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只為不太晚回家睡覺的陳矜，違背了初衷，一夜失眠。

第二天早上聽到對面房間開門的聲音，陳矜把頭埋進枕頭深呼吸幾次。

也起床開門走了出去。

兩個人互相不打擾地洗漱，出門。

“吃點什么？”

最后還是郗問打破了各自沉默的情況。

“直接去買東西吧。”

陳矜早上一直都不太有胃口，何況昨天一夜都沒睡，今天起來還覺得有些反胃。

郗問沒有照做，開到一個小巷口，把車停好下來等著陳矜。

往巷里拐了幾次到了一家早餐店。

在陳矜看來，郗問精神飽滿的狀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點了很多東西，吃得很香。

陳矜突然覺得胃里空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坐著等郗問吃完，陳矜能猜到郗問的目的。

果然到后面，郗問情緒明顯暴躁，選擇把筷子一扔，結了帳就往外走。

陳矜看著他的背影，再看了看準備來收桌的老板，微笑著給他表示歉意。

站起來跟出去。

到鏡湖山莊，郗問把車停下，陳矜剛把安全帶取下，就看到窗外有個不算陌生的面孔。

就是當初和郗問一起進酒店，一晚上都沒有出來的那個女孩。

“郗問哥。”

“小淼來了。”郗問還回頭看了一眼副駕，上面的人遲遲不下來，從外面又看不到車內的情況。

所以他不知道陳矜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

“我哥今天有事走不開，得晚些來。”劉千淼不知道車內有人，本來蹲在地上玩手機，現在站起來走到郗問身邊，“我給白阿姨說了，白阿姨好像很喜歡我哥。”

“她也很喜歡你。”

郗問面對著劉千淼，抬起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別亂想，吃了飯乖乖吃藥。”

劉千焱的眼里霧蒙蒙的，好像無法聚焦，不知道在看誰，不知道在想什么。

郗問對她笑了一下。

劉千淼也學著他，勾起一樣的弧度。

陳矜坐在車里，手里拿著手機正在編輯信息給凌晨——

我記得當初你在法國有工作室？

她抬眼看向窗外，正好看到郗問彎著腰和那個女孩平視，兩個人笑得格外相似。

好像是相處多年的默契。

陳矜點了發送的綠色按鍵。

剛才覺得頭腦里一道白光閃過，一切事情都格外清晰。

愛對于郗問來說，就是水中月。

愛不愛都是假象。

只有陳矜一直在真實里徘徊。

她曾經有無數勇氣，感覺到被愛意包裹，哪怕有時無法呼吸。

但郗問就像野草般在陳矜心原上肆意生長，比任何一朵花還張揚。

時隔六年再次看到那個女孩，還出現在郗家的老房子，陳矜連當初瘋狂想得到的解釋都全然放棄了。

她只想離開。

陳矜下車了，她沒有看郗問和劉千淼一眼，直接往家里走去。

“她失望了。”

劉千淼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陳矜，瘋狂地探取她身上的情緒。

劉千淼讓人害怕的愛好。

“不是生氣嗎？”

郗問覺得有些奇怪，但劉千淼只是搖了搖頭并不回答，她一眼就看出來的事情，旁人看不出來就沒有討論的必要。

“我給白姨送了禮物，也說了祝福希望她永遠年輕快樂，現在我要走了。”

“為什么給她的祝福要重復給我。”

這個問題居然把劉千淼問到了，她的頭腦沒有想這件事。

傻傻地站著，低頭重新思考。

“別想了，回家去吧。”

劉千淼一旦開始思考，繼而發呆的話，能有很長的時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所以郗問及時打斷。

“好。”

劉千淼走的時候一直沒回頭，郗問低頭給劉千焱發了語音說劉千淼回家了。

郗問進門，看到陳矜正坐著陪白可嵐說話，一看到他，兩人都噤了聲。

一頓飯吃得不緊不慢，該聊的事情，郗問和陳矜一件不落下。

但是兩人的氣氛不對勁，是桌子上的人都能感受到的。

飯后，陳矜說要回去加班。叮囑她照顧好自己之后，也沒再多留太多次。

反而是郗家老爺子把郗問留下來訓話。

另一邊的陳矜回到家，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就進房間收拾行李。

她剛才在整理自己，發現給凌晨發信息的時候并不是受刺激。

的確，很想逃。

凌晨安排的速度也很快，他問了問原因，聽出了陳矜不愿回答，也沒多問。

只說過去之后要按時把信冠的設計圖發回來，這個項目應該做完。

陳矜應了聲。

還好由于常跟隨凌晨出差，工作簽還有很長時間過期。

下午五點，陳矜坐上了飛往另一個國度的飛機，此時的郗問正在駕駛座發呆。

他在思考，為什么劉千淼看到陳矜后，說她的神情很失望。

飛機起飛，陳矜看著窗外。

夕陽下，如烈火焚燒的流云。

陳矜曾在西山頂上，對著云海許愿。

但是云中神靈忙碌無情，不愿分神聽。

如今陳矜在心中的默念是——

讓我離開。

它聽到了。

陳矜對感情的懷疑與不安，十年來未曾從郗問那獲得救贖。

近乎窒息，所以掩住了秘密。

飛行的時間過長，陳矜昏昏欲睡，耳旁有響起那低沉有力的聲音——

愿你一路平安。

是郗問。

這一次夢中人的臉逐漸清晰，其實陳矜早知道夢到的是他，逃避而已。

“郗問，我決定不再回頭看你。此刻的黃昏沒讓我失明，美好記憶如衰敗群星歸于塵土。在我世界一片狼藉前，應該離開你。”

“我曾經遇見過你，現在明目張膽地離開你。荒誕感情不值得致敬，神明有光讓我從深淵般的你身邊逃離。”

十二個小時后，陳矜落地法蘭西。

郗問到家后，聯系不上陳矜。

白可嵐告訴他，陳矜去了法國。凌晨告訴他，陳矜會在外面工作。

日子開始混亂，郗問再度嚴重陷入心理疾病的折磨。

溫柔熾烈終究淪落至山高路遠，曾經郗問一語雙關叮囑陳矜不可忘了他。

終究轉身成大夢一場。

黑暗里，郗問開始妄想，描繪陳矜卻成了惡魔的形狀，身旁魑魅魍魎不散。

滿身挫傷。

2020年11月17日，郗問吞藥割腕，因家中無人及時發現，于西城御河灣家中去世。

西城御河灣，同年七月裝修完畢。室內風格均為坊中地產陳矜設計。

少年熱忱，死在執念上。

2020年11月19日，陳矜在前往機場的路上，遭遇車禍，搶救無效而亡。

郗問的愛潮濕滾燙，陳矜的愛隱秘寂靜。

倘若有來生，望相遇不因劫難起，相戀不遭誤會絆，望不再相離。

此生無所謂遺憾，愛情歷來經不起懷疑，缺不了回應。

郗問和陳矜依然存在。

僅存于彼此心中。

等待下一個日落，他們將相逢。

天地唯有他們，共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