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去小瀛洲上，琉璃瓦燈影斑駁，綺檐夕霧漸散。熘花燃紅蠟，金壺送夜籌，鼓、琴、鐘、磬，錚錚不絕如縷。

陛下還沒到之前，半敞開屋子周圍很熱鬧，各宮嬪妃有說有笑，一團和氣。各人面前的小幾上擺滿瓜果肴饌、玉液瓊漿，皆用金樽玉盞盛著。

掃了一眼過去，二皇子麒璋，三皇子麒環都在，四皇子麒珮偶感風寒沒有來。

劉妃一如既往珠翠滿頭，今日的發髻也設計的別出心裁，如金蛇盤發蜿蜒曲折。綾羅綢緞加身富貴無比，眉間妝花艷逸，再璀璨的珠寶也沒能壓下去她的天生媚意。

一浮島的鶯鶯燕燕，最打眼的就是她。怪不得在這后宮之中能分到父皇最多的寵愛。

天氣這么冷，冰凍得三尺厚，寒來刺骨，她還是穿得花枝招展，劉妃也是拼命。

凌月沒來得及再去留心他人，看到云昭容在朝自己揮手。她穿了一身清翠色衣衫，最是樸素無華，卻可人如玉，品似飛仙。

凌月朝她走去，端正坐在她身旁。

“殿下今日來的甚早，還以為殿下不愛來。”云舒唇邊一抹笑，清淺淡然。

“我還沒見過宮里的夜宴是什么樣兒。”

云舒又禮貌一笑，“不過是看看歌舞。”

“吃吃好菜？”凌月好奇地替云舒把話補完整，如此滿懷期待。

云舒被凌月逗樂，真心的笑了，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夜宴上，大家的眼睛都盯著，沒人真的吃菜，只做做樣子。”

聽聞此話，凌月興致頓時消減一半。云舒見她的模樣忍俊不禁，引得凌月注意后，云舒四顧，面色又有些沉重，悄聲道：“今日夜宴不同尋常，一會謹言慎行，最好別說別做。”

凌月不解，未待她再問，聽外面的傳報聲起，”陛下駕到！”

凌月急忙隨著云舒與眾人，站起來行禮。

“恭迎父皇。”

“恭迎陛下。”

“免禮。”皇帝坐在正中的最高位上，那位置金光燦燦不可逼視。凌月這是自入宮之后，第二次正經見他。

三個月的時間，正值壯年的父皇沒有變化，依舊顯得老相，聽說丹藥沒有停服過。

今日他穿的是常服，用金線繡著兩條五爪金龍，龍頭于肩膀上，龍目繡得很傳神，威嚴十足。身后兩宮婢手持長柄羽扇，孔雀翎開屏，襯得天子威儀。

”都坐下吧。”凌月見父皇擺了擺手，剛坐下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兒臣來遲，還請父皇恕罪。”

太子哥哥！

凌月一激動想要起身，身體方才離了軟墊一寸，手就被人一把抓住。她微微側頭去看，云舒只是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搖搖頭。云舒的指尖微涼，遠不及凌月的溫暖。

凌月看了太子一眼，又看了看父皇下，擔心都寫在了臉上。

太子姍姍來遲，到底為了什么？

凌月萬分擔心太子遲來，是拿住了皇后冤枉的證據想要當眾揭開。實則，她的擔心有些多余。畢竟太子回到宮時都已經事發半月有余，證據全部湮滅。

對于父皇，凌月年幼出宮所知甚少。不過她聽聞，父皇自登基即位以來，推行過多次改制，力排眾議，頂著七大門閥的壓力，照樣能一意孤行的成事，其遇事足夠狠辣果決，雷厲風行。

太子哥哥現在因皇后娘娘的事情對父皇不滿，兩人必生嫌隙。

麒玨仍在地上跪著。皇帝于上高高坐著，不動不搖，沒有讓太子起身，面色嚴肅，周身威勢盡發。

過了許久，皇帝甚覺不耐，才開口，“太子身子可好些？”

“勞父皇掛念，兒臣好多了。”

凌月看著父皇的神色，見他笑著讓太子哥哥起來，“太子入座吧。”

麒玨除了謝恩，也沒再多說什么。

凌月松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擔心，太子哥哥會因一時氣憤而頂撞了父皇，說出什么大不敬的話。

凌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些都被云舒看在眼里。云舒眼波轉了轉，眸間漏出些微喜色，又不動聲色地端起眼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稍稍掩飾了過去。

“麒璋最近的學業如何？”皇帝問二皇子。

凌月的目光隨著皇帝的話，放到對面的二皇子麒璋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暗金繡連云紋的深衣袍服，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他長相隨了劉氏七、八分，眉眼間又有幾分英氣隨了皇帝。身量高挑，雙目炯炯，劍眉星目，的確和劉妃一樣，有一副好皮囊。

二皇子被皇帝點到，劉妃顯得比她兒子還要激動。麒璋立即站起身來，恭敬道：“回父皇，四書五經，祖訓格言，兒臣都已爛熟于心。”

“不錯。”皇帝難得的贊賞。劉妃轉頭看了看周圍，纖細的腰肢也挺得更直。

今日夜宴只要有皇帝在，他就是絕對的主角。席間，皇帝又關心了一下云昭容的身體，畢竟她剛失了兒子沒多久。

云舒只是淡淡的回一句，“臣妾身子已無大礙，多謝陛下關懷。”她淺笑間有兩個梨渦露出，看的皇帝心情舒快，是有許久沒去云昭容處。

“凌月回宮住的可還習慣？”

凌月正低著頭看菜色，突然被皇帝點名，立即抬起頭來，只見她杏臉桃腮，明眸皓齒，朱唇微啟，道：“月兒住的習慣，太子哥哥費心布置過，未央宮很好。”

麒玨抬頭看過去，見凌月沖著他眨眼睛，便微微頷首。

太子眉露三分溫雅，蘊清潤為憑，雖著太子冕服，白珠九旒，青犀簪導，卻依舊頗有風骨，儒雅非常。

皇帝輕呵了一聲，”他畢竟是你兄長。”

凌月一副清靈澄澈，可愛至極的模樣，“月兒在別苑時，人人都說父皇英明神武，是定國安邦的圣人，是天上的太陽。月兒每每思念父皇，也只能抬頭看天上的明輝。回宮以后，偶爾見到父皇，也只能是遠遠的望著。如今能在父皇跟前說話，已是月兒的福分了。”

凌月顯然在溜須拍馬。皇帝的神色看似明顯柔和了許多，但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身體，看她到底是何等人。“你的眼睛與你母妃很像，性子卻差了許多。”