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顧以安就發起了高熱。

自出生以來，她的身體一直十分康健，一點兒小病也沒有生過，這般突然高熱，著實嚇壞了錦屏和錦瑟。

錦屏趕緊叫錦瑟去請林氏，又吩咐小丫鬟去請府醫，自己則拿著浸濕的帕子給顧以安擦身。

林氏很快就匆匆趕來了，一面心疼，一面心急地催問府醫怎么還沒來。

待小丫鬟領著衣服都皺皺巴巴的府醫到知清院時，三更鼓已經響過。

府醫給顧以安把過脈后，擦了擦汗，對林氏道：“三小姐今日受了驚嚇，又兼心情大起大落，這才招致風寒入體，待老夫開一副藥，輔以湯劑，不出三日，便能痊愈了。”

看著府醫自信滿滿的樣子，林氏也松了口氣，“那就有勞您了。”

“不敢不敢。”府醫一面應聲，一面在紙上寫下藥方，吩咐藥童去抓藥。

顧以安不知道她這一回生病鬧得知清院人仰馬翻，她此時正處于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她看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似乎有些簡陋，不像是林氏布置得很是清雅的臥房，王嬤嬤抱著她淚流滿面，對林氏說：“夫人您受苦了，小姐生得很好，您總算苦盡甘來了。”

林氏滿臉疲倦之色，只是憐愛地看了看顧以安，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顧以安還很小，除了吃奶，幾乎一直都在睡覺，對時間的流逝也不太敏感。

直到有一天，王嬤嬤對林氏說，“該回去了。”

回哪兒去？她現在不是在相府嗎？

顧以安茫然地看著王嬤嬤把小小的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林氏抱著她上了馬車。

馬車駛離了那個略有些簡陋的小院子，又走過一小截狹窄泥濘的小路，最后到了寬敞的大路上。

顧以安睜開眼時，還有些茫然。

林氏以手支頤，已經睡了過去，眼下還透著淡淡的青黑色。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顧以安抬頭，正對上錦屏驚喜的目光。

顧以安搖頭示意她噤聲，可林氏已經被方才的聲音驚醒了，“妗妗，你醒了，可有哪里難受？”

“我沒事了。娘，您怎么在這兒？”

林氏責怪地看了她一眼，“娘為什么在這兒，你身子不舒服，自己都沒有察覺，晚上還發了高熱，還好錦屏這丫頭細心。”

顧以安朝錦屏笑著點頭，又趕緊對林氏道：“娘，是我疏忽了，您別生氣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您熬了一夜，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我這都是為了誰？小沒良心的。”林氏親昵地點了點顧以安的鼻子，站起身來，“既然你沒事，我就先回晗暉堂了。”

林氏出了知清院，臉上溫和的笑容淡了下去，“老爺昨晚離開后去找李姨娘了？”

王嬤嬤低低應是。

林氏冷哼一聲，“憑她怎么折騰，我的女兒，也不是她能動的。只要我還在這相府一日，我就是這相府的主母，我的女兒，就是相府名正言順的嫡女。”

王嬤嬤暗暗嘆了口氣。

這對夫妻，從十多年前起就貌合神離了。

昨晚老爺不知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碧霞道人拒絕進宮，還放言不許打擾，惹得圣上震怒。

小姐還發著高熱，老爺竟然不管不顧，要把這個孽女押進宮去，給皇上請罪。

貪生怕死到這個地步，也是世間罕有了。

要不是林氏死命攔著，今日小姐恐怕已經被下了大獄了。

造孽喲！

昨日林氏與顧懷民已是徹底撕破了臉皮，顧懷民連休妻的話都說出來了。林氏面上溫和，骨子里也是個倔的，從她當年執意要生下顧以安就能看出來。那樣的場面，她怎么肯低頭？

王嬤嬤想到此處，也是十分的惱火。

他林家乃是累世的大族，林家的小姐，也是他想休就能休的嗎？

可她再氣，也得勸著些林氏，“夫人，老爺昨日去了李姨娘那里，保不齊她要說什么挑撥的話。大歸的女子，日子著實不好過呀。”

林氏冷哼一聲，“你當他真敢休了我？他最在意的就是頭頂上的烏紗帽，休了我，少不得被御史彈劾寵妾滅妻，忘恩負義，私德不修。到時候，他丞相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王嬤嬤聽到這番話，愣了愣，“夫人看得透徹，是奴婢多慮了。”

林氏苦笑一聲，拍拍王嬤嬤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意。”

王嬤嬤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

夫人這些年，過得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