吧。邵輝轉(zhuǎn)身走進人力資源部的辦公室,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和他腦海中的畫面天衣無縫地吻合起來:書本被翻開,柜子被放倒,他在一片狼藉中撿起那本筆記本……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絲被翻過的痕跡、殘缺的碎頁提醒著他,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
忽然他垂下眼皮,一個熟悉的影子映在地毯上,在白熾燈的照射下,那影子繼續(xù)晃動起來,越拉越大,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轟然地坐在地,連倒下去的樣子都和自己念頭中的一模一樣。
唐奔奔是在清晨七點接到白蒼逸電話的,她極少在八點前接到他的電話,這足以證明來事的嚴重性。
她站起來的時候,茶幾上的桌布流蘇被拉扯了一下,連累那個既輕且薄的白天鵝花瓶傾倒而下。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搪瓷掠過纖白的手指,點滴鮮紅映襯在清白之上,竟徒生出幾分慘烈之色。
白蒼逸送來了律師函,邵輝因盜竊、侵犯商業(yè)機密等行為被未來集團起訴。很快,她的辦公室門口聚集了很多人,喬恩夫人將第一把怒火燒向了她。
他們先是敲門,最后等不及她回應(yīng)連敲門都省了,直接進來。
“當(dāng)初是誰力排眾議首推邵輝,把他放到中國區(qū)技術(shù)研發(fā)總經(jīng)理的位置上的?”
“邵輝完全可以說他是迫于新公司的壓力才去盜竊的,他不過是新老板的替罪羔羊。”
“他是我們中國區(qū)域的技術(shù)負責(zé)人,這件事情對于我們進入國內(nèi)市場是當(dāng)頭一棒。”
“他不是無名之輩,是國內(nèi)聲名在外、風(fēng)頭正勁的技術(shù)黑馬,一舉一動都在放大鏡下。”
他們一張一合的嘴巴讓聲音此起彼伏,那些聲音又像飛機螺旋槳的旋轉(zhuǎn)聲,巨大的氣流把她掀翻在地……
唐奔奔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中諸相皆是殘陽敗血,白色的靠背上留下她無數(shù)根頭發(fā),黑白交錯,羸弱蒼涼。她習(xí)慣性地一摸,又掉了一把頭發(fā)。
沒有人注意到她掉落的頭發(fā),包括她自己。喬恩夫人的置疑、團隊的危機、公司信譽的重創(chuàng)……這些事情哪一件不比她自己重要。
隨著最后一個人的離開,辦公室終于安靜了下來。月光透過樹杈抓向地面,偶爾一束雪亮的車燈閃過,打亮了蒼白墻面后,周圍瞬間陷入無邊的黑暗。
人群都散了,終于到了面對自己內(nèi)心的時候。
邵輝為什么要逼死自己,他是不是和那個人說好了?自從那件事之后,墨宇皓在她心里的稱呼就變成了那個人。她忽略掉他的名字,因為有了名字,就會扯出感情,陷入回憶,而這兩樣她一個都不想要。
三年中,她總是如苦行僧一般地筑城,殫精竭慮地快把護城河筑牢的時候,卻遭到了突如其來的洪水把堤壩沖毀。由于災(zāi)難來得猝不及防,她竟然覺得那無聲息倒下去的建筑在翩翩起舞……
他碾壓并摧毀了她的血肉,以摯友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