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事端永遠比解決問題容易得多。
正如麥蕓琪所說,只要有錢,李雯茜和沈江岳能調查到的事情,梅錦芝也可以。
一周之后,一篇名為《從就業到就醫,說說我三年來親身經歷的職場霸凌》的帖子突然被轉上了熱搜,隨后刷爆各大平臺。
文章從當事人的角度,杜撰了一個對傳媒公關行業滿懷熱忱與理想的大學畢業生,在就職后的三年中,飽受公司前輩與主管霸凌欺壓,最終罹患抑郁癥不得不離職在家休養的悲慘形象。
而作者所說的這位女主管,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就是駱以琳,但卻同樣用了Erin這個英文名,同樣有一臺金棕色的寶馬SUV,無論是文中描述的生活習慣,做事風格,還是喜好偏愛,職場經歷,所有的細節無一例外都是在影射她。
作者在文中說,這名主管剽竊她的方案創意,為了拿下項目逼她陪酒陪客,怕她升職所以四處打小報告,詆毀她的名聲,總之要多慘有多慘,堪比苦情小說。
在這之后,開始有人借機生事,說自己好像認識這個主管,并且翻出的更早以前的事,說她上過失信黑名單,為了還債不擇手段。
沈江岳向來不關注這種新聞,可是隨著事件愈演愈烈,當駱以琳與張存海的照片被部分打碼傳上網,輿論直指駱以琳小三上位失敗,又保持不正當關系破壞別人家庭之后,李雯茜意識到事情不對,整理了重點,發現時間線跟她調查的關于駱以琳的過往,全都對的上!
她趕緊把整理之后的資料發給沈江岳,告訴他事有蹊蹺,讓他不要聽信謠言,這根本是惡意中傷,而且一定是身邊人所為!
將這些資料全部翻看了一遍之后,沈江岳回了她一句:
“放心,我相信以琳。我馬上處理這件事,有勞。”
之后便一個電話打給了沈淮峰。
電話接通,便聽那邊,沈淮峰輕笑著慵懶道:
“呦,今天吹的什么風,你居然主動打電話給我?”
“網上的那些文章…”
“我看了。”沈淮峰說著,話語里透露出一絲笑意,“剛才我還跟老爸說,你挺沉得住氣,到現在都沒打電話回來。”
“那現在…”
“旗峰這邊,在照片曝光之前,都挺平靜的。直到今天照片曝光。我和老爸剛才還在商量,如果你不表態,我們要不要有所動作…”
“我不是不表態,我剛看到!”沈江岳想解釋,卻被沈淮峰打斷了:
“老爸就讓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弟妹,就是她了,不改了,是不是?”
“是。”
“無論她的過去如何,將來會怎樣,你都認定她了,是不是?”
“是!”
回答的斬釘截鐵,不帶半點猶豫。
電話那邊,沈淮峰輕笑一聲,道:
“行。一會兒你就會看到老爸的誠意了。”
“這么快?!”
“從第一篇文章出來,我們就準備好了,等的就是這些證據。你以為我們是你啊?東窗事發了,再來著急?”
沈江岳聞言,也不辯解,如釋重負的笑了,誠懇道了聲:
“謝謝哥。”
電話那邊片刻沉默,而后,沈淮峰也笑了:
“誒,真好聽!多說兩遍讓我過過癮?”
聽了這話,沈江岳只是無語,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想聽,便聽沈淮峰又道:
“小子,老爸的誠意你看到了,他問,你的誠意呢?”
“什么誠意?”
果真,這個家里的一切都是等價兌換的。
心底里剛盈滿的溫暖正準備消退,便聽沈淮峰道:
“老爸問你,什么時候帶弟妹回來,什么時候可以抱孫子?表個態吧,拿出點兒誠意來。”
卻沒想到竟然是問這個,沈江岳在片刻詫異之后,釋然而笑:
“等我這邊忙完,就接她回家。”
這個回答,沈淮峰似是很滿意,笑道:
“行吧,看來跟老爸的賭約,是我輸了。”
“什么賭約?”
沈淮峰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話鋒一轉:
“江岳,關于弟妹以前的事…”
“我相信她。”
“嗯。但是,她確實有一個混社團的前任,也是因為這個,她才覺得她必須為家庭承擔一部分責任。另外,她上過失信名單,不過是因為她母親被人騙的事情,有幾個賬戶使用她的名字開的。”
“九百萬…那件事嗎?”
“對。”
“所以…以琳真的在諾丁漢讀過書?”
“對。也是因為失信名單,她才沒有辦法繼續回英國完成學業。那些傳聞里,只有這兩件事是真的。”
聽完這些話,沈江岳沉默許久,半晌才道:
“哥,你真的調查過她?”
“嗯,你哥我是讀什么專業的!況且,你要娶的女人,當然要知根知底。”
“你還知道些什么?她在英國的事,你…有查到嗎?”
這個問題,沈淮峰卻不回答了,良久,嘆息一聲:
“我查到了。但是…我覺得其他的事,讓她親口告訴你比較好。如果她不想說,便也算了吧。都過去了。”
他既是這樣說,沈江岳于是也不再執著,只是又問:
“哥,以琳什么都沒有,對于你來說,應該是毫無價值,為什么你不反對我跟她的事?”
又是許久的沉默,而后便聽沈淮峰嘆息一聲:
“你就當我是為了贖罪吧。”
而他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道:
“行了,別跟我在這兒耗著了。張老板那邊應該也會有所行動,你趕緊給弟妹打個電話,再勇敢的姑娘,面對這樣的網絡暴力,也會害怕。”
沈江岳應了聲好,又道了一次謝,這便掛斷了電話。
轉頭看筆記本電腦,熱搜的話題依然有駱以琳,只不過搶了頭條的,是新的標題:《佰斯德集團首次發聲,對發布謠言的始作俑者追究到底,絕不姑息》。
“干的漂亮,老爸!”
這樣說著,沈江岳又發了一條語音出去,卻是給李雯茜:
“缺專訪嗎?熱搜頭條,直接采訪當事人的那種。”
秒回:
“給你十分鐘準備一下,馬上視頻連線,全網直播。”
“好。”
十分鐘后,沈江岳的專訪上線,短短十五分鐘的連線,直播間觀看破百萬。
當被問及對近期爆料的看法時,沈江岳直言相信駱以琳,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會因為這些無稽之談而有所影響。
“現在是以琳最難過的時候,我很遺憾這個時候因為工作的原因無法回到她身邊,但是我和佰斯德集團隨時都在,永遠是她最堅強的后盾。對于這次的惡意中傷,我一定追究到底,勢必還我未婚妻清白。”
駱以琳也被關冉冉和絨絨拉著看完了直播,當她聽見他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如果你自己都不敢說自己的過去是沒有污點的,又憑什么去要求別人的曾經完美無瑕?與我而言,我的獵豹小姐沒有逃避,沒有推脫,很勇敢的承擔自己的責任,比所謂完美的人生更值得珍惜,且彌足珍貴。我相信我的以琳,只要她想,乞力馬扎羅也會臣服于她腳下!”
不得不承認,她感動了,眸子里淚光閃爍,眼眶泛紅,不自覺的轉過臉,但關冉冉和絨絨還是看見了,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絨絨打趣她道:
“怎么樣?后悔了沒?還不原諒他?”
駱以琳咬唇而笑,搡了她一把:
“沒!沒后悔!這樣就想我原諒他,我的尊嚴也太不值錢!”
絨絨知道她是放不下面子,嘴硬呢,也不點破,又問:
“那…還走嗎?”
這個問題,駱以琳卻猶豫了,半晌,無奈笑道:
“沒辦法呀,都答應了…”
卻說這時,電話響了,駱以琳瞥了一眼,沈江岳。
接起來,兩邊同時沉默,還是沈江岳先開口了:
“還好嗎?別怕,不會有事的。”
聽她不說話,他又繼續道:
“明天會有警察局的人去云上咖啡幫你立案,抓到造謠的人不難,只要抓到人,我們就開始走訴訟程序。沢霖貢獻了他們家的王牌律師,由他領隊,我們跟這群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家伙斗到底,他們怎么欺負你的,定要讓他們連本帶利還回來!”
她還是不說話,他于是柔聲喚了她的名字,她嗯了一聲,眼淚倏爾落下,哽咽道:
“沈江岳,你干嘛要管我啊,誰讓你管了!你不該管的!我怕連累你…”
聞言,沈江岳輕笑道:
“你是我未婚妻啊,我怎么能不管你?我未婚妻那么可愛,讓我怎么忍心不管你?”
“我會連累你的,沈江岳,我不想連累你…”
這樣說著,她壓抑的哽咽變成了低低的哭泣。
沈江岳只覺得心疼,安慰道:
“我都知道了,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你怎么會連累我呢?別胡思亂想了!”
“但是…我上過失信黑名單的,我怕如果之后PRIMA項目出問題,一定會連累你…”
聽見這句話,沈江岳眉頭倏爾一皺,拿過筆記本電腦,邊查詢PRIMA項目近況,邊安慰她:
“不會有問題的,能有什么問題呢?就算真的有問題,我們一起去面對,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眼淚仿佛失控了一般,可是越哭,她心中便越覺得溫暖,飲泣了許久,才輕輕應了一個“嗯”。
“那你呢?”
“我?我…什么?”
“你可以…留在我身邊嗎?”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沈江岳居然有幾分久違的害羞。
駱以琳想了想,將眼淚止住了,哽咽著囁嚅道:
“不可以。”
沈江岳大腦里那根含情脈脈的弦“鏘”的一聲,好在她又道:
“我答應了海哥,幫他去談項目,過段時間就要出發了,挺遠的…”
看完項目,駱以琳選擇了最難的一個,本來下周就要遠赴南非,但眼下有突發情況,行程不得不擱置,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再啟程。
原來是因為這個!
沈江岳提著的心落下了,沉聲道:
“我知道,海哥跟我說了。”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她想見他一面再走。
“我可能還要點時間。”沈江岳柔聲道,“沒關系,你放心出發吧,好好做完項目,好好散散心,等我忙完去找你。”
她又“嗯”了一聲,聽他繼續道:
“說好的,如果我能找到你,不準再拒絕我,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以前的事,你來旗峰市之前,在諾丁漢讀書的事。”
駱以琳雙頰一熱,不服氣的應道:
“等你找到我再說吧。”
沈江岳卻笑起來,還不忘放狠話:
“好,你等著!趁我還沒忙完,盡量享受單身時光吧。”
如果說,沈家的聲明拉開了反擊的戰局,沈江岳的這段直播無疑是風口浪尖最有力的應援。
翌日,張存海與妻子一同連線了李雯茜的直播室,澄清了當年的謠言——那時張存海正跟前妻鬧離婚,前妻對財產分配有異議,設局誣陷他婚外情,試圖讓他凈身出戶。當時的駱以琳還是一個試圖拿下他公司項目的小業務員,意外在酒店衛生間里意外聽到了整個計劃,還錄了音。可是當時時間太緊促,她只能搶先一步進房間告訴張存海這件事,與他演戲,助他脫困,于是記者就拍到了張存海義正言辭拒絕她的畫面。
解釋之后,張存海放出了自家監控的所有記錄,每一段視頻里,都是一家團聚,其樂融融。
“如果沒有以琳,就沒有現在的老張,也沒有我的這個幸福的家。以琳對于我們來說,不是小三,不是破壞者,而且妹妹。”
沒有什么,比張存海的妻子親自說出這段話更有份量,逆轉了整個戰局。
再之后,來自故鄉親朋好友錄制的視頻也曝光在了網上,紛紛表示駱以琳家里的欠款早在數年前都已經按期如數還清,連本帶利,沒有拖延,也沒有推諉,數百人的聯名書,著實壯觀。
在這件事上,趙天悅始終保持著慣有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風,始終避而不談,沒有發聲,但卻把賣房款第一時間分給了駱以琳,倒也算一種支持。
次月,訴訟在法院如期開庭,因為涉及了網絡暴力和誹謗,儼然升級成了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一方由寧家號稱“不敗法王”的王牌大律師領軍,集結了旗峰市乃至華南都首屈一指的兩名大律師——徐律代表沈家和佰斯德集團,吳律代表張存海和他妻子,各為其主,各司其職。
多方當事人堅持要求公開審理,律政司法天團助陣,勢必萬眾矚目。加之案件事實認定清晰,證據確鑿,這場法庭辯論,儼然一邊倒向原告一方,更成為了一場對網絡暴力的公開普法。
判決結果自然是原告方大獲全勝,星禾傳媒依據勞動法相關條例,支付駱以琳所有的應的報酬,承擔無故辭退的相應賠償,并就公示里所有不實指控向駱以琳道歉,支付精神損失賠償。
這場聲勢浩大的網絡鬧劇,最終在鋪天蓋地的道歉信里落下了帷幕,美中不足的是,梅錦芝在沈家發布聲明當晚便連夜逃往法國。反正獲得賠償和挽回名譽這兩個訴求都已經達成,駱以琳便也決定不在追究,到此為止。
沈江岳回到旗峰市,已經是四個月之后了。
可是不盡人意的,此次歸來,他不僅帶了新的項目代理權回來,還頂著諸多輿論壓力,一出機場,便被各路記者團團圍住——
“沈總,近期PRIMA新能源車頻頻爆雷,您有關注嗎?”
“之前有車主公開行車記錄儀視頻,聲稱車輛自動駕駛避讓偵測范圍存在盲區,是否屬實?”
“據傳事故原因是智能座艙系統偵測反饋延時,作為此次智能座艙系統的技術方,未萊傳媒一直沒有表態,是4S店推卸責任,還是事實確實如此?”
“還有還有,現在有車主質疑車輛剩余電量反饋不實,有突然掉電的情況,是佰斯德的技術漏洞導致?還是依然是智能座艙反饋延遲?”
“有知情者透露,之前PRIMA項目的招標,您和您未婚妻均有涉及,也有傳聞稱,您也未婚妻和亞汽集團太子關系很好。是否是通過某種途徑達成合作?”
聽到這個提問,沈江岳原本還帶著禮貌笑容的俊朗面容,笑容凝滯,凜厲的目光穿越人群,直直看向提了這個問題的記者:
“PRIMA招標項目,未萊科技和星禾傳媒的交集僅限于合作。技術層面的招標公平公正公開,有詳細的視頻和文件意見。您剛才的提問已經涉嫌侵犯以琳的名譽,我本人保留對您和您所在媒體追究責任的權利,請注意您的提問方式。”
沈江岳大約是將出機場一路的煩悶都發泄在了這個問題是,語氣嚴厲,透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感,那記者只覺尾椎骨一涼,下意識道了歉抱歉。
他身邊的記者見自己的同胞碰了釘子,趕緊表示關心,補了個問題:
“沈總,近期都沒有看見您和您未婚妻同框,是好消息將近已經在準備了,還是婚變消息確實屬實?”
話音落下,其他記者紛紛回頭蹙眉而視——究竟是哪個媒體派了這樣兩個活寶當一線記者?!問的問題沒水平就算了,還這么不會聊天!本來以為商業新聞打探不到,八卦新聞可以攢一點,誰曾想她無緣無故加最后那半句,這下今天的采訪算是黃了!
果不其然,沈江岳眉宇一挑,面色沒有絲毫緩和,沉聲道:
“感謝關心。我和以琳一切都好,不瞞諸位,以琳現在在南非參與國際紅十字組織的人道救援行動,我們的婚期已經選定,等PRIMA爭議塵埃落定,我就會親自去接她回來。感謝大家,今天到此為止。之后關于PRIMA項目調查結果的記者發布會,期待各位光臨。”
說要便在保鏢的簇擁下坐進了保姆車里。
最后的這段回應,也算有些能用的信息,圍觀眾人見好就收,紛紛道謝,闖了禍的那個記者在沉默片刻之后,卻突然喊了一聲:
“當下疫情肆虐全球,您未婚妻現在出國,是否有失考量…”
話未說完,前排一位記者回身怒喝:
“拜托你閉嘴吧二貨!我看你們公司派你這樣的傻逼出來跑素材,才是有失考量!”
語畢,全場哄笑。
沈江岳在保姆車里也聽見了這聲怒喝,極是趁他心意,拉開車窗遞了張名片給他:
“PRIMA項目還有諸多疑點尚不明確,等調查稍有眉目,再約時間。”
那名記者明白這是許他專訪的意思,趕緊接過名片道謝,沈江岳道了聲不客氣,便讓司機開車,徑直回公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