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

小洋樓的門口，周俊卿正靠在門邊抽著煙。

他今天并沒有穿軍裝，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和一條灰色西裝褲，顯得身材修長又挺拔。

一陣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黑色的福特緩緩地駛了過來。

周俊卿伸頭看了一眼，將煙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滅。

平日里都是坐軍車，所以周俊卿并沒有買汽車。

可如今周俊卿卻覺得買汽車這件事需要盡快提上日程，不然自家小妹不知道要被哪個有車的小子勾搭走了。

車子在周俊卿面前停穩，周凝便自己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哥，我回來了。”

周凝穿了一件柔軟舒適的針織連衣裙，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卻不錯。

周俊卿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周小姐，周團長。那我就先回去了。”

駕駛座的許川將窗戶搖了下來打了聲招呼。

“謝謝川哥，開車小心。”周凝禮貌地回道。

許川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一旁的周俊卿看到開車的人是許川，略有些驚訝。

周凝可能還搞不清許川的地位，但在上海灘摸爬滾打了五年的周俊卿卻很清楚。

許川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跟班，他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秦家的三號人物了，行走在外，人人都要尊稱一聲川哥。

能讓許川親自送周凝回來，看來許之行對周凝還是很重視的。

可越是這樣，周俊卿就越是擔心。

他轉頭看向周凝，

“許之行是誰，你明白嗎？他可不是表面上的什么普通商人。”

秦義山雖然隱退了，可秦家的那些勢力卻沒有消失，只不過是換成另一種形式分散隱沒。

許之行掌握著這樣大的權力和人手，當然不可能只是簡簡單單的做生意。

更何況許之行年紀輕輕就能把那個位置坐穩，他的手段和心計，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

這樣一個人物，周俊卿雖然內心也很欽佩，但想到他有可能在覬覦自己的妹妹，周俊卿就覺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周凝白了周俊卿一眼，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呀。處理殺手這種事，誰能比他更擅長。”

周俊卿胸口一堵。

但他不得不承認周凝說得對。

即便是周凝打電話給他，他也是要拜托那些地頭的勢力去處理。

論起本地的勢力，誰又能比得秦家呢。

“好好好，你說得都對。”

兄妹倆拌嘴這種事情，周俊卿就從來沒贏過。

“先不說這些，快進屋吧，我爹娘已經等你好一會兒了。”

這就要見到我的乳娘了嗎？

周凝有些恍惚，推門走了進去。

客廳里站著一對中年夫婦，便是周廉和姚半蘭。

周廉是周家祖傳的濃眉大眼，臉上已經有了些皺紋，看起來倒是和周國峰有些相似。他穿著一身西式的襯衫馬甲西裝褲，戴著金絲眼鏡，一副知識分子的打扮。

姚半蘭則是中等身材，圓臉，一雙溫和的杏眼，留著齊耳短發，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鑲邊旗袍，一看就讓人覺得親近。

“小姐……”

姚半蘭顫抖著雙手，聲音有些哽咽。

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面孔，一個無比熟悉的稱謂如同本能般地從周凝口中脫口而出，

“姚媽……”

隨著這一聲姚媽，周凝腦海中那些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了起來。

身材高大，總是陪她玩鬧的父親；性格爽朗，喜歡帶她一起逛街的母親；手上略帶薄繭，會梳各種各樣發型的姚媽；還有笑容溫和，總是偷偷給她買糖果的廉叔……

“姚媽！廉叔！”周凝再一次喊出了曾經叫了無數遍的稱謂。

“小姐，小姐你終于回來了……”姚半蘭淚流滿面地握住了周凝的手，激動得幾乎無法站穩。

“自從夫人把你送走，已經十年了……我遵從著夫人的囑托日日守在那祠堂旁邊，日日盼著你回來……”

“娘，”

周俊卿趕緊走上前去扶住了姚半蘭，

“別哭了，阿凝這不是回來了嗎。”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周廉也是雙眼含淚。

“都別站著了，坐下說吧。”

周俊卿清了清嗓子，壓下喉嚨里的酸澀，引著一行人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姚半蘭握著周凝的手坐在長沙發上，周俊卿和周廉則是一左一右坐在兩旁的單人沙發上。

撫著周凝的頭發，姚半蘭仔細地端詳著周凝，

“我聽俊卿說了，夫人把你送去了海外，送給了一對好心的夫婦收養。你好好的長這么大，還長得這樣好，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周廉的目光落到了周凝受傷的肩膀上，

“阿凝剛回國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也不知道是誰竟然雇了殺手要害她。”

“還能有誰，肯定是二房那些個殺千刀的黑心貨！”

姚半蘭雙眼一睜，

“當年老爺夫人遇害絕對不只是馬匪搶劫這么簡單！”

“姚媽是知道些什么嗎？”

周凝趕緊問道。姚半蘭是最后一個見到周夫人的人，若是有內情，她一定知道得最多。

“當年一身是血的夫人抱著你里敲開我家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姚半蘭回憶著往事，漸漸沉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