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公館的客廳里，易全福帶著易寶光正候在大門口。

雖然跟著許之行做事已經七八年了，但他來到這許公館次數屈指可數。

許之行向來把生意和生活分得相當清楚，這座許公館算是他極為私密的領地。若不是緊急情況，或是十分重要的人，很少有人能涉足這個地方。

可那位周小姐竟然能在這里留宿，這讓易全福更加忐忑了。

旁邊就是沙發，李媽也已經端上了茶水，他卻并沒有坐下，仍是半躬著身恭恭敬敬的等在那里。

以前，對于這位周小姐，易全福多多少少是有些輕視了。

之前易寶光闖禍，張小漁勸他親自去周家道歉，他還覺得是張小漁小題大做。

在他看來，周凝和那些小門小戶攀龍附鳳的女人也差不了多少，頂多就是長了些見識，多了些手段。因為這個他跟張小漁還吵了一架，最后他也沒親自去道歉，還是張小漁領著易寶光去的周家三房。

如今看來，他的這些年歲真的是活到狗身上了。難怪張小漁罵他，光顧著享樂，早年間的敏銳一分都不剩了。

沒過多久，通往院子的那扇彩色拼花玻璃門被推開，易全福一抬頭便看見許之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半擁著周凝朝他們走了過來。

拉著身旁的易寶光，易全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多謝周小姐對犬子的救命之恩！從今以后，只要不是殺人放火背信棄義的事，我易全福全憑周小姐差遣！”

看著跪倒在地的父子二人，周凝心中卻有些疑惑。易全福怎么說在上海灘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對許之行這般還說得過去，對她行如此大禮，是不是有些過頭了。

面上不顯，周凝不漏痕跡的稍稍避開，從旁邊將易全福虛扶了起來，“快起來快起來，福爺這是做什么?！?

聽到“福爺”這個稱呼，易全福的眼皮頓時狠狠地跳了一下。就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四爺面前稱爺啊。

“別別別，您是我們易家的恩人，叫我一聲老易就行?！币兹５膽B度更加誠惶誠恐，心里揣度著這位周小姐是不是在給他上眼藥。

“易先生客氣了。”

只是周凝的態度大方又得體，臉上端莊的微笑看不出一絲破綻，饒是易全福這樣老江湖，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許之行早就把周凝的小心機看在了眼里，卻也沒有點破，只是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了沙發上。

“老易，你也坐下吧?！痹S之行道，“寶光身體還沒好，也別站著了。”

易全福這才松了一口氣，扯著面色蒼白的易寶光溜著沙發的邊坐了下來。

許川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成套的兩個杯子擺在了許之行和周凝的面前，只不過許之行的杯子里是咖啡，周凝的是牛奶。

周凝轉頭，倒是什么話都沒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就這么看著許之行。

那個控訴的眼神看得許之行失笑，拍了拍她的后腦勺，“小朋友下午就不要喝咖啡了，晚上會睡不著。”

我的端莊知性的形象都被你毀了好嗎！周凝微微皺眉，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好反駁，只是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挪，繼續優雅地端起面前的牛奶抿了一口。

只是兩人這一番互動看在別人眼里，就有點打情罵俏的意思了。

許川差不多已經免疫，繼續石雕一般的站在旁邊。但是二人對面的易全福卻是用盡了全力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滴個乖乖！若不是親眼見到，打死他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溫柔寵溺的男人竟然是四爺！

要不是旁邊的許川如此淡定，他簡直要以為他們四爺這是被人冒名頂替了吧！

“老易，你不是來道謝的嗎，總不會只是口頭上說說吧?！?

把咖啡杯輕輕地擱在茶幾上，許之行臉上的笑愈發和煦了。

易全福趕緊從身側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雙手遞到了周凝的面前。

“周小姐，這是我們易家的一點心意，還請您不要推辭。”

揚了揚眉，周凝接過了文件袋，原來里面是好幾張房契和地契，都是四川路上黃金地段的旺鋪，價值不菲。

這易全福倒真是舍得。

“這個……”周凝將文件袋重新裝好，往回推了推。

“收著吧?！痹S之行按住了周凝的手，“這是你應得的。”

這一次為了救易寶光，周凝也算是冒了生命危險。而且一想到易寶光原本有可能……許之行的心里總歸有那么點不舒服。當然還不至于遷怒，但他家小姑娘總不能吃了虧。

“我沒有說不要啊?！敝苣齻阮^俏皮的眨了眨眼，又重新看向易全福，“只不過這些房契啊地契啊，太麻煩了。我還是喜歡錢。金條和美元?！?

“哦？”許之行偏頭，頗有興趣的看著周凝。

金條和美元固然保值，但有了房契和地契，那就是源源不斷的金條和美元啊。以這丫頭做生意的精明程度，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

“四爺不用這么看我，我就是俗人一個。更何況，”周凝故意大大的嘆了一口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主要是怕收錢太多把我的積累的功德都抵消了。”

“照你這個說法，那我在菩薩面前估計全是罪業了?！?

許之行笑著，說罷又看向了易全福：“那就聽阿凝的吧。”

周凝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氣。房契地契雖好，但她也得有那個時間才行。畢竟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還會在這里待多久。就算她真的沒有走，再過個七八年就是戰亂，到時候房契地契是不是會變成一張廢紙，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