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潮涌動
- 唐奔奔職場闖關記
- 丹闕卿抬
- 5342字
- 2021-01-25 08:07:25
心電圖儀屏幕上的曲線冰冷地跳著,這是她和這個世界最后的聯系。蒼白如紙的臉陷在素色的枕頭里,顯示著永生的寧靜。她終于安靜了下來,再也不是那個飛揚跋扈、無理取鬧的費莎莎。
被浸透了汗漬或者是淚漬的報告書被很多雙手傳閱,即便帶著溫熱也不妨礙它冰冷地宣告結果:患者顱腦嚴重損傷,對環境刺激無反應,喪失認知行動能力,喪失體溫循環……
很多聲音充斥在他身后,當然還有雨點般的拳頭,他們說些什么他已經聽不見了,他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的心跳聲,還有時光穿梭在指縫中的流沙聲。
冷荊楓說他輸了,徹底地輸了,因為當一個人用生命來愛他的時候,這個人已經超越了人性,直達神性。人怎么能跟神爭輸贏呢?
一個月后,墨宇皓將于下月迎娶費氏財團千金費莎莎的消息充斥在財經、娛樂版塊的各大頭條上,它同時變成了一份報紙上的新聞出現在了會議桌上,很多雙復雜的眼睛齊刷刷地落在這幾張紙上。
肖瀚文首先打破僵局:“費金兆主席曾經給過晉宇多大的幫助,想必大家都知道,如今他在貸款審批這塊依舊非常有話語權,我們和費氏的聯姻對晉宇只有好處。”
“確實,娶費莎莎小姐,可以加強墨總有擔當、負責任的正面形象,對晉宇也是有益的。”夏良斌如是說。
雷明見夏良斌話風不對,漫不經心地打斷:“費莎莎現在是個活死人,墨總娶她無異于冥婚。”
“我倒不這么看,一個躺在床上的植物人罷了,費金兆不過是想給他孫女爭個名分,至于墨總私下真的跟誰在一起,他也管不了。我還是要提醒一下,費金兆有不少流量媒體的股份,那些輿論八卦總歸要給他面子的,不跟費氏聯姻對我們非常不利。”何明東接話。
“老何,你的意思是以費金兆的性格,他能容忍墨總在外面彩旗飄飄?還是等聯姻之后準備再給媒體送更大的瓜?”
會議陷入了短暫的僵局,金文善飛快地掃了墨宇皓一眼,很識時務地提議休息一會兒。
在走廊的盡頭,雷明黑著臉瞅著同樣黑著臉抽煙的夏良斌。他成為他的同謀之后,就成了堅定不移和左右搖擺并行的矛盾體,這樣的矛盾讓夏良斌一邊決絕地配合著自己行動,一邊毅然地同情著對手。
只有夏良斌自己能理解這份矛盾,他是參與損害公司利益的同謀,時而的退縮是他對自己的審判,良心的譴責讓他不時拖泥帶水、優柔寡斷,而這份優柔寡斷又讓他和雷明之流相比起來,多出了點人味兒。
“你剛才是什么意思?你支持他娶費莎莎?難道你想讓墨宇皓打造出一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形象?”
“股價下跌對于你有什么好處?晉宇已經不起輿論上的創傷了,你也不想接手一個滿目瘡痍的爛攤子吧?”
雷明鄙薄地一笑,把煙頭擲在地上:“老夏,你這副瞻前顧后的樣子忒娘!”最后因為商務部沈霆鈞的棄權,支持票和反對票正好票數相當。決定命運的一票又壓在了墨宇皓的身上。
“年底,我會和費莎莎完婚。”無關風月,只有利益,墨宇皓說得很平靜。雷明聞言嘴角一勾,但很快隱去了笑意。
散會后,晉宇的官微很快公布了婚訊,雷明私下營運的媒體公眾號搶占輿論風口,說費金兆要求下個月完婚,墨宇皓卻把婚期推到了年底,意在抗拒“冥婚”,為貸款爭取時間。
費金兆被激得怒發沖冠,單方宣布取消了婚約,即便晉宇再次解釋推遲婚期僅僅是為了準備得更好,他也毫不買賬。他很快就以強硬的經濟制裁給予了回擊,讓本就深陷火災風波的晉宇雪上加霜。
墨宇皓站在落地窗前,夜里從這個高度俯瞰,整個城市如同星光點點的大江大海。這些年,他端坐在晉宇的巨輪之上,穩穩地讓它駛入江海,體味過百舸爭流的酣暢淋漓,也經歷過九死一生的斷尾求生。晉宇的大樓依舊屹立不倒,沐浴在清晨里的第一縷陽光里。
肖瀚文又急又惱地走向他的辦公室,人未到,聲音卻先到了:“我以為費金兆是想置我們于死地,沒想到他是挫骨揚灰。我以前每次看到安定力分析數據都心驚膽戰,就是怕有今天。”
“坐!”墨宇皓回過頭來,努力掩飾住自己的失落和滄桑,開玩笑地說,“還有能把你這個智慧無雙的會計大師急得團團轉的時候?”
肖瀚文負氣地坐了下來,兩手一攤:“你現在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我之前一直跟你說的,雖然我們獲利能力強,但是償債能力不足,這做事情啊,即便萬無一失也只能自信到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交給天命,可你總是不聽我的。”
墨宇皓很愿意聽肖瀚文訓誡自己。他誠懇地點點頭,給他斟了一杯茶,一副小輩恭敬的模樣:“我哪來的心情,但是著急也沒有用。”
肖瀚文泄氣地搖了搖頭:“我這兩天奔走于銀行,我們的現金流撐不了多久。”
“所以,我打算賣掉一部分酒店,為資金爭取時間。”
肖瀚文聞言一怔:“你可舍得?”作為一個頂尖的財務總監,肖瀚文也見慣了公司上市審核中的血雨腥風、爾虞我詐,但此時此刻卻問出了這么感性的一句話。
“舍不得,可是要活下去。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既然左邊是虎口,右邊是火坑,與其讓晉宇葬身,不如割舍出一部分,盡快爭取時間,也降低經營風險。”
見肖瀚文沒有反對,墨宇皓又說:“費金兆打壓我們的事情,業內都知道,價格上我們很可能被趁火打劫,虧肯定是要吃的,但是吃多少我們可以爭一爭。”
肖瀚文深深地看了少主一眼,知道墨宇皓說得沒錯,這確實是絕地求生的唯一辦法了。他凹陷的眼眶里流露出深深的無奈:“也怪我,前期的預警工作做得不夠。”
墨宇皓搖搖頭,安慰他:“是我太盲目自信了。但也不用太悲觀,我想把掙錢的項目捆綁一些不掙錢的混搭著賣,雖然會損失不少,但也可以借機會把經營不好的拋掉。你看我這么多年都想嘗試科技智慧型酒店,就以這為不破不立的契機吧,甩掉包袱后也可以輕裝上陣,看似失去了,卻未嘗不能得回來。”
這套“無中生有”的理論打動了肖瀚文。他努力地想了想,確實也未嘗不可,點頭應允道:“對于捆綁銷售,我一定搭配到最優。”
“這個自然是我最放心不過了。”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等不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朝夕之間走過滄海桑田。面對這樣的亂局,對于小員工來說意義不大,只要不被裁員,去哪里都是領一份度日的薪水,而一些本來就是墻頭草的總經理們則更愿意借勢攪動風云,推波助瀾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唐奔奔還是很明顯地感覺到了公司氣氛的變化。
“奔奔,我要走了。”一條微信傳了過來。
唐奔奔點開一看,頭像有點熟悉,再仔細一想,原來是她。在市場部的時候,自己陪她試過薇薇安的婚紗,在黃兼才的太太來鬧事時,她是第一個站出來護著自己的。
“去哪兒?”她趕緊回了信息。
“離職。自從你走了之后,黃兼才就開始整我,我真挺羨慕你的,還能去別的部門。”
“離開晉宇未必不好。”唐奔奔安慰道。
“也是,你聽說沒?費莎莎和墨總談崩了,她想不開,得抑郁癥自殺了,
費氏美妝換總經理了。”
一條條信息轟炸而來,雖然不知真假,卻把唐奔奔本就不高的心緒摁在了池底,連泡泡都沒有冒出幾個。她的惆悵是因為墨宇皓未成形的婚禮,還是他這段時間的“失聯”?她雖與身處悲劇漩渦中的女主角有過幾面之交的惡緣,卻也并不想她尚還年輕,就這么香消玉殞了。
費氏美妝很快換了一位職業經理人接盤。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職的掌舵人自然會對員工進行一輪摸底清洗,換血換骨。作為費莎莎原助理的甄安娜毫無懸念地被人力資源部約談了,要求是調到一個八九線的小縣城站柜臺,且半天之內必須到崗,如果做不到,就當自愿離職。這種要求無異于變相裁員。
甄安娜自然是軟硬兼施,撒嬌和撒潑齊用,誰知新掌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她連裁員三個月的補償都沒有拿到,直接卷鋪蓋走人了。
職場失意對于甄安娜來說并不是第一次,從畢業到現在的這幾年,她自認為最拿得出手的且日益漸長的就是人脈關系。
她翻出手機,挨個給自己從費莎莎身邊認識的“有頭有臉有面兒”的人發了消息、打了電話,求一個職位。平時一起玩樂的時候,大伙兒都是親的、熱的,這會都變成了冷的、硬的,做做樣子的還問明來意,搪塞她兩句“加油”,有些根本連消息電話都沒有回應。
不愿意再自取其辱的甄安娜只得重新找工作。在晉宇的短暫工作經歷和曾是費莎莎助理的頭銜讓她獲得了面試的機會,但真的去了,人事經理提的專業問題她卻回答不上來。她去應聘主管、經理,人家嫌她業務能力低;她去應聘助理,人家嫌她要價高,沒有剛畢業的小姑娘性價比好。
甄安娜第一次有了危機意識,這才陡然發現自己在求職市場上要技術沒技術,要經驗沒經驗,管理能力更是談不上,唯一的“核心競爭力”就是日益衰老、越來越顯舊的臉龐,何況,新出的水靈姑娘像雨后春筍般一茬兒接一茬兒,她還能好看多久?思想來去,楚驕月大約就是她最后一根可以走捷徑的稻草了。
她準備去費莎莎的住院樓碰碰運氣,來的這一路她也沒有想到這么順利,推門便見到了坐在費莎莎床邊的楚驕月。
“有事?”楚驕月看著費莎莎寧靜的睡容。
甄安娜彎下身,靠邊站著。她知道自己沒有籌碼跟楚驕月談條件,于是故意扯了話題來說:“楚總跟費總的感情真是好。”
楚驕月沒有回應,顯然這最后的稻草也不想搭理她。
“楚總身邊可缺人?”甄安娜的臉皮本身不薄,也不想裝薄,索性直白地說。
“不缺。”楚驕月也直白地拒絕了她。
幾秒鐘的沉默后,待甄安娜轉身想走的時候,楚驕月又說話了:“怎么了,想來我這里做事?”
“嗯,還請楚總給我一個機會。”
一聲鄙薄的輕笑傳到了耳朵里,她終于把頭轉過來看了她一眼,閑閑地嘲笑道:“你若是在抽提成的時候能有這樣的態度,或許我會考慮的。”
甄安娜扯起嘴角干笑了一聲,由于笑容太過勉強,妝粉卡在笑容里,然而再厚的臉皮也經不起這樣的盤削。
調笑的聲音繼續傳到耳邊:“我聽莎莎說過,你的薪水可不低啊,說說看,你能為我做些什么?”
“楚總需要我做什么?”
當然不會是好事情,可她甄安娜注定是要走這一步的,深陷泥濘的人打從一開始就再也沒有資格全身而退,那些嵌進皮膚里的骯臟泥點子,早就隨著肌里的皺褶長在了一起,然后以新號碼、新住所、新工作的方式自欺欺人地洗刷過往,迎接新生。
茶色的絨布窗紗矮矮地低垂著,偶然隨著風聲拍打兩下,茶幾上沙漏里的細沙蜿蜒而下,瞧著便心中靜好。
雷明坐在客廳,出神地站在一張偌大的照片下,照片中的男人和藹慈祥,女人溫婉美麗,還有一個青澀稚嫩少年。老式的相框提醒著他,那是久遠的年代。
黃德蓓在此刻端來了新茶,然后用茶蓋刮了刮茶面,杯勺清脆的碰撞聲讓他回頭望了一眼。哦,那杯子也是舊物。
雷明伸手接過茶碗,發愣似的看著水紋打著圈兒旋轉,恍惚間就遁入了回憶。
門被推開了,坐在窗邊的人看背影便知道是骨瘦如柴,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罩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兜風。
“爸爸!”他大喊一聲。
聽到聲音,“病號服”茫然地回過頭來。
昏黃的瞳仁流露出不舍,但很快又被惶恐與痛苦吞噬,接著這些情緒被慢慢剝離了出來,最后一絲情緒抽干凈之后,他的眼神恢復了清明。稚子心中陡然一涼,讀到的信息居然是:走了。
“病號服”縱身一躍。
記憶瞬間變成了黑白,從此只有黑白。
之后的十八年,夢中總有一只黑白相間的蝴蝶飛過,停在窗口。
那一年,自己只有二十二歲,而墨宇皓應該只有十歲,雷明對他的恨意源于墨宇皓的父親墨晉煊。自己的父親只是跟戰略伙伴分享了一個不那么重要的指標,就被墨晉煊以出賣商業機密為由收繳了股權,撤銷了職位,移交了司法機關。這就是聯合創始人該做的?沒有墨晉煊,他的父親不會抑郁自殺,沒有他父親,晉宇有今天?
像是知道雷明在想什么似的,黃德蓓上前給他披上一件衣服:“他們對你總是有所愧疚的。”
雷明沒有一絲回應,直到黃兼才推門而入,才戛然終止了他狂飛的思緒。
“事情安排好了?”雷明坐回到了沙發上。
“一切按計劃行事。”
雷明點點頭,不經意道:“前陣子,夏良斌跟我說,墨宇皓在他的部門安插了一個叫什么奔奔的,老夏懷疑墨宇皓起了戒心。”
“是不是叫唐奔奔?”黃兼才窩在沙發里的身體直了起來,由于身材肥胖,腰椎是起來了,橫肉還綿綿地賴在軟榻上。
“對,就是這個名字。”
黃兼才瞇了瞇眼睛。墨宇皓安插的?一輛銀狐色的轎車恰逢其時地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心中一駭,當時的他怎么沒有想到呢?!
“怎么了?”雷明看到黃兼才異樣的表情。
“沒什么,如果是的話,我們倒是可以將計就計。”黃兼才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那是伺機等待已久的惡狼見到獵物之后的表情。
這個笑容徐徐地落在黃德蓓的眼里,她平淡的眉毛忽然就不安分了起來。她了解自己的哥哥,起身穿上絲絨拖鞋,離開了客廳。
此時的唐奔奔坐在趙謹言的辦公室里。
“這個會議室剛才有幾個人?”經理迅速關掉屏幕上的 PPT。
“三個。”唐奔奔如是說。
“為什么,明明四張椅子上都有東西。”
“有一張椅子的小桌板是打開的,且放著紫色水杯,和右邊椅子上的包同色系,極有可能是左邊的小桌板上放滿了書,于是這個人把杯子放在了另外一張椅子上,所以只有三個人。”
趙謹言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有長進了。”他開打了 PPT,還原了這些人的動作,和唐奔奔描述的完全一致。
“再看看這個有沒有問題?”趙謹言遞過來了一份黑白掃描件,上面是一張模糊不清的身份證。
唐奔奔用軟件將它放大了兩百倍:“掃描件上隱約有暗紋,用的是最接近本色的淺灰,應該是一家公司的名稱,基本可以判斷出這個人或他家屬有這家公司的就職經驗,而且公司規模不小,大企業更注重水印名稱的細節。”
“還有沒有別的了?”
唐奔奔又看了良久,搖搖頭:“沒有了。”
“不覺得一九五二年出生的人,這張照片頭像顯年輕了嗎?”
“好像是有點,但是因為這是先復印再掃描的,所以看不清楚。”
“看墨跡,同樣的用墨,不可能出現頭發、面色、衣領深淺不一的問題。
這張照片極可能是假的。”
唐奔奔點點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樣的頭腦風暴幾乎天天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